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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仰天剑指重九霄 ...

  •   半壁江山凌海潮,仰天剑指重九霄。
      万里江酹胡不归?谁羡我剑试天下。
      更鼓不肖血岭舞,睥睨谁人不识吾?
      策马将且啸西风,樽酒已尽慕枭雄。

      誓师大会之后,隋朝的数十万大军,离开洛阳,经逐郡、渔阳郡、柳城郡一路开拨,往辽东前行。大军过处,但见那车帐如云,将士如雨,车马被野,兵甲辉天,远望烟火,连营万里。铁蹄声、脚步声、兵戈的碰撞声、士兵的呼吸声,交织成一片,宛如旱地惊雷,轰鸣震荡,气势如虹。
      这是辛衣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随军出征。
      这样的第一次,却是如此的惊心。
      真正处于军队中,你才能知道,成为一个战士该是需要怎样的耐力与勇气。
      天气晴朗时,火辣辣的太阳会将人的面颊都烤炙,整个人都好似要熔化起来,只觉那淋淋的汗水自头盔里淌下,如潺潺溪流,却往往还来不及伸手去擦拭,便被阳光给消融了,干裂的皮肤又痒又痛,连呼吸都是那样困难,更不用说铠甲内的中衣早就湿得可以渗出水来。可,这都还算是好受的,要是遇到阴雨连绵时,露在外面的手脚早就已经被冻得无法灵活自如,却还要死死地扣住缰绳,湿了的铠甲沉重如山,在人身上几乎喘不过气来,成片的雨水不停地洗刷着盔甲与面庞,连前方的路也看不分明,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天,什么是地,只有那间隙的睁眼,才能从那白哗哗的流水中看出依稀的轮廓来。
      她自小锦衣玉食,长于富贵之地,养于繁华之中,几时曾经吃过这样的苦。然而这所有这一切,辛衣都咬牙挺下来了。
      她怎么能够叫苦?
      钱士雄没有,罗士信没有,连那个纨绔公子高子岑也没有。
      她是全军的统帅,又怎么可以示弱。
      耳听得车辚辚,马嘨嘨,日复一日,这位初出茅庐的少年将军,也在慢慢适应着这戎马倥偬的开始。
      对于她来说,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新的。
      每天晨时,辛衣都在那长长的角号声中醒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渐渐喜欢上了那角号的声音,只觉得这号声苍凉悠远,却又气势如虹,能让人浮躁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每天清晨,她穿上铠甲,走出牙帐,望着那自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的太阳,感受着清晨寒冷的空气,这一天,方才开始鲜活了起来。

      大业九年四月,隋朝大军抵达辽水。
      宽阔的辽水,波涛汹涌,惊涛拍岸,卷起千堆浪花,浊流滚滚,卷着上流的杂枝枯叶,呼啸而下,奔腾跳跃,气势恢弘。
      “原来,这就是辽水。”
      辛衣站在岸边,凝望着江面,飒飒的北风和着水花,扑到她脸上,如刀割般疼痛。
      “对啊,将军,待渡过这条大河,我们便可踏上高句丽的土地了。”罗士信笑着说道。他早就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孩子气的脸上,那兴奋与激动之情掩也掩不住。
      辛衣点点头,她能理解罗士信的心情:兴奋、激动、奔腾的心跳仿佛要溢出胸腔,血管里的血液流淌得那样快,以至于浑身都热了起来。这是战争即将到来的前夕。
      “高句丽。”她唇里吐出这个词,目光穿过那汹涌的河水,望着对岸那郁丛林,握住剑鞘的手顿时收紧了。
      “这辽水,看起来也不过如此嘛。”身后,传来一个人满不在乎的声音。
      辛衣与回头望去,却是高子岑牵了马儿过来饮水。
      “不过如此?”辛衣英眉一展,指着江面上那座浮桥,大声道:“你可知道,当初大军一征高句丽时,为了渡过这滚滚河水,我大隋的士兵们有多少丧身于此。你可又知道,为了搭建这一座江上的浮桥,我大军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代价。辽水之广,何如长江?高丽之人,多少陈国?可又有谁能料到,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不过如此’,便耗去了我大隋的百万军魂。”
      她的眼里,仿佛点起了一团火,直视着那个桀骜的少年。
      高子岑一楞,脸上的漫不经心顿时消去,面色也凝重了起来,但却并没有移开他的视线。呼呼的江风,不断地扑在他们两人的脸上,可谁也没有移动分毫。旁边的罗士信,皱起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显然并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而争执。
      “那么你呢?”他冷哼一声。
      “我?”
