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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及笄 ...

  •   秦好不知如何面对绿柚。这很显然的是二哥负了她。
      绿柚眼睛红肿,从不喑哑的细嗓带上了嘶哑:“好好,你先回去吧。我没事的。”
      秦好不敢走。
      “我走了你怎么办?”
      绿柚自嘲的笑笑:“能怎么办,从前怎样过的,还怎样过,我等着他对我说的那一日,也许我会…”绿柚恍恍惚惚。
      “离开他吧。”秦好忽然兴起了这个年头,“离开二哥,他负了你,你可以离开他的。”
      绿柚呆呆的:“不行的呀,我怎么能离开他…”
      “为什么不能?”秦好执着。
      绿柚复又啜泣:“我不知道不知道…”
      踏出厅堂,秦好心情沉重。
      却发现厅边一人不知站了多久,黑底红边衣袍,身形消瘦,靠在墙边平静的看着她。
      “我送你。”秦佑什么话也没说。
      秦好咬着嘴唇憋着泪。
      “你想绿柚离开我?”秦佑声音很轻。
      “哥哥才是。”秦好抽泣着,“哥哥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沈莲衣的事吗?”
      秦佑吸了口气:“我无话可说。”
      “那对绿柚的事秦好也无话可说!”秦好踏上了马车。
      秦佑目送她的马车离去。
      好好,哥哥也是会孤单的。所以不要让绿柚离开。
      明日便是及笄宴了。大公主忙忙碌碌的府中转来转去,一会儿嫌这盆花摆的不好,一会儿嫌挂的红布歪了,往常总来来往往的秦府人却来得少了,大公主还有些纳闷。正想着,门前绿柚便在下人们的白眼儿里自己走进来了。
      大公主皱眉头,一贯的不待见她:“你怎么来了?明日里就是好日子,你过来也不怕脏了地头。”
      绿柚一贯谦卑乖顺,今日更是低头不发一言,只求见秦好。身形纤弱,原本就一把合地拢的细腰,更是不盈一握,显得憔悴。
      大公主让她去了,末了恨恨的摸着自己的腰:“你说这小妖精的腰怎么就那么细?”
      张嬷嬷努嘴:“她是没生养的人。”
      大公主宽心:“也是。她跟着二弟那么些年始终都没生养,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张嬷嬷答道:“奴才听说但凡那些脏地方的女子都要吃药防止有了野种的,许是她当年的虎狼之药坏了身子也不一定。”
      大公主作势打张嬷的嘴:“这种脏话岂能拿我面前说?打嘴!不过二弟对她却也情意深重,这么多年从没带过旁的女子回府呢!”
      张嬷笑:“姑爷对主子不也是一样的?”
      大公主心满意得。
      秦好迎进绿柚,开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倒是绿柚微微笑笑:“明日便是你的好日子了,过了明日你便是大姑娘了。”
      秦好“嗯”一声,终是问了:“二哥,如何?”
      绿柚笑容淡下去:“并不如何。绿柚只是奴婢。”所以连问的资格也没有。
      秦好心里涌起一股怒气,哀其不争怒其不幸!
      绿柚觑她神色,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道:“好好,你不懂的,像你与大公主这样得女子,生来便是好人家得女儿,未来也注定做达官贵人的正妻,可像我这样的女子,身世比如浮萍,能嫁得普通人家便已经谢天谢地,更多的,还是孤苦伶仃,老无所依。”
      这些都是秦好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体会过的,她喃喃道:“可至少…至少你可以选择离开。”
      绿柚摇头:“不,我不会。除非等到他开口叫我离开的那一日…”方死生不复相见。
      秦好如鲠在喉,只想抓着哥哥问个清楚明白,到底为什么。

      十二月初九,公主府,及笄宴。
      车水马龙,来往贵人络绎不绝,京城里有头有脸的贵妇们都想着瞧一瞧秦家最珍爱的明珠,打量着她值得几金几钱,思索着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可以攀一门亲。
      秦好被香风密密的围住透不过气,小脸憋的通红。
      大公主与人时不时的调笑几句,嬉闹几声,向秦好一一介绍着在场的命妇们。
      “这是刑部侍郎成大人家的夫人。”
      “这是辅国公府的沈大夫人。”
      “这是户部尚书宁大人的夫人。”
      “…”
      秦好乖乖的一个个行礼过去。
      好一会儿之后才走过一周。
      秦好入房内去准备等会的笄礼。
      沈大夫人与大公主算是姑表亲,还算熟悉,这会儿便凑过来:“公主不去准备及笄礼?长嫂如母,自然是该您来行礼的。”
      长公主的表情古怪起来:“这事可轮不着我。”
      沈大夫人大大的诧异:“不是您还能是谁?”
