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37、训诫

　　秦好不知怎的，听过这样一句稚嫩的话后，竟然有些安心。
　　理理思绪，走进饭堂。
　　大家竟然都已经在座了，大伯一家，三姑，四叔一家，五姑。
　　秦好讷讷的红了脸，暗地里掐一把沈嘉明。
　　沈老夫人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道：“既然都来了，那就吃饭吧。”并没有责怪二人的迟到。
　　大概因为老夫人在的关系，人人都安分得紧，嘴快的沈壁月也没敢挑事。
　　仆从们鱼贯端上饭食，摆满桌子。
　　人人正襟危坐，紧闭着口吃饭，筷子碰碗盘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喝汤的声音，通通没有。静得可怕。
　　秦好只觉压抑，很快她就吃不下了。心里暗暗嘲笑自己果然是个野丫头，一到这种正宗的公侯之家便水土不服。
　　沈嘉明暗地里碰碰她的手，无言地安慰她。
　　秦好心里总算好过了些。
　　饭毕，沈老夫人漱口后方道：“今日这新妇饭也都吃过了，你们便都回吧，不用陪着我这把老骨头了。”
　　各家依言告退。
　　春华在老夫人耳边轻语几句，老夫人听过出声道：“从儿和新媳妇留下。”
　　秦好尚且不明，这新媳妇指的是自己没错，可这从儿又是谁？
　　沈嘉明在她耳边轻声道：“从儿是我乳名。”
　　沈老夫人半阖双眼：“从儿，昨夜里你可与你的新妇行夫妻之礼？”
　　秦好脸涨得通红。
　　沈嘉明张张口，面上也是连耳根也红透，瞪一眼春华。
　　沈老夫人维护道：“是我让她去的。”
　　秦好心中了然，唤他吃饭而已何须让春华这样的大丫头来？当时她便疑心她是来查那档子事儿的。
　　沈嘉明哼哼吃吃答不出话来。
　　沈老夫人睁开眼睛，慈爱道：“从儿，此事原不该我这奶奶来问，可你又不能指望你大伯父一家，又没有旁人可以依靠，除了我关心，又有谁能关心过问？”
　　沈嘉明只得无奈道：“孙儿记不得了。”
　　沈老夫人转向秦好。
　　秦好脸红得滴血：“我……沈……相公昨夜里实在是叫不醒……”
　　意思是没有了。
　　沈老夫人有些失望：“既是如此，回去便抓紧吧。圣上说了，倘若秦好诞下嫡子，便让从儿承袭他爷爷的国公爵位。”
　　两人只能低头答是。

　　从饭堂出来，二人俱是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互相看看都笑起来。
　　秦好道：“沈嘉明，你不是很能吗？又能种竹林又能种莲藕，怎么在你奶奶面前大气也不敢出？”
　　沈嘉明讪讪的：“你不也一样？”
　　秦好反驳：“她又不是我奶奶！”
　　沈嘉明伸手一捞就把她捞过来提着，脸对着脸，鼻子对着鼻子：“谁说她不是你奶奶？”
　　秦好脸红红，用力挣扎：“你放开我！”
　　沈嘉明就是不放。
　　秦好短手短脚用力挣扎。
　　沈嘉明越看越好笑：“秦好你好矮啊，拎起你好像拎着一只小奶猫。”
　　秦好一脚踹在他腿上，沈嘉明痛呼一声松手俯身抱住腿。
　　秦好跑开老远，叉腰颐指气使：“小奶猫也是会咬人的！”做个鬼脸。
　　沈嘉明咬牙切齿：“你等着！”起身便去追她。
　　两人笑过闹过，总算走到明园门口。
　　秦好扯一扯沈嘉明的衣袖：“沈嘉明，等会我训下人，你帮我压着场子吧。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很紧张呢。”
　　沈嘉明豪气道：“好。”

