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女三嫁》巡山

123、第 123 章

　　\"害怕吗？\"花千杀问道。
　　秦好虽然心中紧张不已，但仍勉强拉扯出一个笑容玩笑道：\"害怕的就不是好汉！\"
　　花千杀当啷一声撇开一支直向着秦好脑袋去的袖箭，心中感慨，秦好脸色苍白依然兀自强撑。
　　花千杀向前推一把她：\"你先走，我断后！\"
　　秦好心中弥漫起一阵不安，即使知道此时不是婆妈的时候，脚下仍然慢了半分。
　　花千杀再次挡开两支箭，嬉笑怒骂道：\"知道我为什么叫花千杀吗，当年离开百花杀的时候我杀了一千个人。\"语道最后已然字字紧咬，回身去一道血线从空中飞起，一人捂着喉咙惊恐倒下。
　　秦好见状不再犹疑，对方的目标是自己毫无疑问，即使满心懊悔不应该冒进，但此刻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一路荆棘泥泞，划破衣衫褴褛，褪去碍事的外套，撕烂裙摆挽起在腰间拴起，秦好踉跄的往前用着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身后追兵近在耳侧，秦好没有太多的功夫想逃脱之法，只能近乎本能的往前跑着，一定不能落在百里家的人手里！跑过山间奔流的小溪，秦好灵机一动将撕烂的裙摆扔进小溪流顺流而下，自己却向着上游跑去。
　　\"嘘！\"有人捂住她的嘴将她拉进一处小山坳。
　　秦好心提到了嗓子眼，尖叫声悬在喉咙里隐而未发。
　　呼啸的疾驰声一路纷扰\"那边那边！\"\"跟上跟上！\"
　　砰，砰，砰。
　　只能听到如雷般的心跳。
　　然而一群人呼啸着过去了竟无人停留。
　　心慢慢的落回它该落的地方。
　　山坳非常非常小，在山间土路的下面，又窄又小的一个土洞，刚好够两个人非常蜷缩的蹲在里面，外面有着很深的灌木丛遮挡，那人转进来的时侯特意对灌木进行了形状的恢复。
　　静静地空气在两人之间，因为贴得太近彼此都十分尴尬。
　　\"咳，\"那人率先打开僵局，很轻的指着秦好的小腿问道，\"你。。不疼吗？\"
　　秦好蹙了蹙眉头，轻描淡写：\"疼。\"
　　裙摆上洇开大团的血迹，小腿上钻心刺骨的疼痛，大约是在分路时一边跑一边解衣服摔了一跤跌下很长一段山路，因此摔断了腿。
　　那人本想给她包扎一下，奈何山坳空间实在太小，两个人凑的紧紧的，他连动一下手的地方都没有。
　　\"我。。。我叫元时，是那边山下村子的人，我家里有一些草药，要不然，你跟我回家我帮你敷点药吧，这样可不行啊。\"
　　秦好吐出一口忍痛的气，打量了一下近在咫尺的年轻男人。肌肤的颜色分为两段，从眉檐处分开，眉檐以上白皙，眉檐以下黝黑，可以猜想到是常年带着竹笠劳作晒太阳所致。穿着农夫常见的短打扮，衣角还有两个布丁，针脚细密，被巧妙的藏到了衣服的背面，衣领处是被汗洇湿的暗色痕迹。
　　秦好摇了摇头：\"我不能跟你回去。\"
　　元时抬了抬眉毛十分不解：\"你是不相信我吗？如果我是坏人我刚才就不会救你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一群山贼追杀一个小姑娘，我总不至于见死不救，我没有坏心。\"
　　秦好勉力笑笑，珠粒大的汗珠从额上滑落，强撑着精神回答：\"我知道你是好人，因此更不能跟你回去。你看到的那些可不是什么山贼，他们不是普通的亡命之徒，恐怕不捉到我是不会罢休的，此时应付过去了，他们没有找到我必定会在附近村庄等有人迹的地方不断搜寻，你说你们村子在前面山下，你既能来此处采药，想必村子不远，一定也在他们的搜索范围之内，我不能给你和你的村子带去灾祸。而此处他们刚刚搜查过，这个山坳又隐秘藏在路的下方，不论视觉上还是心理上应该都暂时是个盲点，我在此处暂时无虞。\"
　　元时听的似懂非懂的样子，但见她确凿的样子，想必她胸有成竹。他四处环看一遍，秦好已经轻推他道：\"少侠，你快走吧，回去晚了，只怕要遭人怀疑了，回去若碰见人查问，只要一口咬定没有碰见我就是了。\"
