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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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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提起柳言初,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今天子的宠臣,位居百官之首,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据闻便是后宫妃嫔见了他也是恭顺有礼,不敢造次。皇帝更是宠爱非常,但凡宫里有的,柳府必有,有时便是宫里没有的,皇帝金口一开,柳府也就有了。就这样一个人,照理该是食客三千,门徒万众,可柳言初并非如此,他一不慕食客,二不纳门徒,三不与百官私下结交,更不会拉党结派、任性专权,因此虽在朝中官威隆重,政绩显著,却依然独来独往,茕茕孑力,加之他性情清冷,神韵淡然,却是应了“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只是就这么个冷情淡漠的性子,做的事情也总是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当今皇帝还是七皇子时,以他为首的“革新派”并不得先帝喜爱,“革新派”提倡无为而治,首先便是免战以使民生得以养息,先帝不然,他一生文治武功,武犹在文之上,穷兵黩武,战伐连连,对七皇子的养民论极为抵触,甚至曾在大殿之上怒斥其不忠不孝,反倒是三皇子的勇猛骁战颇得他心,若非其自认帝王寿可齐天,只怕早立三皇子为太子了。
柳言初甫一入仕便被拢入“革新派”,心知皇子争储,险恶重重,七皇子又是明显的劣势,他若不想参与,将妻儿托与南宫清之时便可借南宫世家之势脱离这滩混水,但他不仅自己投身进来,甚至将义兄的力量也是利用得一干二净,加上他本人智计百出,便是十人也顶不过他一人的算计,如此这般下来。革新派由原先的弱势渐渐发展壮大,到老皇帝重病不起时,其势力比之三皇子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最终将七皇子推上了龙椅,稳做当今皇帝的第一功臣。
不料后面的事情奇怪得紧,据闻皇帝登基后罢黜左相,欲封柳言初,却被他在大殿之上当堂辞退,只言:“陛下新政初立,尚未显其休生养民之优势,臣于国亦未有半寸功绩,怎可当此重位?”皇帝见他坚辞不受,无奈之下专为他设右相,比之左相略低半品,柳言初原本还欲辞退,皇帝却道:“朕初登大宝,也是寸功未付于民,岂不是有愧帝位?”柳言初这才作罢,受了相位。只是皇帝此后却象是忘了一般,再不提另拔人顶左相之位,皇帝不提,自也无人敢触龙鳞,故而时至今日,百官仍以右相为首,凡有重要公文奏章,也一律呈交右相。柳言初官做得稳稳当当,人却越发孤清,时日一久,便是面对家人,也是不动声色,不露痕迹,使人摸不透他心中到底是作何想,无不战战兢兢,诚惶诚恐。
故而,柳言初甫听下人回报柳慕枫艺成回家,也只是淡淡地扬了扬眉,随着下人来到厅堂。正见堂中泣声一片,他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却是一闪即逝,神情巍然不变,慢慢踱过去,对着柳慕枫道:“你回来了?”语气淡漠疏离,全无半点喜悦之意。他这一开口,原本厅中齐齐抹泪的众人俱都回过神来,柳夫人也从爱子回归的惊喜中慢慢冷静下来,放开儿子,与丈夫坐回主位。
柳慕枫虽然长年在外,对父亲的事却并不陌生,知他如今性情清淡,倒也不怨,重新跪拜请安,他年纪虽不大,却知父亲心性并非无情,只是官场冷暗,朝堂混繁,父亲身处高位,众目睽睽,一不小心便是满盘皆输,更无退路。蓦地又想起方才所观之画,如此笔意必是父亲亲手所画,满目孤寂,单株松柏劲立乱石之上,周边竟是寸草不生,当真是形影相吊,再无所依。心下不禁酸楚,抬目望向父亲清矍的脸庞,只觉父亲为国为家,殚精竭虑,心中孤苦无处可诉,当真是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啊!
