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争》若温唐

10、Act.8 蒲公英修道院

　　走到生态园，京日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棵经常载她梦周公的大榕树，手脚并用爬上了树，懒散地躺在枝桠间，突然没了捉弄人的兴致。随手将学生证丢下树，京日软绵绵的声音从树枝间飘下：“自己想办法回学校去…”朝树下招招手，再无声响。

　　“……浩平，你那是什么表情？”红发少年扯扯身旁人的衣袖。“田中洋平！别告诉我你不生气，我绝对不会相信的！那个女人在路上居然叫我们小鬼……你都不觉得丢人？！”蓝发少年满目愤慨，可是又不敢大声抱怨。

　　“……”田中洋平向榕树处看了看，“是谁扑上去就大喊‘表姐’，还不停对着我使眼色要求我也帮忙一起喊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田中浩平语塞半晌。

　　蓝发的浩平瞪了那棵无辜的榕树良久，道：“……早知道我就喊她阿姨了……”

　　榕树上的京日小小声打了个喷嚏。

　　洋平回身，向校外走去，“田中浩平，从青学到城成湘南要乘几小时的公车，还是说你已经作好旷课一整天的打算？”蓝发少年慌张地追着红发少年离开，“喂喂，哥你怎么不早说，今天网球社还有训练耶！”……

　　京日毫无形象地趴在榕树上，睡得昏天黑地。

　　“……学妹，我喜欢你！”京日确定自己是被这声告白给吓醒的。提醒了一句自己这是在树上，京日睡眼惺忪地向树下张望，那个女生的背影…眼熟得很啊……

　　“龙崎学妹，请和我交往吧！”听到这京日差点掉下去，两条辫子，果然、果然是樱乃！京日摇了摇脑袋，那小子注定没戏，人家樱乃可是龙马命。

　　打了个呵欠，京日慢慢悠悠地爬下树，不顾在场两人尴尬无比的神情，甩了甩头发，扬长而去。……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刻意绕过网球场，京日翻出书包里早就准备好的病假条，“周全准备至上。”拿出镜子，京日满意地看着镜中人苍白的面色，“这样才像个病号嘛……”温柔无比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长发，和哥哥一样的颜色，她实在不忍心任由它蓬乱。

　　因为哥哥，所以会不忍心……京日束起发丝，突然觉得心疼。

　　因为和哥哥相关，所以会不忍心让它凌乱。

　　仅仅……和哥哥相关而已……

　　按住胸口微微酸涩的那个部分，京日淡淡地笑，很幸福，很满足。

　　片刻后。

　　“报告！抱歉，老师。今天我身体有些不适。”京日向教室门内微微欠身，得到答复后淡定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啪~”一个小纸团被扔到了京日的桌上，“川流……班长？”奇怪地看了一眼扔纸团的人，京日动手打开了揉作一团的纸条子。

　　“京日，周六，上午九点，校门口集合，勿问，到时即明。”

　　“哦？后天…呢…”京日轻声呢喃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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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扫……修道院？！”周六，领到任务的京日颇有些无语，“而且就我一个？”看着指导老师点点头，京日终于大彻大悟为什么班中无人愿意来了……

　　“京日吾同学，要努力干哦！如果反馈情况不佳，可是要扣学年总评的。”将京日送到修道院门口，老师才慢悠悠地告诉她，……这回想逃也不成了。

　　推开修道院外围爬满碧色藤蔓的铁门，巴洛克式的半旧建筑物印入京日眼帘，斑驳的青墙，满壁的爬山虎，一切都在清晨微凉的阳光中演绎着光影的魔术。

　　建筑前的空地被种植上了大片的蒲公英，在九月的晨风中轻轻摇曳，京日连呼吸有收放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让这些白色的绒球变的残缺。

　　轻缓地拉响屋门边老旧的黑色铃铛，听见在一片“丁丁当当”中有老人温和的应答。沉重的木制大门被从内打开，京日站在门口深深鞠躬：“您好，我是青春学院二年一组的学生。我叫京日吾，是来为你们打扫卫生的。”语毕，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子，却又无比惊讶地看着屋内那个笑眯眯的老妇人。

　　——“管家……婆婆？”

　　不会错的！左侧的脖子上有一块褐红色的胎记。

　　门内的老人眼中飘过一阵疑惑，颤颤巍巍地摸出眼镜戴上，看清京日眼下的痣痕及独有的浅咖啡色眸子，“是…是迹部小姐吗？…”老人有些迟疑地发问。

　　得到京日的肯定答复，“小姐都已经这么大了……”老人一边笑，一边用手比划着京日与自己的身高，“快进来，小姐，你的名字……？”明显感到京日的停顿，于是连忙转移了话题。