　　元时见她主意已定，也不多说，也不想为自己揽上不必要的祸事，放下随身的水囊：\"我明天再来给你送水和吃的。\"
　　秦好拿起水囊使劲逼自己灌了几口水，就将水囊还给了他，沉静道：\"不行，那些人恐怕会留人监视附近的村庄，若被他们发现有人往山里送水和吃的，恐怕你我都难逃一劫。\"
　　元时呆住。
　　秦好喝了几口水，回复了许多精神，拱手嫣然一笑：\"多谢少侠救我一命，改日若我还活着，必定答谢少侠救命之恩。\"
　　元时钻出灌木丛，爬上山路才嘟囔了一句：\"我不是什么少侠。\"又再次十分注意的将路上的痕迹做了整理，害怕因此而连累到下面可怜的女孩。
　　元时走后，秦好才勉力舒展了一下身体，掀开裙子查看伤势。小腿处血肉模糊，忍着痛大概清理了一下伤口，撕了一截还算干净的里衣将伤口包扎上，秦好又往里缩了一些，蜷缩在山坳内。
　　原来当初沈嘉明那么痛，他那时伤得骨头都翻出来了，一定比自己现在更痛百倍千倍，自己却不能帮他承担万分之一，现在总算体会到了那时的切身之痛。
　　山的岁月如此静谧，鸟语花香，草长莺飞，一两只小虫钻到山坳口，秦好也没有杀死它们，只是挥挥手将它们赶走。
　　天色从暗到亮，又从亮到暗，迷迷糊糊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天里，秦好近乎滴水未进，最唇干涸得起了一层皮，撕掉干皮，嘴唇上涌出少量血液，贪婪的将血液吮吸殆尽，再撕开血液越来越少。
　　大量失血又脱水下，秦好的精神受到了很大的重创，几乎难以保持清醒，原本打算等天黑之后就从山坳出去，尽量逃脱，没想到天黑之后她一直昏昏沉沉的，连迈开一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知道消息了吗？程颂知道我遇到危险了吗？花千杀脱险了吗？有没有受伤？来来回回思索的问题嗫嚅在嘴间，化成了两个含糊的字：\"水……水……\"
　　夜深了，此起彼伏的虫鸣声惊醒了昏昏沉沉的秦好。
　　滴滴答答的雨声混合着凛冽的山风钻进耳朵里。
　　秦好听着水声，挣扎着伸手到山坳外接到几滴雨水放进嘴巴里，久违的甘甜令她缓过一阵。
　　山坳的路上传来很轻的脚步声，秦好伸回手，保持了全部的清醒，聚精会神的听着那道脚步声。这条路上白日里已经被来来回回搜过了几遍，来者无不匆匆忙忙，这样轻缓的脚步声还没有过。
　　脚步声走到秦好所在的地方过去，又回来，似乎难以确定，来回几次，终于停下。
　　山坳上递下来一个包袱皮，秦好愣了愣。
　　元时有点抱歉的声音响起：\"村里确实来了很多生人在打听姑娘的下落，我也有家人朋友，很抱歉不能带姑娘回去医治，可是我思前想后放姑娘一人在此实在是寝食难安，所以才趁村口监视的人打盹了才跑出来的。\"
　　秦好沉默着没有接。
　　\"姑娘别怕，山里每天晚上都会下雨，我来过的痕迹一会就会被雨水冲刷掉。包袱皮里的东西，我都是捡的别人没见过的拿过来的，就算被人发现也连累不到我。\"
　　秦好这才默默的接下。
　　\"包袱里有一些外用的药草和水粮，姑娘在这在忍耐些时候，我看他们搜查的重心已经开始逐渐外移，待安全些了我就来带姑娘回村好好医治。\"
　　所谓大恩不言谢也不过如此了吧，如果不是这年轻农夫熟知山路地形，正巧知道这里这隐秘的山坳，只怕秦好早已落入百里家之手受尽折磨，还会被用来要挟秦家。
　　秦好在这山坳中整整呆了三天，头天夜里元时见她已经近乎神智不清，村外的追杀者又几乎陆陆续续的撤了，第二天一大早就半拖半抱的将她从山坳下拉出来。
　　他从家中带来了运柴的独轮车，将秦好放在独轮车上，盖了一层灰扑扑的油布，上面放了许多提前找好的柴火做掩饰。
　　秦好回复清明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傍晚时分，她躺在一张干净的床上，半阖着眼睛慢慢打亮周遭的一切。干净空旷的室内，一张木桌上摊放着许多半干的药草，墙上挂着零零散散的干草，还有一些动物的皮毛和头骨，似乎都是药材。一张半旧的蓝布帘子拉的严严实实的，从飘过来的烟火味来判断，大约是隔断了灶房和床所在的卧室。
