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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盟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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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天才微亮,江暯言便来到了戚府,只不过,她没有直接道明要找戚韵清,而是先找到了勤叔,再由勤叔帮忙引见,而勤叔一向器重她,见她如此着急的要找戚韵清,自然也应承了下来,而有了勤叔帮忙,她见江戚韵清自然也就不是难事了。
辰时——在这时辰,若是放到其他富贾家主身上,该是还在与周公下棋中的,可惜她戚韵清是个以‘一日之计在于勤’为座右铭的主,这时辰于她而言,也算是晚了,而不得不说醉茵坊的掌柜确实圆滑的很,在昨晚江暯言离开时,便着店小二连夜赶到戚府候着,让其将在醉茵坊发生的那一目禀告给戚韵清知晓,自然也顺带着将江暯言要来见戚韵清的事告知戚靖柏,只可惜戚靖柏如今还在与周公下棋中,来不及阻拦江暯言见戚韵清,而等他知晓这事时,木已成舟,责罚自然是少不了的了。
出乎意外的,戚韵清在得知掌柜与戚靖柏做的这一出时,并没有出言喝斥,而是嘴角勾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也没有像以往般,早早便窝在了书房,而是在逸安阁候着,而当江暯言第二次踏进逸安阁时,不免错将这逸安阁当做了戚韵清的会客阁,见戚韵清坐在罗汉床上,右手臂靠着罗汉床中间摆放的桌子,手中还握有书卷,一缕秀发垂散在胸前,神情认真的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如此秀气却又带着点懒散,这样美的画面看起来颇有些勾人心动,江暯言有一瞬间的发楞,回过神来,江暯言又往前走了几步,在离戚韵清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并没有俯下身行礼,只是微微拱了拱手,行着平辈礼温声道‘清晨冒然叨访,不便之处,还望小姐莫要怪罪。’
像是才发觉江暯言的到来,戚韵清从书卷里抬起头来,看向江暯言柔柔一笑,轻声打趣道‘公子是否对任何人都是这般生疏有礼?’这人倒也能忍,被这么算计,还能如此不慌不乱的跟来她这么多礼节,要是换做旁人,该是见了面就要闹起来了吧。
‘什么?’江暯言一楞‘小姐这是何意?’
见江暯言这反应,戚韵清又一笑 ,起身向江暯言微福了福身,加以还礼道‘是小女子言语唐突了。’随即指了指旁边的座席,轻松道‘公子请坐,也不知公子用过早膳没?若公子不嫌弃,便一同在府里用膳,也不知公子意下如何?’知她为何而来,本想因三弟之事也向她赔个礼,可偏偏此刻见这了人,她起了玩心……
这古井贡酒之事,可让她急坏了,她哪还有什么心思用膳?不想再多费时辰,江暯言也没在一旁坐下,而是又向戚韵清拱手行了一礼,直言道出所来目的道‘小生谢过小姐好意,只是小生此番前来,有惑,尚需小姐解疑,也有一事,尚请小姐帮忙。’能如此淡然的与她言语,想来,算计父亲一事,不会是她所意,如此一想江暯言也微微舒了口气,这样事情也就好办了。
‘喔?’语中带着些疑惑,但双眸却有着难掩的笑意,左手顺了顺胸前的发丝,戚韵清不缓不慢的反问道‘前些时日闲发无趣,小女子兴起作了两句戏对,能否请公子对上一对?’
被戚韵清这么莫名的一问,江暯言不禁皱起了眉头,她这是有要事而来,怎么这戚小姐还与她闲谈起来了?强压下心中的急躁与不悦,毕竟有事相求,她也不得不低头,况且,如此笑脸相迎,又温柔动人的佳人,又有何人能拒绝的了?微拱手‘还请小姐赐教。’
像是没有看到江暯言那脸中闪过的不悦,戚韵清拍了拍手中的书卷,神情也没了那丝玩笑之意,认真的缓缓轻道‘思君念君盼君归,芳心相付定不悔。’说完,微微的低下了头,脸上不禁闪过一丝红晕,毕竟在这陌生男子面前道出这两句,终是有些失礼,不妥的,斜了江暯言一眼,见她脸上并无异样,更没有那丝取笑之意,这心便也少了些紧张。
江暯言抚着下巴低吟了一会,斜了戚韵清一眼,便开口应道‘负天负地不负卿,执手偕老度年华。’话音刚落,两人脸上皆闪过一丝不自在的红晕,倒还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了,素昧平生的两人便一个道出了愿付芳心,一个应出了定不相负,方才言对时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现在想想,确实显得轻浮、放浪了。
好一会的无言,还是江暯言率先打破了沉静,毕竟她还是有要事在身的,这古井贡酒一事不解决,怎叫她能安稳?低着头,拱手,没去看戚韵清,淡声道‘昨晚家父酒醉在醉茵坊饮用了古井贡酒,也不知小姐是否知晓此事?’心中不禁嘀咕道,怎么出此言对,莫非是在戏弄她不成?
