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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故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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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跌下山崖,所幸峭壁下原有个浅浅的凹坑,常年积雨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湖泊。他摔进湖里,冰冷的湖水灌进口鼻,呛得他喘不过气,只觉头嗡响,四肢如铅重,一劲向下沉。就在一口气再憋不住时,有个人从前头游过来,他无意识攀住那人,在恍惚间有温温的气息渡进口中,是一口生气,细细密密。两唇相贴,口舌相抵,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吴邪像是失了力气,只能随波逐流,沉沉浮浮。死或者生,这两样他何尝不也是如此,随波逐流,许多事他没有选择,而唯一想选择的已经离开他。这个人,这个人又是谁?张起灵?是张起灵!
吴邪还未反应,对方一个使劲,二人浮上水面。刚才水下他睁不开眼,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就和那年他们一起牵手活下来时一样,他不会错认。身形、气息、体温。。。有的时候如果只要看不见就可以忘记,该有多好。
吴邪躺在石滩上喘气,他看见天上新月如勾,满头星斗,闪闪烁烁,突然笑了。湿漉漉的脸庞,眉眼明朗,丝毫不见一丝晦涩,唇角微勾,面容暖融,依稀还是那个微雨杏日下初初见面的无邪少年。年华轻转几轮,往事如烟,人心却还依旧。他来这儿也不过是想问一句你我这缘分可还一如从前?
为此,他等了好久。
闭上眼,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成了这夜里他唯一能听到的声音,眼眶微微发热,额角上不知是汗是水缓缓流过他的脸。
夜晚下的罗泊湖泛着微蓝的光,萤火虫零落期间,蝉蛙相和,带着夏末的平静。
静,好安静。
仿佛过了一生一世那么漫长,平静的湖面上始终没有出现张起灵的影子。仿佛刚才是一个梦,仿佛那个救他的人是一抹幽魂。
为什么——不可能——不会的——不会!
吴邪心中一把火腾得烧起,他终于明白,千辛万苦跋山涉水一趟,不过是自作多情!
没有人,那他在等什么,那他为什么要等呢?
“哈哈,吴邪啊吴邪,你真是一厢情愿到犯贱!”吴邪长笑。
是他自作多情,是他甘心傻等,是他痴心妄想,是他是他一切都是他自己!
张起灵,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希望世界上没你
“为什么!”吴邪狰狞发狂的喊着,他冲进湖里:“张起灵!你TM给我出来!”
“张起灵!不是你叫我来么,你明明回来了!”
“张起灵!你这个混蛋!”
夜里的湖水像刀,刀刀割心头,无论他怎么喊,空空的湖里,只有他沉沉浮浮。死里逃生多次的吴邪终于无力。湖水浇熄了他的怒火,凉透了心
不想再上岸,他真的累了,他已经不知道要如何再等了。
沉浮中想起以前在三叔的房间里见到一副字,写着“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是三叔亲笔,苍劲有力,入木三分。他们倒斗的人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看过了数不清的生离死别,情这东西太软如何能经得起现实的摧残,可是当初的一眼万年,倒也是越扎越深,别无他法。现在想来,相思多苦,从心头到眉间,张起灵,你真是不值得!
眼眶里有着淡淡的热气,混在湖水中不知不觉逐波流走,这一天,他一个人跋涉而来,他还是要回去。但是要回哪儿去呢?铺子里他不想再去了,三叔失踪了他没法投靠,家里又对他的事多少知道,他没脸回去。都说没有谁离了谁不能活,他真的尽力了。长久以来等候一直是他生活的最大希望,现今反而像个笑话,他不知道该怎么活着了。
闭上眼睛,水面越来越远,似乎在看见自己一步一步滑向深渊。深渊的尽头是什么,如果,一切能够重新来过就好了
月光静静地倾在这一汪碧蓝的湖面上,风停鸟静。吴邪怀着从未有过的轻松心情慢慢的沉下去了,这一次他是真的放下了。
淹没了吴邪所有爱恨的罗泊湖啊,此刻静悄悄完全看不出刚才挣扎和翻腾,月落西沉,破晓时分黑金古刀显得更加隐晦。湖边上草木丛生,零星的黄白色小花静静散落其间,弥漫着清淡的香气,是夜合花。夜里开花,凌晨凋谢,短短一夜绽放,无声无息,如一场擦肩而过的爱情。
他们本该擦肩而过的,张起灵一直这么想。而他与吴邪纠缠不断的缘由,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中间他忘记了太多东西,他没有一切与这世间的联系。就像昆仑山顶的一块寒冰,即便存在千年,春暖花开,冰消雪融时也再寻不到痕迹。
所以他知道,无论忘记了多少次,每次醒来,看见床边那个身影,他就清楚的知道他们的差别。这一切他没有选择,只能接受。可吴邪不一样,他有选择。也许张起灵从来不懂什么是私心,如果硬要说,就是希望那人能够平静地过完十年、二十年、三十年。。。而他自己,处于这个收不回尾的故事中的最中心,所有的秘密都像身上的麒麟纹,一直随着他生而生,死而灭。所以吴邪,我怎么能见你?
心愿是好,命运无情,每一次无论张起灵怎么精心设计,处心积虑,吴邪总会在最没想到的时候出现。这样的重逢不在张起灵意料之内,吴邪出现的十分不寻常,应该是有人暗中设计。既然张起灵一直护着吴邪,那必然有人要吴邪死,而这个地方,“瓦屋山迷魂凼”是张起灵从青铜门后归来发现三叔的前任伙计大头打着科考的名义在招募土夫子下地倒斗,他随着那群队伍而来的地方。只身一人的吴邪,集结人马倒斗的三叔,还有这个离奇的地方。。。每个人的命运千差百转却又在此地交集,若说只是巧合,也未免太过牵强,可见有人想在他们沉寂十年后再度掀起风浪,不得不谨慎。无论是诡谲的人心,还是吴邪,张起灵都要深思熟虑。
凌晨的月亮还未落下,天地间就下起了一场小雨。雨水顺着张起灵刚毅的侧脸滴下,墨一般黑亮的短发贴着脸颊。他蹙眉转身背起一旁的登山包,走向森林的深处消失不见。夏尽秋来的季节,雨水中带着薄薄的凉意,他们再相遇却要立刻分离。
可是尽管如此,我有没有和你说,吴邪,深渊的尽头一点也不可怕,那是命运的车轨在将我们重新导向不同的路途,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