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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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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这个时代有什么风俗是楚凤遥特别痛恨的话,约定俗成的穿衣风格绝对榜上有名。这个时代为了凸显英武霸气,女子的衣着一般都是老气深沉的厚重颜色,什么墨黑重紫,不一而足。年轻些的女孩子还可以穿大红大紫亮金这种稍微活泼一些的颜色,年长的女子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厚重色调了,看着十分的老气严肃。
天知道楚凤遥这个心理年龄也不过才23岁出头的阳光女青年,看见自己的衣柜的时候有多么的崩溃,别说那些她在现代最喜欢的粉嫩嫩的少女色了,连映衬春天的、稍微浅淡一些的鹅黄柳绿也一概没有。楚凤遥这些日子在宫里养病,穿的用的都是宫里皇女的礼服,多是稍微浅一些的明黄,趁着她如玉般白皙的肤色倒也好看。只是现在是出宫游玩,穿着这种太过明显的衣服就不太妥当了。毕竟看着《康熙微服私访记》长大的楚凤遥还是有那么点儿童心,想跟自己的亲亲将军假装是普通的贵族,感受一下最最真实的风土人情的,穿的这么明显想干点什么都不那么的方便。
可是当她打开装常服的那个柜子,楚凤遥就傻眼了——一溜的墨黑,藏蓝,松绿,暗红,虽然件件剪裁得体做工不俗,可是颜色怎么看怎么老气,甚至还有点儿老土。别说跟外面春色正好的鸟鸣莺啼相呼应了,就配她现在这副身体的十七岁韶龄,都那么的不伦不类。
楚凤遥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些面料上乘式样华贵的礼服,不死心地回头问道:“建杨,还有没有别的衣服?”
颐和宫的大总管建杨是楚凤遥新提拔上来的宫人,进退有度、迅速高效不必说,最难得的就是,他虽是男子,却也不爱涂脂抹粉,所以虽然身段是免不了的婀娜多姿弱柳扶风,但是没了那满头珠翠和一身浓香,倒也不惹人厌。加上这人的人品是十足的风流,做事又是十分的周到,不几日,就已经变成了楚凤遥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
此时,大总管建杨微微弯下身子,向楚凤遥行了个礼,才回道:“禀三殿下,您出游时的常服就都在这里了,一共有一百三十八件。”声音虽也是温柔婉转的,却并不勾人魅惑——这样干净利索的性子,正是楚凤遥提拔他的原因。
楚凤遥忍不住愁容满面,“建杨,你看看这些颜色!都是厚重得要死的色调,谁会穿着墨黑色出门踏青?”又不是去参加葬礼!楚凤遥暗暗腹诽道。
“可是三殿下,本朝的习惯就是这样的,”建杨好言抚慰道:“虽说墨色与春光不符,可却能衬托您英武的身姿,依奴……依我所见,这玄色长袍配您那匹乌云踏雪是再好不过的。”
原本这颐和宫里的宫人全部都是自称奴婢的,但脑洞太大的楚凤遥一听这种自称就起鸡皮疙瘩,不由得想起现代的主仆游戏和SM,这才不得不严令禁止这帮男人自称奴婢,只是时日尚短,建杨一时也不能完全改过来。
楚凤遥蹙起挺秀的眉,白玉般的小脸皱成了个包子模样,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墨色看着也太老气了些,衬得我像个老学究。有没有活泼点的颜色?”
建杨略一思索,从衣服的海洋中选出一件来,温言道:“殿下看这件怎样?虽说有些素淡,却正好与殿下的气质相配呢。”
楚凤遥一看这建杨居然给她选了一件素白的长衫,整张小脸皱的更加紧了,“好建杨,我是想要活泼的颜色,不是素淡的颜色,这也太素了嘛,我又不是神仙姐姐。有没有什么又衬我的肤色,又能烘托春天气氛的衣服?”