俗话说得好,礼多人不怪,可江暯言这么多礼,却让戚韵清心中起了些不快,就必须与她这么见外吗?拿着书卷的手负在了背后,左手顺了顺发散,轻描谈语道‘今晨掌柜已着人来禀知,确是家弟玩意过了头了。’
末了的语中还有虽不掩饰的对戚靖柏的责怪,她虽不怒此事,但这事,靖柏确实过了,若是放到寻常人家,被这千两债务压着,那闹出人命也不是不可能的。
听到戚韵清这么言过,江暯言不禁松了口气,在戚韵清的示意在,在一旁的偏席坐下,把弄着腰间系着的吊玉舒心笑道‘那小姐认识此事应当何解?’
戚韵清坐回到罗汉床上,将手中的书卷放在罗汉床中间隔着的小桌上,似沉思,似无意,把玩着胸前的发丝,嘴角微微勾起,语气轻柔道‘可毕竟酒是古井贡酒无误,也是令尊喝的也没错,公子是读圣贤书之人,更贵为秀才公,相信会明辨是非,断然不会叫小女子做那赔本的买卖,而小女子也替家弟向公子赔个不是,也请公子莫要往心里去。’说完眼中满是笑意的看着江暯言,让她坐到她身旁的副席上,她还偏偏坐到偏席上,难不成,她一介女流之辈,还能对你堂堂七尺男儿做些什么不成?
戚韵清的这番话,倒叫江暯言窘迫的涨红了脸,本是一些无赖的言语,从戚韵清口中轻柔的说出,倒是显得再自然不过了,许久江暯言才平复了心境,轻唉了口气,直视着戚韵清认真道‘小姐何苦如此为难小生?’莫不成就因她拒亲一事?
本只是一时的玩意,想戏弄一下这江暯言,可见江暯言这么认真的神情,鬼使神差般,她倒起了另一个念头,回视着江暯言认真道‘小女子就这般配不上公子,入不得公子贵眼?’
没有戚韵清所料想的其他神情,江暯言脸色一黯然,垂下了双眸,才回道‘小姐很好,是小生无福高攀。’她又怎能误人一生?
这些言语在戚韵清耳边听来,不过都是推言罢了,柔柔一笑问道‘公子可是有意中人了?’若是如此,她又怎能再做强求?只是能言出,定不相负,执手偕老度流年的人,想来也不失为一位好夫君,如此一想,戚韵清心中倒起了丝不舒坦。
而若江暯言此时要是能知道戚韵清是怎么想的,她便不会这么实诚了,诧异的看了戚韵清数眼,便直言道‘小生功不成,名不就的,又谈何敢有意中人?如此岂不负了他人?’
江暯言这话,倒叫戚韵清微微一楞,随即嘴角不禁又勾起,狡黠一笑,轻柔道‘公子不若和小女子做上一桩交易吧……’
巳时三刻,江暯言不知道她是怎么离开戚府的,更不知道当时她怎么会答应这桩交易,而又是如何接联的将这一惊人的消息,告知江父的,此刻,她正在江父屋子里的祖宗牌位前跪着,额头不禁有些隐隐作痛。一桩交易的嫁娶,戚小姐道她已过了适婚之龄,而又尚无心仪之人,若是为堵矢众之口而盲然嫁许,那倒不如找一桩假亲来堵住悠悠众口,而倘若他日他俩二人,若其中一方有了心仪之人,那不管如何,双方都得在那一纸和解书上签字,也好了结了这桩‘交易’当然,还有一个前提是她可以不用还那千金酒钱,但她必须入赘于戚家,而当时她所想到的便是,老父不用为那千两酒钱而毁了一世清名,况且主要的便是她也到了婚娶之龄,再拖下去,父亲那怕也是要瞒不住了,况且父亲年事已高,又怎受的了打击?