      长公主不耐烦:“等会不就晓得了,问恁多作甚?”
      沈大夫人干笑几声:“眼看着这气派,怕是您没少出血吧?明年韫宜的及笄可还有这气派?”
      这话不爱听!怎么听都是明晃晃的挑拨。
      长公主口气不悦:“我为小姑做这些是应当的,轮不着别人说三道四!”
      眼看快吵起来了,长公主身边的丫头派来请她,说是笄礼准备完毕了。
      长公主瞪了沈大夫人一眼,余怒未消,却不敢耽搁连忙去了。
      沈大夫人悻悻然:“瞧你神气,明年等你韫宜嫁过来我们沈家,看我怎么收拾她!”这位沈大夫人便是沈嘉明的大伯母。
      丝竹突静,两排锦衣华服的侍女缓慢行来,一手提着绞银织金的花篮,一手洒落着带着芬芳香气的各式花瓣,正中一盏博山炉弥漫出悠悠檀香,香气氤氲而散,让整个厅堂如梦似幻。
      堂中层层缦纱次第落下,逶迤于地,披发散辫的年轻少女背对众人而立,乌黑长发犹如墨缎,泛着柔软的波光粼粼。
      佩金饰环,妆容精致的长公主半蹲下托着晶莹剔透、流光婉转的白玉盘,上盛着一只古朴大方的墨色木兰花簪,犹如化不开的浓墨,材质非金非玉,散发着淡淡幽香。雕工流畅细腻,刻开的一瓣瓣花瓣纹理如生,连花蕊也纤毫毕现。
      宾客们纷纷抽气。
      不是惊讶于少女的美,也不是惊讶于隆冬之际的新鲜花瓣,更不是因为墨色花簪材质的珍贵,而是因为…
      “天啊!是皇后!”
      给秦好行笄礼的竟然是当今梁皇后!
      沈大夫人也暗暗咂舌,难怪刚才大公主表情古怪,上京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大公主和梁皇后之间不合久矣,却不知梁皇后为何突然出现在此处给了秦小妹一个天大的恩典。
      她嘘声,示意不必多礼,命妇们才纷纷找回了不知道去哪里了的膝盖,复杂的打量着这年轻的即将及笄的少女。
      梁皇后眉毛很细,眼角眉梢微微的上翘,虽然眼睛下已经有了微微的细纹,却并不妨碍她一身妩媚风情。梁皇后素手挽袖,另一手执起了簪子,温柔的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秦好看着梁后,乖乖的答道:“秦好。”
      梁皇后看着她的眼睛,细细的端详着她,好像想从她的脸上找到谁的影子,过了片刻才有些遗憾似的说道:“你似乎长得并不像你娘。”
      秦好愣了愣,她是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娘的,这叫她如何回答?
      梁皇后也意不在让她回答,自顾自的摸了摸她的脑袋:“本宫将为你簪发了。”
      “多谢娘娘。”
      仅仅只是这样简单的对话,便让人遐想无限,她究竟为何获得圣眷无限?连梁后也亲自为她行笄礼?这又代表着什么?
      很快,宫里来的人给出了答复,赐封秦好为逸康县主。
      大公主带着秦好将梁后送出门外,梁后临踏上马车前意味深长的对秦好说道:“代本宫向你二哥问好。”
      秦好茫然,梁皇后也认识二哥?
