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地七仙女] 囡囡》空桑寂

4、归期

　　碧云床上，少年盘坐了运元神。忽而，一只小手没入他垂下的如瀑青丝间。少年抱过小姑娘来，伸出一指放到唇边，示意她安静。
　　李飞晚道：“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李晨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他高兴她来找他。却不知这等寒冬半夜，她要去何处？李飞晚牵着他的手，往城西而去。

　　京城的大街小巷没有半点人息。冬夜无月。到处都是一片黑魆魆的。
　　李晨箫执着女孩的小小柔荑，道：“晚晚，你可知我们父亲的表字？”
　　李飞晚很快答道：“可是‘雪翯’么？”
　　李晨箫略一诧异，却问：“秋大哥给你说过？”
　　小姑娘摇摇头，道：“从前我曾与北阴大帝一起去见过二郎神。二郎神那真君神殿的壁上有幅画。画上乃是两少年嬉游，其一着蓝衣的少年模样就像二郎神自己。画中题字为‘甲酉年忆旧事赠兄’。落款篆章即‘雪翯’二字，”她转首看向李晨箫：“如今想起，画上另一白衣少年却像是爹爹。”
　　李晨箫暗中在心里赞许，晚晚还是个极聪明的，这点倒绝似父亲了。
　　少年开口而念，声音清越闲闲：
　　“昔日西域有蛇神军吒利。真身为司职长生延寿的灵蛇，持有不死药甘露水。当地巫师拜他为甘露明王。
　　蛇神被佛门请去任职，后又结识了阐教广法天尊。
　　蛇神亦心慕道门，庚辛年间入道，拜广法天尊为师。广法天尊将他送入东海岸陈塘关总兵夫人殷氏腹中转人身。
　　殷夫人得麟儿前夜，梦中有金光盛于满堂。天尊昭示此子来历非凡。
　　因爱徒入道之日，五行应庚辛白金，故此广法天尊为爱徒取名为‘金吒’、表字为‘雪翯’。
　　不过天尊又按吐蕃文字，在他幼时取了个道号乳名‘漩儿’，方便称呼。他师弟则叫‘白云’。”

　　李晨箫讲完旧事，剑眉展舒，眸中如落星光，极是笑意柔和：“晚晚，我给你取个表字吧？”
　　李飞晚道：“娘亲的表字是什么？”
　　李晨箫道：“娘亲算古神后裔。皆是有氏无姓，有名讳无表字。娘亲学名玉卮，乳名黄衣。倒是外婆和爹爹会叫娘亲黄儿。”他声音转而低沉，美眸忽地笑意褪尽：“娘亲原是闺中女流，纵是英才不羁，也被男子在外的盛名标榜掩去。”
　　“外公号为延陵氏，讳阳，”李飞晚说道，对李晨箫甜甜一笑：“我要与娘亲一样，便不用表字了。咱们也都是延陵氏神族的吧。”
　　“嗯，”李晨箫应了一声，俯下身来。却听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从我第一眼见到娘亲起，就想把最好的给她，就想一辈子在她身边。”
　　跟我一样呢，晚晚。少年微微笑了，挨近她的小脸，轻柔地吹去落在她细睫上的雪粒。“下雪了，”他抬起身，对李飞晚道。
　　果然纷纷扬扬，有小雪又落。兄妹两个闲谈间，已至城西朱雀大街口。夜半万籁俱寂时，朱雀大街却有一处还灯火通明，是京城最大的妓院“天下第一楼”。

　　却还要往何处去？李晨箫颇觉嫌恶，他有洁癖，可不想妹妹在妓院门口待着。
　　“就在这，”李飞晚道：“古来青楼坑害死人最多，阴气极重。”她伸出小手一挥。面前大街陡然换了景象，如从人间掉落地狱。
　　熟悉的朱雀街此时凭空出现波涛汹涌的血红色河流，恶水泛滥。大片大片缠枝卷曲的鲜红色彼岸花绵延开去，似乎看不到边际。
　　李晨箫看着河面上飘过的白森森尸骨，心头一震，道：“这是酆都城底的那条冥河吧。冬至过后，厉鬼亦可投胎。”此时他与李飞晚坐在一只挂着青幡的小舟上。那河中极是险恶，寻常仙妖跌进去便会丧命。
　　“对呀，”李飞晚不知何时提了盏小小花灯。青幡船晃荡片刻，花灯明灭，却是冥河上唯一一豆光明。

　　灯火摇曳间，李晨箫看见渐有几个青惨惨的影子显现出来。却是九个面容惨白的小孩子，手拉着手围住李飞晚，又唱又跳地转着圈。小姑娘嘻嘻地笑起来。
　　“这是哪来的小鬼？”少年见妹妹笑得开心，只得收起自己的仙气，免将这些鬼物冲散。
　　李飞晚道：“他们都是我从前在酆都城的玩伴呢。”她转过头，对小鬼孩们说：“好了，停。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小孩子们茫然地看着她。
　　李飞晚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呢。即使是作为婴鬼的你们，也可以去投胎了。”
　　不料那些小孩却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竟转而发出极凄厉的哭叫。
　　李飞晚叹了口气：“我以后不住在酆都城了，这次跟你们告别。趁今日这能投胎的机会，好送你们去个我放心的人家。”
　　然而小孩子们却仍是不听，鬼哭声越是凄厉。一个个变了面色，就要涌上前来。
　　见状，小姑娘一直甜美的笑容没了，脸色瞬间冷寒，陡然厉喝道：“作什么乱！要么投胎。要么我现在就让你们魂飞魄散！”
　　小鬼们却被镇住，顿时全安静下来。
　　李飞晚摇了摇手中花灯。河流里钻出个拿三叉戟的赤发鬼卒来，对她拜道：“囡囡大人。”
　　“不对哦，”小姑娘笑了笑：“我现在叫李飞晚。你送这些小鬼找个好人家去，”
　　赤发鬼愣了几愣，对她再拜道：“是。囡……不，李大人！”
　　李晨箫瞧着那赤发鬼愣头愣脑的样子，暗暗发笑。却听小姑娘声音空灵，唱完了一支歌：“杳杳彼岸，绵绵长归。
　　悠悠我思，永于愿违。
　　万劫无期，何时家回。”
　　在跟她的伙伴道别呢。少年微笑，向女孩伸出手来：“我们也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