　　京日笑笑，将身体靠在老妇人有些发福的身体上，“婆婆，我想坐下来和您聊聊天。”蹭了蹭老人的肩头，京日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些撒娇的意味。

　　“好，好……”老人拍拍京日的手，带着她走向修道院静谧的后院。

　　倚靠着老人暖和的身躯，京日慢慢倾诉着发生的一切。从分开讲到回归，从记得讲到遗忘，她一点一点翻出那些破碎在心底的伤口，让它们在婆婆温暖的目光下升华。

　　老妇人一直安详地听着京日的描述，不时轻抚着她的头发，待到京日停下叙述，她才缓缓开口：“孩子啊……为什么你会记得这些不快的东西……告诉他吧，好孩子。这些悲哀的事情，不值得你一个人负担……”

　　京日固执地摇摇头：“我现在是京日吾，不是迹部景吾。”

　　“我……没有资格……”

　　风过，带着几丝秋日的寂寥。

　　“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一切都会有结果的。”婆婆第一次打断了京日的自怨自艾，爱怜地拍着京日的肩膀，“我的好孩子，这些经历会让你变得很伟大。”

　　京日点点头，仰望着天空中的浮云，开口道：“婆婆呢？这几年过得还好吗？”转过脸看向老人，“修道院的管理还算方便吗？”指了指自己，“我可以经常来帮忙哦。”

　　依旧是有节奏地拍着京日的小脑袋，“呵呵……一点也不好呢……”老人闲云野鹤般微笑，回答的语气中却没有一丝理应符合答案的酸涩，反而如同闲谈着天气一般悠然自得。

　　“每个人啊~都注定会有一些劫难呐！”

　　“大概，就是在小姐离开后的第一个春天，迹部家族正式通知我被解雇了，理由是房产改革。原本小姐居住的别墅将被彻底推掉，土地翻新用来建造运动场，所以我再留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婆婆温和地看着京日吾，开始了平实的叙述。

　　“……我还记得当时小少爷迟到了一步，别墅已被砸毁了大半，看着他愤怒但又刻意装出的平静，我轻轻叹息。小少爷霸道地命令众人停手，并倔强地挡在那幢摇摇欲坠的破败别墅前，阻止任何人对它的任何破坏。”

　　“……可是就算是小少爷，也无法违背他的父亲的命令吧？”京日猛然抬起头，目光灼灼似乎能将一切燃尽，但她突然又像从梦中惊醒一般低下头，难以置信地急促地喘着气。好在神色一片迷蒙的婆婆并未注意，这才让她安下心来。

　　“……当他的父亲来到他面前，认真无比地告诉小少爷，他允许小少爷在家里装潢一个和小姐曾经待过的寝室一样的房间时，小少爷迟疑着让出了通往别墅的小径。”眼神闪烁，无人知晓此刻的京日心情是何。

　　“……然后我记得那个男人温柔地笑着避开小少爷走到我身边，低声命令我再也不许出现在小少爷面前。”

　　“我自然答应了。”京日猛然间发现，自己的额上早已溢出零星的冷汗，似乎……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

　　“在那之后，仿佛一切的不幸都开始降临到我身上。车祸、绑架、勒索、诈骗……我甚至不止一次地逃出过火场。”婆婆的声音依旧温和，好像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一般。“很偶然的，我发现有人在针对我进行这些活动。”一个短暂的停顿，之后的语气变得无比轻松，“所以我改信了耶和华，只希望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间修道院，度过平静的晚年。”

　　语毕，婆婆先是望了望天空，继而慈祥地笑着看向京日：“孩子，今天……就在婆婆这儿吃午饭吧。都是些简单的东西，你可别嫌弃。”

　　说完，领着有些恍惚的京日吾走进修道院内。踩上去会吱吱嘎嘎作响的木楼梯散发出一股腐朽的味道，坐在狭小的阁楼里，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婆婆熬制玉米浓汤。轻轻甩甩头发让自己清醒过来，京日的眼底有几丝辛酸不着痕迹地荡漾开去。

　　——她的存在不是被他忘却，只是有人，在刻意抹去。

　　“我是不是该庆幸？遗忘不是他的过失……”京日轻轻地问，婆婆包容地微笑，尝了一口未完成的汤料，不作任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