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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将军无名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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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几骑快马从小巷的尽头处电掣而出。
在暗沉的夜色里、迷离的月光中,风风火火地带起了一条呛人的尘龙。
这伙人来势仓促,去势汹汹,根本就无法看清他们的面目。
唯一能看清的是他们腰悬的一柄柄黑鞘宝刀。
马蹄声又急又乱。
带起的那条尘龙在后面高腾数丈,突然无数的枯叶飘起,一道人影随着枯叶被那条尘龙吞噬。
枯叶如箭,箭箭直指每匹马的颈部刺来。
人影在如箭的枯叶间急速穿梭。
只听几声惨厉的马叫,马上人纷纷展开身法,轻盈有致地向四方荡开。
当他们分别在道路两边的石沿落稳双脚时,每匹马已喷血倒地。
其中一个剑眉星目的老者高声喝道:“大家别慌,先看看对手是何方神圣。”
四周沉寂,每个人的心跳呼吸都似暂时停顿了。
过了良久,才听一个人的怪笑声远远飘来:“在下无名,非神非圣,天生与马有仇,一见快马,就忍不住动了杀心。”
老者游目环顾,似还不知道那人的确切方位,怒道:“你杀马从不看主人么?”
无名道:“懒得看。”
老者还在四下里搜寻他的所在,愕然问道:“为什么?”
无名笑了笑,身形一闪,突然已稳稳地立在他的面前:“因为死主人没什么好看的。”
这句话才说完,老者就感觉眼睛花了,什么都看不清,等他的视力再恢复正常时,同行的几个人已如那些马一般喷血倒地。
老者又惊又怒,厉声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说了,在下无名,对此怎么总有人要怀疑呢?”
无名的手中多了一条鞭子。
鞭梢又突然蛇一般缠紧了老者的咽喉。
“你知道么,有书曾写过,多疑的人容易窒息身亡。”
老者的脸已憋得发青发紫,已迸出了几块淤血斑痕,他的目光也渐渐在崩散,瞳孔也渐渐在收缩,收缩成一个聚焦着无限恐惧与仇恨的点。
在生命消亡的最后一刻,他听着无名冷冷淡淡地说:“因为多疑的人总会焦虑,人一旦焦虑,就难免呼吸不畅,那滋味,现在的你已深刻真实地感受到了。”
二
——将军与美人,威严与柔情。
——有谁能抵挡将军狠心的一剑?有谁能拒绝美人妩媚的一笑?
也许你能,可惜你不在这里,更可惜你不是无名。
无名仍冷漠地立在这里,也不知什么时候长鞭已松开,老者已倒地。
远远的一座小楼上,灯影如梦。
无名目力敏锐,能清楚地看到那灯下的将军,灯下的美人。
他痴了,呆了。
茫然间,他竟听见有一些对话穿过了苍白的月光,在他的耳际停留。
那些对话源自两个人的一场生死约定。
其中一个人正是那座小楼上的将军——
“你终于来了。”
“我怎能不来?”
“是的,只要有命在,你就一定会来。”
“君之武功精进否?”
“与过去差不多。”
“你的兵器呢?”
“尚可与君一战。”
“就在此时么?”
“此时若有碍,凭君另择日。”
“好,你也看出了此时的我,边疆战场带回来的一身伤犹未痊愈。”
“我的心事重重,也没处于最佳状态。”
“所以只有择日再战了。”
“何时再战,请君指教,也干脆定下一个地点。”
时间:明年冬天,一个有雪飘扬的夜晚。
地点:将军阁——
不是冬天,长夜无雪。
美人轻盈灵动的舞姿迷倒了将军身边所有的仆从。
而将军本人却始终未认真观赏过她的任何一个动作。
哪怕是转瞬即逝的短短一瞥。
这并非因为将军不喜欢她的舞姿,只是另一个人还没有来。
将军已等了这个人很久很久,从今晚的第一杯酒等到第二十三杯酒。
他已有了些许醉意,舌头已有点发木。
这个人还是一直杳无踪影。
将军捏起拳头,手指的关节咯咯作响,他突然有一种想杀人的强烈欲望。
每当他等一个人等得最不耐烦的时候,就会有这种欲望,这种很难抑制的欲望。
美人徐徐地舞了过来。
她似看不懂将军的一些不自然的表情变化,那些变化有可能致人死地。
但她已想都不想就如鱼一般滑进了将军的怀抱。
乐声悠扬,是另一种会勾起男人**的曲调。
温柔细滑的纤纤玉指,闪电般刺在了将军的喉结上。
一缕很不妙却又很娇媚的笑,浅浅地掠过美人艳红的嘴唇。
她的确算得上是美人,连杀招也出得那么美。
无数的男人就是因一下子迷上了那么美的杀招,才最终死在她裙下的。
她以为这一次的将军也不例外。
只要是男人,就无法例外。
可惜她想错了。
她的确是美人,杀招也够美。
但没看见的美,是不能引发痴迷的。
将军自始至终都未正眼看她一眼,所以将军没有被她一下子迷住。
所以将军已冷不防出手。
在性命遭受威胁时,就算闭着双眼,将军的反击也绝不慢。
美人的手指刚刚接触到他那钢铁般又冷又硬的皮肤,四周便突然充满了杀气。
凌厉的杀气,犹如挥之不去的梦魇。