　　回来之后，秦好把所有明园的下人，都叫起来，乌泱泱的跪了一堂。管事娘子四人，近身丫头四人，粗使丫头十人，洒扫婆子六个，园丁两个，外间小厮十个，近身小厮四个，帐房一个，管家一个。区区一个明园便豢养着下人四十余人，和沈府相比，秦佑府上倒真是不够看呢。
　　秦好随手翻着账本，并不说话。她心里实在是有些好奇，像沈府这样的三代公侯之家究竟以何为生？田地和庄子是肯定的，可是她在二哥府上也持过家，知道田地和庄子的收成折算成银子也并不算多，至少是绝对撑不起这样一个庞大家族的开销的。长公主能担负起是因为她有庆州八城二十一县每年税收的四成，沈家虽有公侯品级的封邑，可是依照她自己从圣上那里获得的两千户封邑实际兑现只有两个县来算，沈家的封邑估计也是忽略不计。权贵鄙夷商户，沈家自然也不能像二哥一样经商，那究竟钱从何处来呢？
　　她合着账本，一边思索一边手指轻轻敲着黄花梨木的桌面，不言不语，转眼就已经过去了半刻钟。
　　沈嘉明从旁边碰碰她，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也差不多够了吧。”
　　秦好方才惊醒，想起来下人都还在跪着。
　　她正色道：“都抬起头来。”
　　下人们依言抬起头来，有人目光直视，也有人目光躲闪。
　　秦好轻笑：“都看清楚了吗？”
　　下人都十分茫然，不知她要他们看清什么。
　　“看清楚你们的男女主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下人答道：“看清楚了。”却并不齐整。
　　秦好却没有多加难为，她只是淡淡道：“我这个人并不喜欢勉强别人。倘若有不喜欢在这里做工，不认我这个女主人的，现在就可以出去，我依然可以给你银钱送你离开。”云往闻声拉开锦绣的钱袋，里面满满的金银锞子。
　　下人们互相看看，没人说话。
　　有个管事娘子最先叩头下去：“奴婢在二少爷年少时便跟随于他，忠心耿耿绝无二心，所以奴婢生是明园的人，死是明园的死人。二少奶奶既然是二少爷明媒正娶的妻子，亦是他真心爱重的女子，那就是我顾环的女主人，同样的一辈子效忠的人。”
　　沈嘉明有些感动，喃喃道：“顾娘子…”
　　秦好起身，前去亲手扶起她，嘱咐云往塞了大大一把锞子给她，感动道：“那以后的日子，我便要多多倚仗顾娘子了。”
　　有此表率，余下的仆从们一个个都表起衷心，连连叩头，没有一个说要走的。秦好也就让云往一个个的散发着钱财。
　　沈嘉明饶有兴味，想看她如何收场，莫不是只想着拿银钱收买下人？那也太太太拙笨了些。
　　待人人都拿到钱后，云往回到了秦好身边。秦好接过已经空空荡荡的钱袋，在空中晃晃，笑道：“既然大家都拿了钱，说明大家还是希望能留在明园尽心尽力做事的。如果这是每个人的真心想法的话，那我首先得恭喜大家，因为大家寻到了份好差事，至少也是份不差钱的差事。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秦好最不差的便是那些阿堵之物了。”
　　说到这里大家都笑起来。
　　谁知秦好又突地转了音：“可我秦好的钱也不是天上大风刮来的，拿了我的钱就该尽心尽力的替我做事。虽然你们的卖身契都在沈府里，不在我手上，可要是你们犯了错儿——什么外通内应啊，这些我都不懂的，我年纪小，见识不多，但走南闯北好几年整治人的法子却见了不少——我想大家都不乐意长这样的见识吧？再说了，明园独门独户的一小院儿，发生起什么事来，小门一关，怕是神仙也赶不过来。你们说是不是？”说到这里，秦好仿佛觉得很好笑一般，掩唇微笑，可这次没有任何一个人跟她一起笑了。
　　沈嘉明摇摇头，出息，三言两语便被人家吃得死死的。
　　他拍拍手：“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人人都扯着嗓子吼，生怕说慢了就得被二少奶奶训，声音倒是空前的齐整洪亮。
　　秦好挥挥手：“那就都下去吧。”
　　沈嘉明板着脸训她：“你还说自己紧张，我瞧你发挥得很好嘛。”
　　秦好红着脸“嘿嘿”笑：“我真的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沈嘉明摸摸她的脑袋：“说明你还挺有天赋的。好了，打发了下人然后做什么去？和我去看荷花吧，现在小何才露尖尖角，很有几分野趣！”
　　秦好为难地看着账本：“我还要瞧瞧从前的账呢。”
　　沈嘉明叹口气：“好好的美人嫁了人便只晓得柴米油盐，一点情趣也没有了。”
　　秦好气得想拿账本拍他。
　　沈嘉明吐吐舌头，自己去玩儿了。他现在是三日婚假，毋需点卯，清闲得很。
　　秦好正细细查看着往昔的账本，茉莉来回话，附在耳边轻声道：“小姐料得不错，她果然去了佛堂。”
　　秦好阖上账本，手指在额上轻点了点：“剩下的我也想不明白了，你也跟我说一说吧？”
　　茉莉摇摇头：“奴婢也想不出了。”
　　秦好叹口气：“这样被动挨打的感觉可真不好。你去底下人里边儿探一探吧，总比坐以待毙强。”
　　茉莉点头去了。
　　云往起初没搭话，茉莉走了才有些不服气道：“小姐，你怎么让茉莉去，不让我去？”
　　秦好摇摇头：“你性子直脾气急，这样的活儿还是茉莉更适合。”
　　云往撅着嘴：“可她到底是长公主派来的人。”
　　秦好沉吟道：“这几个月我仔细瞧过了，长公主与她瓜葛并不大，倒是…"倒是那日与她交谈的年轻男人更值得怀疑。
　　“倒是什么？”云往好奇。
　　“没什么。”秦好不欲将支离破碎的猜测讲出口。
　　“小姐现在什么话都不同我讲了。”云往涓然若泣。
　　搞得秦好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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