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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


  •   好香,桂花开了?那树上为何看不到金黄的小花?这香味,有点像那华俜过去住的地方的残香,不过也不全是,那香更加奇特。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却见宫人很紧张,时而在小声议论着什么,却都是惶恐和不安。
      突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数十个宦官齐齐退至门外跪下,而他们的前面却什么人都没有。门外?糟糕,这门不正是当日我来时走过的所谓的冷宫外门嘛!云岩刚刚还告诫过我不要来此地,我怎么走到这里来了!想要离开,可为时已晚——
      “伶俜?你过来。”这是赵大人的声音,不过声音里有着无尽的疲倦感。
      我只能低头小步走过去,赵大人也不对我说什么,只对着还跪在那儿的一群宦官说,“都起来吧,圣上已经摆驾紫辰殿了。”
      他们没有动,“大人您决定如何?”
      “后者。”
      “您……”他们似乎不敢说下去。
      赵大人摆摆手,“足够了,这本就在我预料之中,你们就照规矩办,把东西放到我屋里,下去吧!”
      “是——”一干人等起身退下。
      这时,赵大人才对我说,“伶俜,你跟我来。”
      ※※※
      站在他屋子中央,我低头沉默。而他只摆弄了一下上座茶几上覆盖了什么东西的红色锦帕,便坐在到了偏座上。
      “你也坐下吧!”他语气柔缓,神色淡然,似乎还笑了,他看我坐下后说,“你进宫有些时日了吧!”
      “一月有余。”
      “宫里过得如何,还习惯吗?”
      “……”
      我知道自己的脸僵硬着,这样的问题,如果是在平时,如果今天的一切都不存在,或许我会微笑着说很好,也或许会感慨宫里的独特,可是现在,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面对生死,我无法微笑,无法轻松以对。
      “……不习惯吧!”他笃定的说着,复又笑着问,“我看起来很可怕吗,不用那么拘束,伶俜,我和你师父算是故交,你也算是我的子侄辈,不必在意我的身份,就当我是一个老人,找你聊聊罢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好,赵——师伯。”
      他颔首,单手支额,看着我,“想必你也清楚这宫廷的状况了,有什么疑问就在这儿说吧,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疑问,我有一大堆疑问!可我能说什么!难道问是谁害死了秦珏,是谁在策划什么,是谁导致了宫廷里的一场场阴谋?我什么也说不了,什么也没资格过问——
      无奈下,我提了一个不知算不算禁忌的问题,因为当我说出时,他有些惊讶,微皱眉,沉默着不发一言。而我说的不过是了了几字——冷华殿过去的主人!
      他一直沉默了好久,最终像是自我妥协般叹口气,“无妨,这告诉你也好,这里过去的主人牵扯到了这天下的改变,一直影响到了今日,乃至之后,我相信这会是永远——永远——”
      他说这话的神情感慨、怀念、敬仰,还有许许多多我看不太明白的含义,却都是对这提到的人的无限情感流露。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主人应该就是那个画上的女子——华俜,只是,为什么赵大人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他稍平静后,慢慢说,“先皇在世时,曾设了西宫,而冷华殿便是西宫所在地。”看我万分惊讶,他解释到,“当年并不称西宫,若是按民间称呼便叫归云殿,因为当今圣上未归时从母姓柳,别名揽云,归后按族谱赐名羿,是谓羿王。”
      原来就是归云殿,这在过去到是听说过,据说是赐予给作为质子留在邻国而今归来的皇子的,不过民间只知这些,却不知这皇子便是当今圣上,过去人们只称有个羿王如何如何,原来竟是同一人!
      他继续说,“冷华殿的名称是继天十九年设的,为的就是这里的另一位主人,这位主人是和当今圣上一同归来的,却至今仍无名无份,即便是死亡也是载不入史册入不了卷文,如同不存在般消失在了过去,若是几年前在宫里的人应该都听说过,冷华殿临波阁里的公孙夫人,宫中一绝!”
      “公孙夫人?”我不是很明白。
      他笑笑,“是的,夫人姓公孙,小名华俜,其实刚来这儿时也不过十六芳龄,却坚持让我们称呼她为夫人……其实当时我们若直接称呼她为娘娘便能省去之后的麻烦了,唉,可惜,她当时就是什么都清楚了,才这般坚持的。”他遗憾的叹到。
      “夫人虽长在关中,却有着江南女子的秀气。然而若仅仅看到了夫人的美貌而为之陶醉,那只算是庸俗之人。夫人擅笔墨,工字画,鼓瑟弹琴更是精湛,且夫人性温和,对待下人也很宽容……不过,你若以为只是这样而有名,那就大错了!这样的人宫中虽不多却也不乏一些,根本不足以令人钦佩。”他轻松而神秘的笑笑,“夫人有两样极为厉害,其一就是口才,不论是皇室贵族还是内外臣子,甚至有时连如今的圣上都不是她言辞上的对手,只是夫人不喜炫耀,而败者又怕被人耻笑,所以知者极少,也大多避而不谈;其二便是远见,也许这并不算是一种本事,但夫人的远见足以令人感叹,若我放肆的说一句,如今的格局一半都是夫人所预料和安排的也不足为过。”
      这我倒是有些猜到的,这女子在我想象中就该是个独领风骚的人物,只是没想到她竟有这般影响!只是既然这样,为何会这般不留痕迹的消失呢?不知不觉我将这话问出,而赵大人却是在听到这话时突然沉下脸来,悲痛的叹到,“为何!为何啊——夫人何苦如此!”