杀气早已侵蚀了她的每一个毛孔,她已感到呼吸困难。
就在这时,她急中生智,左腕一翻,五指如钩,骤然向将军的双目挖去。
将军毫不闪避,只因她的左手才到中途,咽喉已被将军的右手紧紧扼住。
而将军的左手,也已握拳直直击中了她的太阳穴。
乐声冻结。
月光冻结。
美人的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也冻结。
美人不敢动了,她也不能动。
她从将军的怀里弹起身时,已是很久之后了。
她竟然还没死,还稳稳地站在大厅中央,右手长袖轻舞,一柄利剑从袖中滑出,剑尖在滴血。
难道是将军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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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色如血。
来自遥远波斯的葡萄酒。
将军为自己慢慢倒了一杯,又倒了一杯。
左手一杯,右手一杯。
左手一杯递到自己唇边,右手一杯递给美人:“喝。”
这是命令的口气。
很少有人能违抗将军的命令。
将军的命令和美人的美一样,总是使人无端端迷失了自己。
美人听见了将军的命令,她已非喝那杯酒不可。
接杯在手,一口饮尽,竟是她此生从未有过的爽快。
擦去嘴角的残酒,目光望着冷静威严的将军,缓缓将空杯奉还。
将军也一口饮尽了另一杯酒,两只空杯像久别重逢的故友般在他眼前轻碰了一下,依旧一杯在左一杯在右。
只是一杯已碎成了细粉,洁白如盐。
美人心头一震,全身一寒,她看得出,粉碎的杯子正是她喝的那只。
忽闻将军又沉声发令:“奏曲。”
曲声苍劲,略显悲怆,有一种战场厮杀的错觉。
曲声一起,美人就飘飘摇摇地倒了下去。
倒的姿态很狼狈古怪,一点也不美。
三
风,寒风,寒如今昔的月。
月在窗外,高悬夜空,非常寂寞。
将军寂不寂寞?
将军当然寂寞,世上有几个人能真的不寂寞?
高处不胜寒,寂寞也分很多种。
今昔的风,今昔的月,就最适合去陪衬将军的寂寞。
多年征战沙场,不仅有雄姿英发,也有丢盔弃甲;不仅有满身的功勋,也有满身的伤疤,此刻能留给将军下酒的,却已唯有寂寞。
——这比寂寞还寂寞的寂寞,真是全天下最棒的下酒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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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声却不寂寞。
曲声典雅幽远,有种淡淡的哀伤,却不寂寞。
死去的美人还躺在大厅中央的舞台上。
舞台也似跟着她一同死去。
烛光将她的尸体照得一片辉煌。
杀人果然是调整情绪的好方法,将军此刻的心里也是一片辉煌。
他的紧张烦躁都在杀人的一瞬间消除殆尽。
此刻的他甚至已有了一些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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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汤温柔地荡着细细的波纹,抚过将军稳如磬石的双脚。
于是很快又很自然地,将军宽衣,沐浴。
古铜色的皮肤已完全被热水包围。
一开始,水的温度只比春风要热一点,当将军的整个身体都淹入水里之后,负责加水的人又突然把水烧得越来越烫。
他喜欢这种火热的快感,让他找回了在战场上挥刀杀敌的疯狂。
过了良久,久得足够淹死一头水牛。
他的头才慢慢冒出了滚烫的水面。
这时,他终于短暂地战胜了寂寞。
在他的一生里,寂寞绝对是最可怕难缠的敌人。
但无论多可怕难缠的敌人,都终究要被他打败,在他面前从没有不倒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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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此景,一切都令他很满意。
除了他等的那个人,依然久久不来。
那个人究竟是谁?
究竟有什么值得将军一再苦等?
美人已死,尸骸已冷,月已冷。
冷月的光从窗外悄悄洒进来,照着将军的脸,将军脸上的威严开始木然。
他的瞳孔隐约在收缩,一定已发觉了什么。
曲声突变幽怨。
曲声又突变豪壮。
充满了不息的悲吟与热血。
烛火辉煌,烛火未灭。
兰汤温和,兰汤未冷。
月更冷。
但万事万物却已都一下子摒弃了寂寞。
因为此时,将军阁楼上,那个人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