无奈的轻唉了口气,该说现在她的思绪才开始清晰过来,纵使她有再多私心,也不该答应这婚事才是,毕竟不管她是娶,还是入赘,那戚小姐日后即便是遇到心仪之人,倘若要改嫁,那戚小姐的清誉必须是保不住了……这该是她生平第一次犯的浑事,可即便她明白这些,此刻的她却丝毫不想改变这盟约,道不出为何……
耳边不断传来江父那饱含怒意的训斥‘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入赘他家?!枉费你读了这么多圣贤书,你又怎么能做此如此有辱家门,有辱读书人的事来?!如此,你让为父他日到了九泉之下,如何向你娘亲交待,如何向江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待江父怒意稍微消了一些时,江暯言才敢站起身来,许是跪得太久,脚步有些不稳,踉跄的向后退了两步,江父见样,连忙伸手扶住,她跪了也有一个多时辰了,若是放在往常,江父哪舍得让她这么跪着,江父扶着江暯言在一旁的凳子坐下,语气还是带着严厉之意道‘明日,你再到戚府走一趟,这亲事,我江老儿高攀不上!’即便做个失言的小人,也不能做那让祖宗蒙羞的事来!
江暯言揉了揉膝盖,紧着眉头回道‘孩儿可以做那妄言的小人,但圣人曾道:百行孝为先!孩儿又怎能因那虚名,而眼睁睁的看着父亲走上公堂?!’
‘为父宁愿此生都在狱牢度过,也不愿你招人耻笑!’江父激动回道,突然想到什么,江父拿边一旁放着的裁剪刀,猛然的对准着自己的脖子,接着道‘你若执意不听为父之愿,那为父宁愿现在就到九泉下向你娘亲,向列祖列宗赔罪去!’也怪他酒后误事,本也只是约几个好友聚聚,想向其借些银两,怎知会的闯了这么大的祸来!他儿是要金榜题名之人,是将来的国之栋梁,怎能受此屈辱?!
扑通一声,江暯言直直的双膝跪倒在地,随即便感受到钻心的痛意,这么大的响声,也让江父微微一楞,这少说也会淤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么就这么不懂得爱惜!
江暯言眉着紧头,跪着,也没有要上前去与江父争夺那裁剪刀的意愿,冷着脸,认真道‘若孩儿为虚名,不顾老父——那尚且不论世人是怎般看待孩儿!孩儿又如何对得起临终前交待孩儿要好好伺候父亲的娘亲?!都道百行孝为行——若孩儿无法让父亲安稳的颐养天年,那孩儿还有哪番颜面再立足于世?!’直视着江父,严道‘若父亲觉得孩儿此举真丢了读书人与列宗列祖的颜面,那便算孩儿不孝吧,孩儿无法为了那虚名而不顾父亲的安危!儿意已决!若父亲执意……’斜了一眼江父手中的裁剪刀,接着坚定道‘如此——那孩儿愿替父亲先行去向九泉下的娘亲与列祖列宗谢罪!’以死相逼,她江暯言也算是大不孝了!
江父一惊,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也不知是怒,还是自责,直视着江暯言许久,扯了扯嘴角,半天,才放下手中的裁剪刀,怒斥了一声‘逆子。’随即便朝外走去,此举无疑是认可了江暯言的意愿,只是这事本是他所招来的,这又要叫他如何接受得了?!江父是固执之人,江暯言又何尝不是?
随着脚步声的越来越远,江暯言才揉着发疼的膝盖起身,对着江母的牌位无奈的轻唉了一声,喃唔道‘孩儿当真成了那大不孝之人了……娘亲您因当年的一念之差,以致弥留之际心中还尚存责悔,而孩儿日后又是否会因今日之举,而像您一样呢?!如此执意是错还是对呢?’她这般执意,到底是着了什么魔障?是为了父亲不用受那狱牢之苦,是为能掩饰她的女儿身身份?她不知,也道不清,也理不清,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