      大公主按一按她单薄的肩膀:“相公和二爷都在后面等着你呢,你且去吧,此处有我呢。”
      “嗳。”秦好答一声是,满心欢喜,本来这就是该与哥哥们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
      行至后院,两个哥哥果然衣冠俨然,一个着紫袍绣金,伟岸沉稳,一个红衣点墨,精瘦如松。
      秦好向着门口望了望。
      秦佑已然笑道:“看来好好想见的并不是我兄弟二人啊。”
      秦好赧然:“哪有。”复又失落道:“只是我今日及笄…”
      秦佑摇了摇头,从袖里拿出两个小盒子:“你四哥五哥托人捎带回的及笄礼。”
      秦好接过,不死心的问道:“没有三哥的么?”
      秦佑转目,深邃眸光落在她发上墨玉花簪。
      秦好并未注意,依然期待的看着她二哥。
      秦佑收回目光,摇摇头。
      秦好有些失落,嘟囔道:“及笄也不肯来的呀。”
      秦佑不免好奇:“你怎能如此肯定谦哥儿一定平安无事呢?”
      秦好摇摇头:“说不好,我只是觉得他一定还活着。”秦好摸了摸心口,认真的说,“倘若他已经不在人世间,这里一定不会这样安心。”
      秦佑感叹,这两人打从出生起就在一块儿从未分离,也许真有了什么心灵感应也不一定,话虽如此,心里却是有些吃味,怎么就不和我这样亲呢?我也是哥哥呢。
      秦福一直在右边看着弟妹,这时才打圆场道:“快打开看看吧,别浪费了衡哥儿良哥儿的一片心意。”
      秦好将小盒拿在手上,正欲打开,忽然想起一事:“大哥二哥,你们可知今日是何人为我簪发?”
      秦福点头:“你嫂子已经告诉我了,是梁后。”
      秦佑也点头:“如何?”
      秦好狐疑道:“梁后临去前要我代向二哥问好,二哥,梁后怎么认识你?”
      秦佑笑意渐无。
      秦福叹口气,“都是孽缘,行了,快看看吧。”
      秦好察言观色知道许是不该问的事,老实闭上嘴,打开了盒子。
      巴掌大小的木盒子里嵌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镯,想是价值连城,上面盖着一封两折的信件。
      秦好看完信却疑窦丛生的问秦佑:“二哥,这镯子…”
      秦佑抬眼望天。
      信上是这样写的:
      “秦好吾妹:见信如晤,为兄我公务繁忙无暇上京为你庆祝及笄,然吾妹成年为兄者岂能不与贺礼,然为兄官俸年一百二十石,实两袖清风身无长物,惟寄清风与秋叶,遥祝吾妹身体康健日益美貌动人,万望吾妹海涵!”
      意思就是哥哥我穷得很,随信寄去一片落叶,在远处祝福你就可以了!果然随信附赠了泸阳当地特有的一片鹅黄色的非常有特点的银杏树叶。由此推想,这盒子里的玉镯子估计是某人自掏腰包补上的。
      秦好放下盒子打开了五哥的盒子。
      长长的,扁扁的,一点也不起眼。
      打开盒子,只有一把不起眼的匕首,无织金错银,无宝石玉石镶嵌,只是一把普通的很小巧的匕首。秦好拉开鞘簧,雪亮的刀锋出现在眼前,凹槽深刻,显然这并不是贵族们把玩的小玩意儿,而是真正的凶器。秦好缩了缩手,试了试正好是能塞在靴子里的长度。
      秦福和秦佑一直看着她。
      秦好问道:“没有信件么?小哥哥的。”
      秦佑摇了摇头。
      秦好依然有些失落:“好久好久没见小哥哥了,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也不肯捎带几句只言片语。”
      秦佑安慰道:“尚有音讯便能证明他过的很好,游学不若在家般自在,也许是不方便呢。”
      秦好听了安慰心里好过了些,伸出手去。
      秦佑瞪眼:“那镯子…”
      秦好撒赖:“不管,和四哥的信一起就是四哥送的,二哥的我还没见到呢!”谁叫你瞎添补,人都说了“惟寄清风与秋叶”了!
      秦佑无奈的笑笑,将她的手推回去:“二哥省得的。”秦佑看一眼秦福,他点点头,秦佑复又说道:“我与大哥与你准备了一份贺礼,只是现在不便交予你,有空你去青阙玉楼,我会与你做些交接,倘若你不愿自己接管,那便还是让人管着,每年分予你红利。”
      秦好的小心肝怦怦跳,听二哥的口气多半不是庄子就是店铺了,顿时有点骄傲,我也是小富婆脱离赤贫阶级了!