      “你可能对付得了这‘不过如此’的高句丽?你可能替我大隋死去的百万将士讨回血债?”
      辛衣昂起头,道:“我来,便是为了这个。”
      “是吗?那我就拭目以待啦。宇文将军。”高子岑笑了,脸上的不信任,却是那样明显。
      辛衣没有再说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明白,要收服这只桀骜的豹子,唯一的方法,就是做给他看。所以,她并不多说。

      二十七日,隋朝大军渡过辽水。
      二十九日,杨广命左翊卫大将军宇文述、上大将军杨义臣率军由北路疾趋平壤,杨广亲率主力进围辽东城,并派辛衣领兵出扶余道,进攻新城,右翊卫大将军来护儿率领水军,出沧海道,由海路进攻。大军兵分四路,围攻高句丽。
      辛衣率领十万兵马,自扶余道而行,往新城而去。
      新城位于辽东北翼,南靠浑河,北依高尔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一路上,辛衣与众偏将对着新城的地图,商议布阵出兵之策,忽然营外飞步冲进一个士兵,跪地急报:
      “禀将军,探子回报,前方发现高句丽大军,正朝我方急速行来。”
      众将领闻言皆惊起,大军刚刚才出发,还未抵新城,却没想到敌人这么快就主动寻上门来。
      辛衣眉一蹙,问:“敌军有多少人马?”
      “禀将军,约莫近三万人马。”
      “现距我方多远?”
      “不过十里地。”
      “不过十里?”辛衣唇边忽然慢慢升上一缕叫人难以琢磨的笑。
      满室的人都秉住呼吸,望向这个年轻的主帅,等待她发出指令。
      辛衣抬起头来,目光如矩,扫过众将领的面颊,高声道:“来得好。要比速度,比奇袭?我们就跟他们比。他们快,却不会想到我们更快。”
      只见她手臂一扬,取下三只令箭,玄色的袍随势展开,在空中猎猎做响。
      “罗士信!”
      “在!”罗士信闻声出列,大声应道。
      “立即集结神机营五百人马,轻骑以待,等我号令。”
      “得令。”罗士信听得“五百”两字,脸上闪过一丝惊色,却没有提出异议,当即接了令牌,出帐整队。
      “高子岑!”
      辛衣拔出第二枝令箭,语气坚定而自信。
      高子岑闪身而出,炯炯双眸,凝视着她,那目光中,更多的是审视。
      “集结轻骑营精兵五百,帐外候命。”
      他接过令箭,大声回了句:“得令。”大步朝营外而去。
      “将军,这、这……”钱士雄眼见辛衣如此调兵谴将,宛如儿戏,一时之间又惊又急。
      “钱士雄。”辛衣没等他说出话来,一只令箭已朝他甩了过来,“你带领大军,原地驻扎,严阵以待,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兵。”
      “将军!”他急急喊道。
      “违令者,斩!”辛衣冷冷道。
      只一句话,便将他定在了原地,没了言语。
      这样的将军,这样的战术。钱士雄楞楞地望着那少年主帅,只觉得背心的冷汗飕飕直冒。对方可是三万人马,她却只点了一千士兵,无异螳臂挡车,以卵击石。他轻叹了一声,握着手中的令箭,哭笑不得。
      辛衣大步迈出了营帐。帐外,罗士信、高子岑的一千兵士已经迅速集结完毕,轻骑精兵,整齐而威武,等待着她的指令。
      辛衣一跃而上坐骑,拉紧马缰,马儿瞬间全身耸立而起,两只前腿弯屈在半空中,嘶叫声响彻平原。她抽出鞘中的战刀,迎风高呼:“随我去,踏平敌军!”
      烈日下,刀刃折射出巨大的光芒,如火炬熊熊燃烧,瞬息点亮了士兵们的全部斗志。
      听到了主帅的叫声,战士举起了各自的武器,高声吼了起来:
      “踏平敌军!”
      “踏平敌军!”
      ……
      那喊声响彻云霄,震撼大地,地动山摇。
      辛衣拨转马头,战刀前举,高呼一声:“走!”