他心中想着,目中情绪流转,柳言初与他目光相接,心中一颤,竟觉儿子似已看透自己所念,不由思潮起伏,面色却是分毫未动,只是静静地听着儿子十年来的所学所历。
这厢情潮暗涌,思绪万千,那边白槿却是疑虑重重,困惑不解,他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爱他若掌上明珠,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若不是确有要事,实不会离他而去。他以己度人,自以为天下父亲一般模样,今见柳慕枫十年未归,亲生父亲倒不如义父来得热络,甚是不解。他一心一念全在柳慕枫身上,见他遭父亲冷遇,心里替他愤愤不平,立在当地,也不去拜见。
柳慕枫简单诉完十年历程,见白槿仍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也不上前参拜,只道他年幼不懂事,当下便将他拉了过来,除去他脸上面罩,一时间满堂生辉,射月皎皎,厅中众人俱都惊艳不已,柳言初更是大吃一惊,差点失声呼唤,终是他久经风霜,自制能力极强,转眼心中已有思量:“这人相貌虽与那人一般模样,可年龄幼小,秀目红瞳,怕是他所生之子了!想那白姑娘耗尽千年功力,逆天生子,育得如此钟灵毓秀之人,虽难产而亡,倒也是全了她一番痴心了!只是不知他现下怎样了,他儿子怎会与枫儿在一起?莫不是……不对,他法力高深,谁能伤得了他?可若并非有事,怎会……”他心中考量万端,惊疑不定,终为那人担忧不已。
柳慕枫心思缜密,见父亲初见白槿,神色竟似颇为恍惚,虽是转瞬即逝,却着实令人费解,想父亲宦海沉浮,俗事缠搅,早已是八风不动,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却不知白槿为何令他有失常态?柳慕枫心知必有缘故,此等场合却不便多问,只向父母介绍白槿乃自己半路结识的朋友,一见之下,甚为投缘,难分难舍,故盛情邀回家中。他这番话说得甚是微妙,既掩饰了白槿的身份,又含蓄地坦露了自己的情意,顺了父母的心,安了白槿的意,两全齐美。
白槿恭恭敬敬地向柳夫人请了安,轮到柳言初时却慢慢吞吞,柳眉微蹙,望着柳言初道:“您不喜欢大哥吗?”此话一出,厅中人齐齐愣住,柳言初长眉微挑,并未言语,心道:“这性子与他却是大大不同了!”也不计较。
柳慕枫知白槿定是气愤父亲冷淡自己,恐父亲不悦,连忙转移话题:“怎不见小妹?”柳夫人接口笑道:“她现下正在先生处读书呢。想是先生严厉,不放她出来。”柳慕枫笑道:“让她好好读书吧,此次我回来,恐怕需长住了,不急于一时。”柳夫人道:“那真正是好,枫儿的屋子还在以前的院子里,与梅儿所居仅一墙之隔,此次回来既是长住,可得好好教教妹妹才是。至于白公子,小月,去收拾……”慕枫连忙打断母亲的话,笑道:“他与我同住一处好了,也省得母亲操心。”柳夫人皱眉:“这不太好吧?太过怠慢了!”柳幕枫回道:“无妨,槿弟不是外人,无需太过客套!”柳夫人凝目不语,望着丈夫。
柳言初看看白槿,又望望儿子,淡淡道:“你们感情倒好!”,他是过来之人,见儿子神情话语,无不透露对白槿极为珍视着意之态,眼中不觉流露出几分了然,柳慕枫察颜观色,心知父亲已看出端倪,心想:“这一关总归要过!”也不想隐瞒,只是微微一笑权作默认,叹道:“却是稚子情怀!”柳言初一晒:“总归会懂!”慕枫叹息:“我只愿长伴左右了!”说完目光定定地望着父亲,微露祈盼之意,柳言初微一沉吟,对柳夫人道:“让他与枫儿同住无妨!”柳慕枫顿时大喜,知父亲已明其意却未曾反对。他一时竟有些恍惚,原以为与白槿之事少不得要多废口舌,孰料甫一出口便已得父亲首肯,不禁望向白槿,心下雀跃。
白槿原也不愿与柳慕枫分开,听得柳夫人之言,心下忐忑,这时,见柳言初同意他们住在一处,对他顿生好感,他率直纯真,立下便心甘情愿、恭恭敬敬地向柳言初请安问好。柳言初淡淡一笑,让他们回房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