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花落一朝夕》唇上十字

26、朝夕

　　这句话，立竿见影。
　　场子瞬间一片寂静，连憋着放个闷屁的声音都听的见。

　　“既然是贺寿，怎么没带贺礼？竟还打着温某的名号，这是何故啊？”
　　温行远不知从哪冒出来，摇摇晃晃的走到我跟前，还用手中的折扇挑起了我的下巴。
　　我两指一合隔开他的扇子，冷冷的的看着他，耳边却陆续传来宾客的低语。
　　“他就是那个男妓？”
　　“原来是他啊……”
　　“花惜墨还敢来凤鸣山庄，真是胆子不小，看过会老庄主怎么说！”

　　“这里不是醉月楼”我说话的时候没有丝毫讨好或媚色，却有一种挑衅。
　　“你最好把调戏姑娘的那套收起来，免得温家堡那点薄面都给你个小畜生丢尽了。”
　　我嗤笑一声，冷冷的瞪着温行远。
　　大堂中的宾客听到此话，投向我的视线竟从鄙夷中多了几分敬佩之色。
　　温行远的脸色白了白，终于精神崩溃腾的站了起来，手中陡然多出一柄寒光烁烁的长剑。
　　我负手而立，心想，有种你这狗日的就和老子单挑！

　　“等等！”一个持重沉稳的声音传来，我抬首望去，只见厅堂中央立着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精神矍铄，却不张扬跋扈。
　　“去唤少庄主过来。”老庄主声音一落，只见一群人诧异的看着我，窃窃私语，轻佻蔑视的都有。而里面稍微有头有脸的应该是些名门大派，鲜少有人看我，偶尔有冷漠的目光扫来。我只道他们看的是花惜墨，不是我本人。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过了一会，人群中出现一个身影。
　　隐隐约约中，那人一身华美长衫，乌发飘逸，浓眉斜飞入鬓。
　　颀长挺拔的身姿倒有几分出尘嫡仙之意。
　　我轻笑摇头。
　　心下暗想，上官朝夕这小子果然是个帅哥。
　　难怪花惜墨宁愿与天下为敌也要和他私定终身。

　　却见上官朝夕越走越近，一股突然袭来的窒息感直逼胸膛，他每多走一步就越发显得强烈。
　　我下意识的睁大眼睛，微微张开唇角，极力呼吸。
　　眼前突如激光闪电般掠过，漫天飞舞的樱花雨，一双温暖的小手，六瓣雪樱，琉璃般清澈的瞳孔，似笑非笑的唇角，眼角那悬而未滴的泪，冰冷无力的躯体……

　　前世如琉璃般砰然破碎，过往的记忆像是在心中下了一场樱花雨。
　　血红花瓣，冰冷的雨滴。
　　天崩地裂之后，脑中却只剩一片空白。

　　上官朝夕的眉目越来越清晰，心中暗涌的痛楚却扩大到四肢百骸。
　　虽只距我十步之遥，我却仿佛闻到他长发的馨香，感觉到他身体微热的温度。
　　猛烈的心跳几乎迸出胸腔，震的我的耳朵轰鸣不已。

　　“花公子，小儿来了，你有什么话与他说，就说吧。”老庄主的声音稍显低沉。
　　我依然闻若未闻，双眼直直的望着眼前的上官朝夕，全身僵硬的像座千年木雕。
　　似有万根钢针刺入胸膛，令我心中一片血肉模糊的疼痛。
　　茫然恍惚间，分不清眼前的这是人，是人，还是鬼。

　　“花惜墨。”上官朝夕的声音漠然而带着一丝寒意。
　　我却如雷击一般，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
　　双首勉强扶住桌子，却拨乱了酒盅杯盘。
　　咣当一声，瓷器应声而碎，四分五裂。
　　那声音，倒让我在最后一刻清醒了。
　　我终于定了定神，经不住胸膛剧烈起伏，眼眸酸涩难耐。

　　怎么会是这样？
　　前几日思念简烨时，眼泪畅快的宣泄。
　　如今，一滴也流不出来。
　　却全堵在眼底眉间，涨的生疼！

　　原来他就是上官朝夕，竟是长得和简烨同一张面孔。
　　而花惜墨也与自己的相貌难分真伪，这一切到底是孽缘，还是溯源？
　　如果花惜墨是现代的我，那么上官朝夕必然是现代的简烨。
　　莫非，早在古代，自己就已经开始纠缠他了。

　　我的视线一直停在上官朝夕身上，贪婪的目光久久的凝视那曾属于我的一切，一分一秒也不愿错过。
　　那浓黑稠密的睫毛，高耸的美丽鼻梁，那粉色的唇角边似有似无的小小的梨涡，还有那诱惑我咬住不放的修长颈项。
　　眼前陌生又熟悉的男人，揉合着梦境般的幻觉与暧昧，透出诡异的错觉。

　　“你要见我，现在有什么话就说。”上官朝夕的话音清冷如冰。
　　我听起来却是飘渺如烟，恍如隔世。
　　上官朝夕终于蹙眉看了我一眼，很快又看向别处。
　　我却因为他的动作，笑得的象个白痴。
　　“没什么事的话，在下可以走了么？”

　　我愣了，唇边的微笑也为之一僵。
　　温行远也从鼻中发出一声冷笑，满大厅的人皆斜斜的看着我们俩，好似看一出闹剧。

　　我自身体深处吐出一口长气，轻咳一声。
　　极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声音却如落叶般萧瑟发抖，语带哽咽。

　　“上官朝夕，可，可否，借一步说话……”
　　堂中立刻传来几声嗤笑，我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浑身虚弱无力。
　　“我与花公子无话可说，请自重。”

　　上官朝夕的话音低沉略带几分磁性，有几分熟悉的温柔。
　　心尖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几欲晕厥。
　　浑身的冷汗，染湿了我的整件长衫，双腿也不禁瑟瑟发抖。

　　我终于咬咬牙，蹙眉不看他。
　　“我有个朋友长的和你真的很象，简直一模一样。但我知道，你不是他。所以你不要怕，我不会象以前那样纠缠你。”
　　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模糊不清，有几分似呓语。

　　上官朝夕突然睁大眼睛死死的看着我，眼睛在激烈的震颤与悸动中透出的是明亮与静谧。

　　我转过头低声道：“上官公子，保重！”
　　不管上官朝夕听见与否，这句话说完我是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头也不回的走出厅堂，直到出了山庄竟也无一人拦阻，估计那伙人都给这阵势吓傻了。

　　我也没想到自己能如此镇定，竟然能当着上官朝夕的面说出这种话！
　　我曾想跪在上官朝夕面前求他收留我，就算是把我当作花惜墨也好，当娈童养着也好。总之什么都好，只要让我留下，留在他身边，我能经常看到他就行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

　　如果我少一分理智，多一分冲动，是不是就不会活的这么累？这么辛苦？

　　记得生前有个小L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过，她怕执着的最后永远是绝望。
　　很多东西不是靠执着就能属于自己，在执着中倍受打击最后再来个致命一刀，那就太残忍了。
　　我当时可没想那么多，那时候我和简烨正热恋呢，谁懂她说什么。
　　可如今，我懂。

　　我策马狂奔，脑海中一直反复回忆上官朝夕凌厉的眼神。
　　那明明和简烨是同一张脸孔，却能说出如此残酷的话。
　　我究竟是谁，是桑林，还是花惜墨？

　　我的世界曾经毁灭，却又在看过上官朝夕一眼之后，重新塑起。
　　如今，却再度砰然倒塌。
　　彻底的废墟，漫无边际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