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落一朝夕》唇上十字

4、花见

　　“在葬礼上我见过你，也听说了你们的事情。以前我和简烨在生意上合作过，他是个不错的经理人。只不过没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我也是后来才听朋友说的，等赶去的时候人已经火化了。”
　　方翌晨的双手握在一起，骨节因为握的太紧，有点微微泛白。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我们一起吃个饭。”
　　我点点头随口问了一句：“你和简烨什么时候认识的？”
　　他愣了一秒，很快恢复常态。
　　“三年前吧，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记得不太清，反正那时候手头有个项目，他那时候是圈内有名的经理人，也是我的竞争对手。后来认识他之后发觉他挺随和，不过那时候我在创业他又很忙，如今我的公司上了轨道他却走了，想起来真的很遗憾。”

　　我淡淡一笑，不着痕迹的打断方翌晨的话：“晚上几点吃饭，我不能太晚回去，家里还有人等我。”
　　方翌晨低头看了看表：“恩……八点吧，我还有点事情。”
　　“行，那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出去了。”
　　“恩，你去吧。”

　　吃饭的时候才知道，他和简烨真的只是生意上的来往。
　　我还以为能问出点什么关于简烨的事，结果是我想多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一顿饭也吃的意兴阑珊。最后方翌晨提出开车送我，被我拒绝了。

　　回到家，我疲惫的蹬掉鞋子，象狗一样爬上床。
　　窝在被子里躺了一会，抬起头向窗外望去，从这个视角正好可以看到对面那幢大楼。
　　那扇窗户里还是一片黑暗。
　　我叹了口气，晃了晃涨的隐隐发麻的额头，从床上翻身坐起。
　　赤脚走到客厅，打开冰箱取出瓶二锅头，拧开盖子灌了一大口。
　　酒液缱绻的滚过喉头，所到之处只剩一片火烧的温暖，身体仿佛立刻热了起来。
　　我靠在窗前，窗帘在夜晚的微风中轻轻飘动。
　　对面大楼的窗子，似乎永远是黑的。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祈祷他来梦里，可是连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连梦都不肯施舍给我。
　　你不是爱我的么？
　　我多希望简烨能来，即使只是托个梦也好。

　　只要他肯陪着我，我宁愿长睡不醒。
　　我每天都不想醒来，清醒的时候真的好累，好辛苦。自己明明不想醒却又睡不着，整日整夜的失眠。难得睡上一小会，又会被自己突然惊醒！我无时无刻不在担心，生怕自己会突然忘了他。
　　我不能忘，我怎么能忘，我绝对不要忘记简烨。

　　第二天，我向公司请了四个月的长假，理由是旅行。
　　公司不准假，这是在我预料之中的事情，于是我立刻提出辞职。
　　“桑林，方经理要你去他办公室一趟”说话的人是方翌晨的高级秘书唐小姐。
　　她的香水依然那么清淡幽雅，只是眼底透出的那一抹鄙夷和犀利，永远让人不寒而栗。
　　我朝她客气的点点头，向经理办公室走去。

　　“听说你要辞职？”
　　“恩。”
　　“理由是去日本旅行半年？”
　　“是的。”
　　方翌晨停下手中的工作，抬头看了我一眼。
　　“你去日本真正的理由是什么？”
　　方翌晨的眼神透着一丝猜测，自己却不容许别人莫名的怀疑，即使是善意的，于是我直接告诉他原因。
　　“没有理由，我只是想去赏花，从一月到五月我都会在日本，所以我必须辞职。”

　　方翌晨静静的听完，突然说了一句令我意想不到的话。
　　“公司有项目在日本需要我去处理，你和我一同去，好不好？”
　　我愣了一秒，连忙摇头：“我没什么经验，可能做不来，况且这次只为旅行不为工作。”
　　他马上笑道：“你只用整理一些日常资料就可以了，白天是你的，你想做什么或者去哪里，我不过问。”
　　这下轮到我无话可说了，只好点头。

　　到日本的第一天，清晨。
　　一月的春天依然还有些冷，我裹紧自己的黑色大衣，钻进计程车。
　　今天，陪自己去看樱花。

　　冲绳的樱花总是开放的最早，一月十五号这里好像还有个樱花祭。
　　现在才七点不到，除了晨练的老人小孩，路边几乎没几个人。我找到一棵樱花树，懒懒的靠在树上，多情漫向他年忆，一寸春心早巳灰。
　　仰望着樱花树，花朵犹如繁星点点，细碎花瓣随风飘零。

　　赏樱花，也叫“花见”。
　　日本从一月到五月中旬，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漫天飞舞着美丽的樱花。每到那个时候，繁华的花见队伍就会拥挤整座城市。若是以前，简烨即使再忙也会陪我来看一回。
　　这一次，却不再有他。

　　我一开始喜欢樱花，是因为简烨。
　　后来喜欢它，是因为觉得樱花很尽情。樱花的整个生命是一次妩媚含羞的怒放，更是一场凄凉奢华的徇葬。用最缱绻的方式，用对生命的激情，极速渴望着死亡。
　　樱花象个勇士，又象个美人，像是一个怕老，怕丑，却惟独不怕死的美人。
　　只爱红颜，不见苍老。
　　漫天飞雪，不沾尘埃的飘落，生生世世，百转轮回。
　　花开时候的绚丽无比，花落时的壮烈无比。
　　每一次纵身，每一次共舞，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记得简烨很小的时候，为我摘过一朵樱花。
　　那时候我们才上小学三年级，我九岁，简烨十岁。学校组织春游，老师要求我们写一篇赞美樱花的作文。自己不想从地上拾人踩碎的落花，偏要从树枝上摘一朵下来。一次又一次的跳起，却怎么努力也碰不到那最低的花枝。直到发现简烨正站在树下望着这边，自己权当没看见，依然我行我素。

　　前几天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向他告白，简烨没有正面拒绝我，或许这并不是最差的结果。
　　可恶的是，他居然把我写给他的信传给同桌看。
　　也因为这样，一传十十传百，现在全班同学都知道了，我被大家嘲笑了一遍又一遍，在学校的处境着实难堪。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一直不敢主动和简烨说话，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他一眼。
　　目前，我只能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