建杨自动忽略了殿下话语里自己听不懂的部分,细细挑拣起来。饶是干练精明的大总管,此时也不得不蹙起了眉头——其实寻常女儿家的衣橱里虽然是厚重颜色多些,但活泼的暖色也还是会有那么几件,只是好像原来的三殿下特别偏爱这些重色,暖色调的衣服竟是一件都没有。建杨哪里知道,三皇女十六岁官拜龙图阁大学士,本就资历略有不足,自然最讨厌别人觉得她年龄小,久而久之,衣柜里就一件显小的衣服都没有了,连日常的发型妆容,都是说不出的老成持重。
好不容易从衣柜的角落里翻出一件杏黄的,楚凤遥虽然不甚满意,却也别无选择了——就算现做也来不及了,她只好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件不那么好看的衣服。
好在建杨有一双巧手,上了妆挽了发之后,她竟也成了那种美丽中又不失英武的美人。楚凤遥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禁也飞扬起来,对着建杨止不住的笑,逗得对方也不禁笑了起来——殿下虽然是女孩子,到底年龄尚小,喜欢那些飞扬活泼的色调是在所难免。
——赶明儿要赶紧叫制造局多做几套暖色调的衣裳来——能干的大总管建杨暗暗在心里记下一笔。
宫墙外的烛光下,叶景燃也在为同样的事情苦恼着。他的父亲身体不好,所以只孕育了他这一个孩子,后来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而母亲与父亲伉俪情深,这么些年也始终没有再娶。自从三年前,母亲战死沙场之后,本就人丁稀少的将军府就更加冷清了,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也就只有一个老家人——也就是他幼时的乳爹秦氏。得知自家将军终于有机会约会,特别是约他的又是神仙般的三皇女,秦氏激动得手都颤抖了——天可怜见,燃儿终于有机会像寻常男儿一般的踏青出游了,这次要是表现得好,说不定皇女殿下会回心转意也说不定。虽然未昏男女私下授受于理不合,但秦氏现在也管不得那许多了。自从夫郎临终前将唯一的孩儿托付给自己后,秦氏对叶景燃简直比亲生的儿子还要上心,如今见他最发愁的终身大事也有了希望,禁不住欢喜得老泪纵横。
见一直如父亲般亲厚的乳爹欢喜得落泪,叶景燃不禁内疚地低下头去:“乳爹,都怪燃儿不好,性子不够和顺,生的也不够好,累得乳爹为孩儿担心……”
秦氏抖抖索索地擦着眼泪,哽咽道:“燃儿你说哪里话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别说寻常男子,就算女子,又哪个有你这么能干果敢?哪个像你似的创下如此不世基业?只是燃儿命太苦,那些凡妇俗女又不懂得欣赏你罢了,现在好了,三殿下那么有学问又是皇女,一定与寻常人不同的!”
叶景燃想起三殿下也说过类似的话,想起那花木兰的故事,一颗死灰般的心儿又慢慢的温暖起来。
秦氏哭了一阵,心情也平复了,就有点不好意思地擦着泪,对叶景燃道:“乳爹老啦,才这么多愁善感絮絮叨叨的。燃儿你可不要笑话乳爹啊。”突然又拍着大腿,惊道:“燃儿,你后日跟皇女出去,可穿什么好呢?”
叶景燃同秦氏一起打开衣服箱子,入眼的除了朝服,能穿出去的常服也就那么几件——叶景燃性子朴素,素喜节俭,并不是一个喜好打扮的人,更何况那种“丑人多作怪”的论调他也听得多了。既然世人都注重皮囊,他也不想涂脂抹粉,自取其辱。
乳爹拎起那几件不是墨黑就是藏青的衣服,嫌弃地丢在一边,一边在箱子里翻搅,一边在嘴里絮叨:“燃儿,你也是正当年华的男孩子,怎么就没有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说着拎出一件颜色殊为艳丽的,展示在叶景燃面前:“燃儿,你就该多穿穿这样的衣服才对,你看街上那些小郎君,哪个不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偏就是你,穿的那么老气,活像个女子。”
叶景燃打量着那件乳爹钦点的衣服,不禁皱起了眉头——这正是那天在赏花宴上他穿的,还是乳爹为了赏花宴,特地出去找裁缝新做的呢。想起那天,也是拗不过固执的乳爹,他换上了这件花花绿绿的袍子去参加宴会。可是那别的夫郎穿上就是剪裁得体婀娜多姿的华服,在他身上短了一截不说,还紧紧绷在身上,将他那身不堪的肌肉块儿衬托得更加明显。尽管他不太懂那些颜色搭配的学问,但也知道这样的打扮是不适合自己的;更加忘不了那些花枝招展的小郎君揶揄嘲笑的眼神和夹枪带棒的嘲弄,他从宴会上回来就把这件袍子深深埋在了箱底。没想到乳爹这么固执,还要让他再穿这件,想到三殿下也会用那种嫌弃嘲弄的眼神看着自己,他就恨不得立刻将这件衣服烧了才好。
只是乳爹毕竟年岁已高,叶景燃实在不想让对方伤心,便敷衍着将这袍子拿到一边,只盼着能找出什么更加合适的衣着才好。
只是叶景燃常年带兵,早都习惯了结实耐脏的衣服,箱子里能拿得出手的衣服实在不多,左选右选,便还是那件花里胡哨的衣服。
他也只好暗叹一声,接受了这无奈的现实,好说歹说,哄着还想给他化妆的乳爹去睡了——想想他这太过方正棱角分明的一张脸,八尺有余如若铁塔一般的身子,若是像旁的小郎君那样涂脂抹粉描眉润唇的,岂不是就像神话传说里的鬼怪一般吓人?
只是……想着街上那些鹅黄柳绿,婀娜多姿的小郎君,他还是深深地痛恨起自己这一身太过粗硬的皮相来——如今的他,别说让三殿下骄傲了,就连不给那人丢人,恐怕都做不到吧?
唉,如果自己再稍微好看点就好了……对着铜镜,叶景燃轻轻抚过自己棱角分明的下颌,怀着满怀的心事,吹熄了桌上的烛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