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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引子 ...

  •   天阴阴的,很闷热。这种状况也已经持续了几天了。
      傍晚,锦瑟把清炒西葫芦和蒜泥黄瓜摆到桌上,又盛了两碗二米粥,拾了两个馒头,然后招呼锦笙过来吃饭。
      锦笙先去把大门锁上,搬了把马扎,坐到锦瑟的对面。
      姐弟俩谁也不说话,开始慢慢的挟菜。
      锦笙夹了一块儿黄瓜,嚼了两下,觉得蒜泥有些辣口,忙又啜了口粥。突然抬头问:“姐,你说姥姥会不会有事?”
      锦瑟本来是想端碗,听到问话,顿了一下,手微微发抖。
      “不要多想了,前几次不也没事么。再说,娘不是在姥姥家吗,有什么事会通知咱们的。”

      刷完碗,回到自己的卧室,锦瑟躺在小床上,翻来覆去,失眠了。
      后窗隐隐透进金红色的晚霞,窗外的臭椿树上有知了断断续续鸣叫,还有一种叫声似“蚨蝶”的昆虫,家乡人也就顺音称其为蚨蝶,也在抓紧这最后的白昼。“蚨蝶”“蚨蝶”,不知是歌,是诉,还是泣?
      台扇还被娘收着,没有拿出来。
      锦瑟摇着不知用过多久的蒲扇,扇边有几丝扯开了,间或的划在扇面上,“嚓嚓”的让人心烦。
      后墙根开始有人歇凉聊天了。临街的房子就是这点不好,还好后窗开的高,虽然挡不了人们的唇舌,但是好歹挡得了眼睛。
      锦瑟翻了个身,扭亮了台灯,把蒲扇丢开,随手从小书架上取过一本书。是一本什么《宋元明清诗选》,红色的书皮,不知道是几时买的。
      信手翻开一页,是东坡先生的《中秋月》。“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再翻开一页,是屈大均的《花前》。“花前小立影徘徊,风解吹裙百褶开。已有泪光同白露,不须明月上衣来。”
      锦瑟猛地合上书,眼泪顺着闭合的眼角流了出来。
      姥姥。她的心里默默的叫。你一定不要有事。
      天完全的黑了下来。
      墙外的农人们还在絮絮的闲谈。
      今年的麦子收成不错。
      是呀,小岭家的二丫头今年准能考上大学。
      明天该轮到我家浇地了,钥匙不要给别人啊。
      锦瑟渐渐地睡着了。
      她以为自己会做梦,但是,直到被电话吵醒,她居然一夜无梦。
      穿上拖鞋跑到客厅,她抬头看了一眼石英钟,五点四十五分。心里咯噔一下子。
      拿起电话,果然是娘。
      “锦瑟,你姥姥没了。”娘的声音略略有些嘶哑,“你先做点饭,一会跟小笙吃了饭赶紧过来。”
      锦瑟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哪里顾得上吃什么饭呢?
      锦瑟赶紧把锦笙的衣服找出来。白衬衣,黑色仔裤,白色回力鞋。自己也换上了黑色衬衣,黑西裤,黑色皮鞋。
      两个人穿着整齐,看看时间不过六点半。
      “咱们是现在就去,还是等一会儿?”锦笙问。
      锦瑟摇头。
      毕竟,作为外孙和外孙女,他们并不知道应该是怎么样的规矩。
      此时,电话又响了。锦瑟就近接起来。是爹。
      “小锦,你姥姥没了。哦,你娘已经告诉你们了。你带着小笙一会儿就过去吧。昨晚下雨了,你们路上小心些。我一会从单位直接过去。”
      挂了电话,锦瑟才发现昨夜居然下雨了。房檐上几个通水口还在往下滴雨,砸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啪啪’声。院子里有几处略低的地面汪着水,水面上漂着一些浓绿的枣树叶还有小小的鹅黄的枣花。

      姐弟两个骑着自行车穿过两个村子去姥姥家。
      刚下过雨的乡间路上一处一处的泥泞,自行车轮一滑一溜的。
      天还很早,太阳刚刚露出个红影来。有风吹过,一阵阵的凉。
      两个人都小心翼翼的掌着车把,谁也顾不上说话。
      拐一个弯,又一个弯,再一个弯。
      姥姥家(或者应该说是舅舅家)就住在村口,两个人推着车子刚刚走近,就听到隐约的哀声。门口挑着长长的白纸幡。
      不知道是谁接过姐弟两个的自行车,又帮忙给每个人套上一只黑箍,用别针固定好。
      锦瑟和锦笙走进了院子。
      院子里用防雨布高高地搭着天棚,摆着几张桌子,上面是茶水和廉价的烟卷。来帮忙的村民和本家的男人围坐着在聊天,还有打麻将的。
      而锦笙,此时此刻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机械的走到摆设在堂屋正中的灵堂前,她只看到了触目惊心的白。
      大舅舅和大表弟在左边跪着,娘和姨还有大舅母在右边跪着。皆是一身素白。
      姐弟二人跪下了,就到此时,锦瑟还只是心里茫茫然的,并没有眼泪。
      就在他们跪下的同时,娘,姨和舅母突然迸出撕心裂肺的号哭:“娘啊,娘啊,你怎么就去了啊!”
      这一下,锦瑟再也控制不住了,她放声大哭,眼泪糊住了眼镜。她拿右边的长袖遮住脸颊,却挡不住眼泪如同水库决堤似的涌落。
      这时,有人过来搀扶,“小锦,别哭了。”她抬眼,是表姐和表妹。
      她随着他们来到东屋的炕上坐下,泪水还在流。
      不过,灵堂前倒是安静了。
      过了一会,娘叫锦瑟出来,跟他们一起跪在灵堂前。
      她这才发现,娘穿的白衣大概是舅舅的一件白衬衣,略略有些发黄,很肥大。
      而且,所有的人脸上并没有他想象的悲哀。
      然后,她发现,女人们的号哭,是因为不时有本家或者交好的村里妇女过来烧两刀黄裱纸,哭几声“老嫂子”“大婶子”,她们不过是在还礼罢了。
      觉察到这一点,锦瑟有些气闷。
      娘看出她的心态,伏在她耳边说:“姥姥今年83了,按照说法也是高寿,算喜丧了。”

      快到中午,屋里院外的人越来越多,院外多是男人,而屋里的就都是女人了。
      她们一直在灵前聊着一些或陈旧或新鲜的话题。突然,有人把话题转到锦瑟的身上。
      “荣欣啊,这个丫头是你们家的吧?”一个她不认识的老太太问。
      娘赶紧回答:“二婶,是我家的。锦瑟,叫二姥姥。”
      “二姥姥。”锦瑟不知道要不要搭上个微笑。
      “是上学呢还是上班了?”又有人问。
      这回回答的是姨,“我们小锦上大学呢。要不就说我们弟兄几个,就是欣欣家的两个孩子有出息,锦瑟上了个本科,这不今年锦笙又考了个本科,还是军校呢。”
      人们开始不停口的称赞锦瑟锦笙姐弟。
      锦瑟觉得有些倦倦的,于是扭头看向姥姥的遗像。
      这张照片大概是十年以前的了,因为姥姥近些年几乎没有照过相。
      照片上的姥姥与她最后留给人们的记忆并不一样。在那个时候,她灰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在脑后挽成了一个髻,身上的衣衫是灰色的大襟,干净整齐。脸上的表情温和,眉眼含笑。
      锦瑟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划了一下,有一点点痛。慢慢的,这痛洇开了,还带着血。
      她不落痕迹的抬手扶了一下眼镜,顺便拂去了眼角的一滴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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