      三人坐下吃酒,本不许秦好也喝,无奈她坚称自己成年了可以喝,两位哥哥也就没有过多的阻拦她。
      秦好抱着酒杯小口小口的抿着,并不是很烈的酒,味道清清淡淡的,还有点甜。
      秦好突发奇想,“没有烈一点的酒吗?”
      秦佑随口答道:“有啊,十八里香,高粱酒,都是的,不过后者那是做苦力的人喝的。”
      秦好“哦”了一声,心里却琢磨着,那不是蒸馏酒吧?蒸馏酒怎么做的来着?哥哥送我的店铺里面有没有酒庄呢,好想试试金手指呢。
      酒到憨时,秦好才大咧咧的骂道:“二哥你是个负心汉!”
      秦佑哭笑不得。
      秦福摸了摸她的额头一片潮热,脸蛋也红扑扑的,便伸手夺下了酒杯,“姑娘家别喝那么多酒!”
      秦好翻身揽住秦福,指着秦佑,神色非常认真:“大哥,你说二哥是不是负心汉!”
      秦福不着痕迹的挣脱。
      秦佑却在一边叹口气:“是,我是负心汉。我负了绿柚,我也负了小蕖。”他也有些高了。
      这是秦好第一次听到小蕖这个名字。
      “小蕖是谁。”秦好喃喃的问道。
      秦福叹气,正待说话,却见秦佑突然扑了上来,秦好吓得一缩。
      秦佑神情认真,带着几分醉意:“二哥和你说,不要劝绿柚走!我不会让她走的!不会!”
      秦好连连点头:“是是是…”主要是她感觉自己要是不点头秦佑分分钟就要挠她了。
      秦福拉了这个扯不住那个,干脆叫了下人来让送秦二回府。
      他自己则亲自送秦好回她的绣楼。
      夜已经有些深,夜空中寥落的缀着三两个星子,好像思念的人眨着眼睛。
      秦好比了比天空,是不是谦哥儿的眼睛?她是有些醉意,却还完全清醒,刚才不过是借酒撒疯,替绿柚出出气。秦佑负心又能怎么样呢?他始终是她的亲人,她骨肉至亲的二哥呀,她能为绿柚做的也只不过这些了。
      秦福定住脚。
      秦好不解的回头看着他。
      秦福淡淡道:“有些事,佑哥儿不好自己说出来,我却是不能不替他说的。”
      这样开的头。
      秦好歪了歪脑袋。
      秦福把她扶正,“我知道你还清醒着,那就好好听吧。”
      “佑哥儿是不是负心汉?他也许是,可是谁都有资格指责他,你秦好没有。他做这一切…”
      “都是为了我?”秦好有些茫然的接话。
      秦福顿了顿,点点头。
      “皇上,要给我指婚的便是沈家么?”
      秦福并未否认:“这是我和佑哥儿的猜测,京中与你年纪相仿身份贵重,家族又死忠于皇上的,并不多。”沈家算是唯一的一家。
      所以如果秦佑与沈家的女子率先定下婚约,那秦好进入沈家的路就算是绝了,何况沈莲衣背后的事比秦好想象的,复杂得多,她可并不仅仅只是沈嘉明的五姑姑,还是已故沈皇后的亲侄女,都说侄女肖姑,她长得可是十足十的肖似沈皇后呢。
      “所以就要牺牲二哥和绿柚么?”秦好不甘的反问道,“为什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你们这样做呢?”
      秦福问:“难道你喜欢沈嘉明?”
      秦好条件反射性的摇头。
      “既然如此何须你同意?”哥哥保护妹妹不是应该的么?“何况这算什么牺牲?沈莲衣也是个大美人,绿柚又是本来就不能做正妻的身份,这个位置不是沈莲衣也会是别人。”
      秦好几乎要被说服了,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不对,一面慢慢退入绣楼,连告别也忘了与大哥说。
      秦福独自一人长身玉立于深重的夜幕中,与夜色渐渐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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