      短暂的死寂。
      我看他静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始略显平静的叙述,“那是异昊元年十一月的一天,我正等在临波阁外。因为夫人有风寒湿痹,冬日更是难耐,圣上便令夫人得过辰时才能起身,而我当日是为等着告诉夫人,那日早朝时圣上决定在来年正月迎夫人入后宫做正宫皇后,当时我心里特别高兴,也很性急,就盼着时日早些过去,可还没等到夫人出来,圣上就已下朝归来,甚至来朝服都未换,便神采飞扬的踏进临波阁。我本以为这样更好,便打算退下,谁知里面却是一阵玉碎声响,以及圣上从未有过的怒吼在这临波阁响起。不只是我,所有在外候着的下人都惊呆了,可我们不敢进去,未经允许我们只能战战栗栗的跪在屋外,而屋里却又突然安静下来,接着是圣上怒气冲冲的出来,冷哼着质问了一句你们这群奴才都干什么去了便再不说什么就走了,我从没见过这样生气的圣上……我也极其担心夫人,更何况我还是当时的主管,于是便轻手轻脚的一个人进屋去看看。当时地上散落着一些碎瓷片碎玉片的,我不敢多看便向里屋急去。可奇怪的是夫人坐在里屋,很平静,至少我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地上有些凌乱的衣物,还有一股不太一样的气味,夫人极爱焚香的,居室里总会有一股幽香,而那日的气味却是……我感觉像……旖旎的房事之后的气息,不能不说是极为震惊的,因为前日圣上并未在此过夜……我一句话也说不出,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好,倒是夫人很是平静的问,‘今日早朝圣上是不是说要立我为后?’我僵硬的点点头,夫人却轻舒口气,唤我去书房将她的钟玉瑟拿来。”
      说到这儿,他停下喝了口茶,又出神地望了会儿茶杯,顿了顿,便又接着说下去,“我拿来钟玉瑟后,夫人示意我放在地上,当时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乖乖的按吩咐做,站立一旁后,却发现夫人站起身,瞬间抽出一直悬挂在墙上的佩剑,只一剑便分了瑟。我当时很惊恐,那是夫人最喜爱的乐器啊,一直从关中带来,从未冷落过一日,况且这瑟和圣上的琴是最为匹配的一对,而这一切却随着一剑而亡,当时我才知道夫人的刚烈何止我想象般肤浅。随后,夫人似自言自语的说,‘这里就让它去吧!若圣上来此,就告诉他我什么也不需要,头衔、名分,让他自己留着吧,也请他从此以后忘了我这个人,不过是年少的红颜知己……’我当时惊呆了,不过是一夜之间,虽然夫人最近是有些愁眉不展,但也不致于能这样抛弃一切吧,况且在我眼里夫人从不是这样的人……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我的行动比我思想更快的跪了下来,恳求夫人留下,虽然我不知道夫人究竟有何打算,但我真真切切的不愿这样好的主子因为这非常诡异的事情而从此消失。当时夫人也没什么情绪起伏,只低低的叹了声,‘罢,我就留在冷宫吧,他若要寻,我又有何处可藏的!’”
