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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婉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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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想看看樱花,太远的地方懒得去。”我客气的说。
不久酒菜送上来,我和方翌晨相视无言,埋头吃饭。
反正自己已经做好辞职的准备,工作永远都是新的,这点我并不担心。
回到酒店,我坐在床头,累的连灯也不想开。
掏出烟盒点上一支,默默的抽。
烟在深夜里,缓慢燃烧。
它也很象樱花,短短的一截生命,却用一生的骄傲去焚烧。
嫣红妖媚的火光,在冰凉的夜色里忽明忽暗,倾倒众生。
人在寂寞的时候,总希望心里能有个寄托。
而在家里自己就放着整整一箱的寄托,那是我的二锅头。
现在我在日本,既不想醉也不能醉,所以我把二锅头换成了烟。
烟很美,也很尽情。
它在手中逐渐变短,逐渐熄灭,只留下空气中的飘忽身影,缱绻纠缠。
倾尽一生的烟化做雾气,就在我身边,呼吸中有它的香味,它们与我唇齿纠缠。
烟不寂寞,因为有我陪着它,看着它,闻着它。
我的寂寞不是因为没人陪,而是因为没有简烨。
简烨,你现在寂寞么?
过了几天,方翌晨回去了,我依然留在日本。
临走前我递了辞呈。
他没有接,只说会给我办停薪留职,说什么让我玩够了,再回去找他。
我不再坚持,他的心意自己不是不明白。
不过,自己给不了他想要的。
我没有点破,只希望不说他也会懂。
樱花怒放,景色绝美,我是一刻也不想耽误。
赶着花期从一月追到五月,从冲绳到东京上野再到伊豆高原、本州东北和森县岩木町。
沿途遇见华丽的花见列车,熙熙攘攘的人群,缤纷秀美的和服少女。
我的旅行,最终在北海道的樱花祭中落幕。
六月初,我回了国。
回来的路上下着大雨,低沉的云层压抑着天空。
从的士的玻璃窗望着外面斑驳的雨滴,仿佛看到去年的那个雨天。
一年前,简烨出了车祸。
他出事的那天,天空也下着同样的大雨。
整个世界雾蒙蒙的,到处都是潮湿的水气。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镇定。
因为我不相信那是真的。
火化前,我一遍遍抚摩着他的脸,亲人的哭声在我耳朵里变的很小。
那是被化妆过的面孔,我知道,简烨化了妆。
简烨那天象上了妆的电影演员,面色好的不象话,嘴唇太红,有点妖。
真正的简烨是不化妆的,所以他不是简烨,只是个躯壳。
壳里没有人,他的灵魂不在那里面,我感觉的出来。
他的身体没有温度,冰凉僵硬。
除了脸部,其他地方的皮肤惨白如纸。
所以,这个人一定不是他。我的简烨,也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简烨应该是生动的、骄傲的、温柔的、狡猾的。或者仅仅是蹙着眉毛,看着我耍无赖的样子。然后用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温柔的凝视我,浓郁稠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好像在说,你就这么闹吧,看我过会怎么收拾你!
简烨曾经和我说过,一对夫妻到老到死,先走的那个总是比较轻松,因为不必忍受一个人的寂寞。
他是不是觉得先走一步的那个人,会比较幸福?
他愿比我先死,是不是这样就不会寂寞?
我知道,他又赢了。
无论哪一次,每一次都是他赢。
家里的摆设已经结了淡淡的浮灰,墙角的酒瓶堆积如山,吃了一半的泡面盒子长了霉,里面还有蛆。
床上的枕头掉到地上,被子呈半开的样子,自己从被窝里钻出来后就没在碰它。
我把家里彻底清扫了一遍,被子枕头全部丢到洗衣机里洗,再抱着它们去天台一件一件的晾起来。
墙角的酒瓶和桌上的泡面盒子也被我装进黑色塑料袋里,叮叮当当拖到门外,自然会有写字楼的清洁员来收拾。
再从洗手间拿出半年未用,以前也很少用的墩布,决定好好拖个地。
浸了水,拖把在地上画出一滩水渍。
太湿了,我皱眉。
还好是瓷砖地板,要是家里的巴西实木地板,简烨一定要骂我败家子。
我胡乱拖了两下,地上滑的如履薄冰,我小心翼翼的踮着脚走路。
弄好一切,我坐在地上休息,像小孩那样抱着自己的小腿,把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
突然,好想喝酒。
打开冰箱,一阵扑鼻而来的腐臭,几乎要把我熏倒。
我只好又站起来,把冰箱里坏掉的食物拿出来塞进垃圾桶,开始清理冰箱。
最后等我拿出怀念已久的二锅头,已经是半小时之后的事情了。
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
还是故乡的酒好啊,外国的酒哪有中国的二锅头那么豪爽畅快!
我得意的用手指弹弹酒瓶子,想我了吧。
我搂着瓶子猛亲了一口,干脆仰头猛灌,这不是豪饮,是牛饮。
谁教好久没喝了,忍耐太久,解放时谁都要放纵一回。
喝下半瓶,我走到窗前把窗帘打开,推开窗。
磅礴的大雨像哭泣的小孩,撕心裂肺的想把所有的委屈化作泪水撒向大地。
黑压压的云层郁郁的在半空缓缓浮动,好像随时承受不了重量就要掉下来。
我望着楼下四处躲避雨水的人群,湿滑的路面上车辆飞驰而过激起的水花,让路人更加狼狈。
我叹了一口气,合上窗帘,突然觉得胸口好闷。
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对面高楼的那扇窗子还是关着的,心头又开始抽痛。
我出了门,提着瓶子左摇右晃的上了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