      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平原。
      一千铁骑,瞬时卷起滚滚尘烟,夹带着雷霆万钧的无敌气势,如水银泻地一般,席卷大地,往敌军的方向直直而去。

      新城来的三万敌军,领军的乃是高句丽的大将乙支文德,他是高丽王的妻弟,多年来浴血疆场,战功赫赫。此次的突袭,便是他的主意。
      出奇兵,先发至人,他要给这支骄傲的□□之师以迎头一击,让他们尝尝高句丽的“见面礼”。
      军队正急速前行,忽然前方回奔一骑,直达乙支文德麾下,大声禀报道:“回元帅,前方发现隋兵。”
      乙支文德一惊,勒住马骑,问道:“共有多少人马?”
      “不过一千骑。”
      “一千?”乙支文德一怔,既而哈哈大笑起来,“这只不过是敌人的来试探的小股分队,不足为惧。”
      他早就已经派探子侦探到,隋朝的大军驻扎在浑河下游,以通常的速度来推论,根本不可能赶在他前面,抵御这次阻击。
      “全军保持原速前进,如发现隋兵,当即灭之!”
      听到主帅如此调度,高句丽的士兵们齐声发出一声高呼,继续前行。
      全军行不过百米,忽然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声。
      转瞬间,一队人马仿佛自地平线下跃出。
      黑色的盔甲,银色的刀刃,嘶叫的战马,在一面写着“隋”字的火红的大旗带领下,象破堤的洪水一般,发出惊天动地的雷鸣声,一路咆哮着,向他们气势汹汹地扑了过来。
      前方领队的那个黑袍黑甲的将军,高举手中的战刀,大声吼道:“加速前进!冲啊!”整队战马飞奔的速度突然加快,密集的马蹄声立即变成了轰鸣声,随即犹如奔雷一般,震撼着整个战场。
      乙支文德惊住了,高句丽的士兵们也惊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一只仅有千人的队伍,竟会以正面破敌之势攻上来,如此张狂迅捷,容不下他们一刻思考的时间。
      急速前行中,只见那一千人的轻骑队忽然变阵,从四方矩阵变成了人字型,人字头随着速度的增加头越来越长,越来越犀利。远远望去,就象一把闪着杀气的利剑,随时要噬人而食。而厚重的底部却象一把铁锤的锤头,感觉只要有人拿起了锤把,他就会象下山猛虎一般呼啸着砸下,砸碎任何事物。
      “结阵!结阵!”
      乙支文德嘶力喊着,稳住惊慌的士兵们。
      “长矛兵上前,准备截击。”
      “中军铁骑,准备阻击。”
      “左右两翼,以弓箭掩护中军。”
      对方不过是一千人,而自己有三万人。根本不用慌乱!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大声对士兵们下达一条条指令。
      可他却没有想到三万大军,要在瞬时之间整型结阵,谈何容易,就在喊话的间隙,对方的冲锋骑兵已经如鬼魅般越袭越近,那轰隆的马蹄声震得大地几乎动荡了起来,人字型的箭头一步步扎入,直刺到高丽士兵的心中。
      乙支文德的脸色有些不对了。他大声对号角兵叫道:“吹响冲锋号!”
      他身边的一名副将惊呼道:“元帅,我们右翼的队伍还没有列队完成。”
      “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惊异地发现对方的人马刹时已经近在眼前,他甚至已经看得清楚他们脸上的汗珠,眼睛中火一般的光亮,还有那个冲在最前面的黑甲小将,俊美无铸的脸上竟挂着死神一般冷酷的笑。
      “上箭!”她手一抬,发出一声大喊。
      “放!”