　　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从隔断的蓝布帘子处飘忽过来：\"…不了……没什么事……吃过饭了……\"
　　轻细的女声似乎执意留下了一些饭菜，秦好久未进热乎的饭食，肚子忍不住咕叽了一声。秦好缩了缩脖子，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
　　这一缩她才发现，自己身上依然一身泥淖，除了小腿处的伤口被洗的干干净净包上了干净的布巾之外，其他地方依然泥泥水水血血，没一处干净的，就这样居然还钻在人家干净的被子里！
　　秦好窘迫的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抱腿坐在了地上。
　　元时结束了和外面女子的交谈，掀开帘子进屋，看见她坐在地上愣了愣，又看看整齐的被窝，知道她为什么这样，也没说什么，解释了两句：\"我嫂嫂带着孩子，我怕她们说漏了嘴，也不敢找她来给你换衣服，我们又……\"
　　秦好了然，他虽然救了她，却不想因此连累家人，这完全可以理解。
　　元时看看她，秦好不知是否自己看错，似乎是脸红着说：\"我在烧热水，一会你自己洗一洗，我在门外面，有什么事你叫我。\"
　　秦好看看眼前的木桶木盆，以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左腿，这可真是从来没有过的新奇体验。
　　元时守在门外，听着屋里哗啦啦的水声，想起秦好喝过递给他的水囊，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这份红，在秦好细细声音叫他进屋之后达到了顶点，他呆呆的看着穿着他儿时旧衣服的秦好，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因蒸腾的雾气而红彤彤的面颊，几乎是端着脏水的盆子夺路而逃了出去。
　　晚上元时在地上打了个地铺，把床留给了秦好，秦好本想拒绝，元时坚持才作罢。两个人相隔躺在一臂宽的距离，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听你口音，似乎不像是南边人，你是北姚人吗？\"
　　秦好轻轻嗯一声。
　　元时心里咯噔一声，心想自己不是救了个北姚的细作吧。
　　秦好没有察觉他的忐忑，慢慢说道：\"幼时家中也是望京人士，后来北迁到了北姚。\"
　　\"望京人士，看来你倒是位小姐了。\"元时默默的翻了个身。
　　秦好低笑了一声：\"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元时大剌剌的打断道：\"什么报恩的话就不必说了，我也不是为这个才救你。\"
　　秦好闭着眼睛默默微笑，他说他叫元时？看着大大咧咧的其实个性粗中有细，从他第一次细心的将灌木丛回复成原样挡住她时她就知道了。
　　\"下午给你送晚饭的就是你的嫂子么？\"
　　\"是啊，她总担心我吃不好饭，其实我早就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生活了。\"元时叹了口气。
　　秦好没有再多问。
　　元时却自己说起来：\"我哥哥是村里的赤脚大夫，我那些粗浅的医术也是和他学的，可是两年前，他随军去了就再也没有回来，军中来人送来了二两银子，就这样留下了我嫂子和刚一岁的侄儿……\"
　　都是苦命人，秦好心里默默的想着。
　　元时笑笑：\"想来望京来的小姐体会不到这些百姓疾苦吧？\"
　　秦好听出了淡淡的嘲讽之意，却没有反驳，她确实出身优渥，在这里还从来没住过这样的屋子，这样简陋家徒四壁的屋子，从前即使游历，她和秦谦也是各自带有两个小厮婢女打点周遭生活琐事的。
　　\"你……此事后想要和我去望京吗？\"犹豫许久秦好才开口，偏一偏头却发现元时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均匀，似乎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