      “那真的是这么回事?”我难以置信的呼到,若说是被人陷害我到还能相信,但是若说真有这回事,那除非这夫人突然……
      赵大人摇摇头,“自夫人离开临波阁去了冷宫后,宫中虽未明言,暗地里却传得沸沸扬扬。圣上自那以后也未曾踏进冷华殿半步,只整日在御书房里,连紫辰殿都未回过。我们这些下人又怎敢多嘴,我几次前去面圣,圣上却连夫人的名字都不愿提起,就好像更本不存在一样,而我又哪敢多说半句!但是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天家的颜面如何丢得起,我作为当时的主管,只能强硬的先压下传言,死了些人,到也噤住了多嘴的奴才。过了些时日,伺候夫人的一个奴才,你也认识,叫云岩的,打扫了一下一直没人敢进去的夫人的寝室。而那时,我并不清楚云岩究竟去了多少时候,只在第三日的傍晚,他急急的跑来告诉我说有些东西在夫人的寝室里非常重要。我去了,然后发现一切都是夫人设的骗局。”
      他轻咳一声,喝了口茶,抿了抿嘴,停了会儿继续,“进了夫人的寝室,便是一股混杂了无数种香味的怪味,我刚要斥责他乱动夫人的香料,他却先急着抢先解释,说是发现了当日夫人房里的味道是怎么产生的。我看他摆弄了几种粉末,还有看似普通的檀香,弄了一阵后点燃果真和那次的气味很像,我知道这是洗刷夫人污名的最好证据,便急急的带着这些香去御书房。可是圣上闻到后,并没释然的表情,只冷笑着自言自语:‘华,你竟为了逃脱,欺君犯上,你要朕如何办你!’之后,圣上虽偶尔会来冷华殿,却始终不进临波阁,也始终不愿去冷宫见夫人。宫中谣言虽平,却人人皆知夫人因为欺君犯上而失的宠,便也不敢多说。我也经常去冷宫,江南的冬天冷还是阴冷,不似夫人从小待的关中,况且夫人身有旧疾,如何能支撑的住。我向内府局要来被物前去,夫人却无所谓的丢弃在一旁,也不说什么,只偶尔询问一下朝中的大事。可一日,大概是快年末的时候吧,我说起圣上这些时日正忙着准备祭祀大典时,她轻咳了数声。当时我也没太在意,可后来我几次前去,夫人都或多或少的咳嗽,我以为夫人得的是伤寒,便让御医前去,也顺道告诉了圣上,当时圣上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我以为这样圣上就会接夫人回来了,可圣上却是什么也没表示,当时事情也多,便就搁后了。而我也正忙着宫里的事情,便去的少了,只叮嘱了几个侍者记得照料夫人。可他们哪懂得什么察言观色啊!若夫人一句不准,他们连夫人的房门都不敢进,更别提注意了。等正月忙完,圣上空暇时终于进了临波阁,一眼看到地上的断瑟,却是极为慌乱的问这是不是夫人离开前斩断的,听到我说是,圣上立马转身出了冷华殿,直奔冷宫。接着,当我到达时,满宫的下人都跪在夫人的屋外,一片寂静,我心里感觉很不好,似乎进了屋子便会看到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而事实果真如此。”
      我听着的心情以随之起伏,似乎能知道结局是什么了,可是这样的结果……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赵大人沉默了许久,“夫人究竟是如何……离开的……原因,没有人知道,也或许圣上是知道的吧,只是,当时圣上什么也没说,静静的,一个人坐在屋里,似乎也随着夫人离开了。冷宫里,毫无生气。唉,现在想起来也是冰冷刺骨啊,那个冬天特别特别的冷,即便春分早已过去却仍然没有复苏的迹象,好像那时冷寂的宫廷,死寂一片……”
      “为何夫人的事不被流传?就算之前有些误会,也不至于成为如今的禁忌吧!”
      “天子的心病,下人又怎敢多事!夫人生前不在乎这些名声,死后更不会执念,夫人没有被立后,之前也没有封号,甚至安葬都没有放在皇寝,牌位都不在宗庙,这提了又算什么呢?圣上也知这点,况且圣上那时的模样,谁又敢多提夫人呢?那时圣上极为冷漠苛刻,宫里人人自危,即便是我这种老臣,也生怕走错半步,落得个尸骨不存的下场,何况其他人!过了些时日,应该是夫人下葬后的第四十九天,圣上将冷华殿设为禁苑,除了一直职守这儿的下人外,外人不得入内。之后一直到如今罢,就我所知,圣上一次也没有来过这儿,这里彻底被宫廷所遗忘漠视了……”赵大人不无感慨的叹息着,“事情也过去了有些年了,知道这事的人其实也不少,只是人人缄默不言,也不敢言,夫人都已经离去了,还有何好提的……只是夫人到最后还是设计了,连自己的生死都设计进去了,作为旁人,甚至连圣上也都无可奈何,这事又谁敢提?一个别样的夫人,本就与宫廷格格不入,夫人的心智、谋略,较男儿也毫不逊色,可是身为女子,剩下的不过都是遗憾……”
      听着听着,我似乎漏了什么,回想起冷华殿,我突然醒悟过来,急忙问,“那现在冷华殿还是禁苑吗?为何我们住在里面?”
      赵大人突然轻松的笑了,他看着窗外,“我试探了,也得到答案了,够了……”他复转过来对我说,“这两天你们就会被安排到自己应该住的地方,以后就不要去冷华殿了。你年纪小,我既然答应了你师父照顾你,就不会把你丢进漩涡之中。虽然这之后的日子会很难过,不过,谨言慎行,你要牢牢记住。我给你安排的地方很偏僻,这也是让你能平安的度过这几年的最好办法,之后如何,你要自己走下去了,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我并没有完全听懂他的意思,可还是下意识的点着头。
      他站起身,拉开紧闭的大门,屋外已经是深夜了,钟楼里传来不寻常的鼓声,急促而细密,我听见赵大人叹气,“今夜又起火了,西南坊间,这已经是月里的第四场火了,不寻常啊!伶俜,你先回去吧,宫中虽没有宵禁,但深夜也是不得随处走动的,你早些回屋!”
      我道了别,路上,看着西南的红光,突然的不安起来,西南坊间,赵大人刚才的话里透着的是什么情绪,西南坊间……这不是师父那儿附近嘛!我一颤,加快脚步的走向冷华殿,我要问问云岩,凭他的消息,定然知晓是何处失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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