      成千的羽箭发出一片尖利的刺耳啸叫,黑压压巨大的一片,带着死亡的气息,交织成一片欢叫的黑色箭云,射入敌人的纵深。
      密集的箭雨几乎都射在手执长矛的前军士兵身上,措不及防的士兵们瞬间响起一片惨叫之声,仰马翻,惨叫声声,这叫声高速往云霄里钻去,随即又被马蹄声淹去。死去的和受伤落马的士兵统统被战马无情地践踏而过,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尸体。
      隋军生生从高句丽大军中撕开了一道口之,生生从中间插了进去,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一寸寸撕割着敌人的血肉,打乱了他们所有的阵势。
      “杀啊!”辛衣战刀一挥,早已经冲进了大军之中。
      鲜血飞溅的声音,长矛入体的穿刺声,长箭撕破空气的呼啸声,战刀相击的清脆碰撞声,刀刃剁在□□上的碎骨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战马激烈撞击的沉闷声,士兵的怒吼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发出一阵巨大的轰鸣,不停地钻入她耳中,呼呼的风声包裹着她的身躯,她蓝色的瞳,似乎被染成了血红色。
      死亡,杀戮,举刀,下砍……
      她早就已经杀过人了。在那个梦魇般的清晨,她亲手结果了一个无辜人的性命。
      她的心,早该感觉不到战栗的恐惧。
      对面猛然飞奔来一个高句丽士兵,举起长矛,便要刺向她的马,她身一低,马一跃而起,战刀随即而起,一刀划过那人的胸腹。只听他大喊一声,倒在马前,被无情的马蹄踏了过去,血肉模糊,顿时再无气息。
      她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瞬息便被淹没在了激烈的战斗中。
      她没有时间去哀叹,更没有时间去回忆。眼前的局面,根本就容不得她去分神。
      高句丽的大军被已经轻骑队冲得四处分散,凌乱不堪,再不见任何阵型,士兵无法集结在一起,力量被一一分散,纵使是三万军队,也不过是无用之兵。隋军无论无何冲战,始终以圆形四结,同进同退,勇猛强悍,力可断金。
      罗士信舍了弓箭,一杆长枪,使得呼呼生风,纵骑于大军之中,撕杀砍刺,一边口中还念念有词。
      “四……十……二十……”
      “三十六!”只听他一声大嗬,银□□下,敌人发出一声惨叫,倒在骑下。他抢头一晃,忽然自怀中掏出匕首俯身一划,竟生生从那人脸上割下鼻子来。
      “战利品!第三十六个!”他迎着辛衣的方向笑着一挥,竟宛如儿童嬉戏。
      那一边,高子岑高大的身驱在战马上格外醒目,只见他手举大锤,锤起人亡,毫无落空,只一瞬间,便见他身上粘满了敌人的鲜血,发出阵阵腥气。
      “着!”他发出一声巨喝,一锤生生将面前冲来的敌人的身躯砸入了泥土中,脑骨碎开,顿时毙命。旁边的士兵见状,无不心惊胆寒。
      他调转马头,却发现前后两处皆围上了敌人,他举锤料理了前方那人,正转身,却听后方那士兵扑地一声倒在地上,他愕然抬头,却见辛衣收起战刀,抹了抹溅到脸上的鲜血。
      高子岑冷冷道:“我不用你帮!”
      “我偏要帮!你奈我何?”辛衣抿唇一笑,腿一夹,纵马走开。
      隋军的圆弧越扩越大,外围的战线逐渐扩散开来。
      辛衣退入圈中,收起战刀,取下身后的弓箭。
      她在寻找。
      寻找那敌军的领头之人。
      “就是你了!”一抹笑容浮现于她的脸上。
      搭弓上箭,锁定目标,眼神一敛,右手猛然一放。
      只听破空“嗖”的一声长响。
      远远的,那个红袍的将军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望着插在自己胸口的长箭。箭尾白色的羽毛象雪一样刺眼,黑色的箭杆还在胸口震颤,剧烈的疼痛已象潮水一般侵袭了他整个大脑。
      尔后,他倒在了地上,再也没有起来。
      乙支文德,高句丽响当当的大将,便这样失去了生命。
      “高句丽主帅死了!”
      周围的士兵惊呆了,一时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隋军中间有人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随即那欢呼声传遍了整个战场,盘旋不止,动彻霄汉。
      将死兵散。转瞬间高句丽的几万士兵人心涣散,人人自危,各自为阵,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反攻,一时间兵败如山倒。
      只见那漫山遍野,具是四处逃窜的战士。隋军趁胜追击,如狼似虎,手起刀落,砍杀逃亡的敌人。
      夕阳西下,血红的光芒灼烧着茫茫大地。
      血流如河的战场,欢呼的隋军,哀号的高丽人。
      这样的胜利,惊心动魄。
      “谁说一千不能敌三万?”
      少年将军收起弯弓,一揽马身,冲着那万丈光芒,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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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仰天剑指重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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