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睛忘川》木吉子

4、雨工

　　一个弯眉杏眼，身着碧绿色薄裙的小婢端着水晶盆进来了，盆沿上搭了一条真丝汗巾。她曼妙的腰身轻微地扭动，带动碧绿的薄纱宛若清风拂过菏叶。
　　“二王妃，绿腰伺候您梳洗。”

　　说完就要伸手将小龙女扶起，削葱般的玉指浮过她的脖颈时，小龙女感到一丝战栗，一把推开绿腰，不胜娇弱的绿腰扑倒在地。有些懊悔地，小龙女准备扶起她的时候却被另一双手粗鲁地推开，是泾白。

　　“何苦难为一个卑微的婢女。龙公主！”
　　将绿腰轻柔地搀起，温柔的眼神转向小龙女的时候瞬间变得冷漠。
　　“不怪二王妃，是绿腰脚滑，对不起，二王子！”分明挑衅的眼神。

　　一种莫名的无辜漫上来，小龙女哑口无言，让他们去惺惺相惜吧，难道自己还期待他的理解吗，又能解释什么呢？除了无言还是沉默。
　　“绿腰，我扶你回去休息片刻吧，今日就不用伺候二王妃了。”
　　二人一起转身走出门外，绿腰荷花样的裙裾又飞扬起来，像蝴蝶似的飘出门外。

　　安静的日子倏然而去，绿腰依旧每天伺候小龙女梳洗，仍是那双顾盼生辉别有深意的眼,只是小龙女视她无物，一心沉浸于过去的光阴不愿醒来。

　　一日正独倚凭栏，心神恍惚之际，绿腰进来了，笑意盈然地说：
　　“二王子要王妃去后花园会宾，并交代让王妃不要耽误片刻。”温柔的话语是否充满针刺，小龙女毫不在意，视人无物和视话无物其实没什么区别。

　　从来没到过泾河的龙宫后花园，如今看到这里奇珍异草的摆设，循环往复的设计，珠明玉翠的镶嵌，的确惊叹于泾河龙王的奢富。泾白坐在沉香亭中，前面是一张摆满佳肴美酒的玉桌，旁边还有一位黑衣黑发的女子。幽深的双眸，仿佛雾气浓罩的泉，看不清猜不透。在一身黑色掩隐下她的脸色格外白，让小龙女突发时光之流不断冲刷的沧桑感。如果真是岁月褪去原有的红润，那又是几辈子的沉重累积啊。

　　见到小龙女走过来，泾白脸上浮起带点邪意的笑，“过来坐吧，知道你几日来闲逸无趣，便邀你一起与雨工小酌。噢，对了，这是专司人间雷霆之事的雨工，长匿闺房，也该见些世面了。”
　　尽管心里知道泾白故意给自己难看，终究有些愠然，再看那个女子，确是一脸漠然，丝毫没有讥诮的神色，她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身旁的一切都让她无动于衷吗，是不屑，还是无意，抑或是她深邃的眼中根本没有这个凡俗的世界？！

　　小龙女极不情愿地坐下来，泾白给雨工斟酒，并喜形于笑地低语，雨工冷漠的脸上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偶尔抬眼望望悲凉的小龙女，不带任何眼神，没有善的光辉，更没有恶的色泽，让小龙女觉得她只是穿过自己的身体望向后面的满园景色。

　　片刻后，雨工开口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雨工还要放牧雷霆之神于泾水河畔，恐怕要先告辞了。”　说完便轻挽衣袖准备起身，却被泾白拉下，他眉眼稍稍低垂了一下，轻柔笑道：
　　“雨工每日辛苦放牧，今日难得与我对酒当歌，怎可扫兴而归。至于放牧一事，叫些闲人代劳便可。龙儿，久逸成疾啊，不如代雨工放牧一日吧！根本轮不到小龙女辩解更何况拒绝，泾白立刻吩咐下去
　　“龟丞相，带二王妃去吧，交代清楚，别误了雨工。”

　　如此关怀倍至的叮嘱却是建立在对另一个人残忍的忽视和践踏上，甚至不给反抗的余地，小龙女忽地感受到恶毒的极至，却怎么也想不出原由。

　　小龙女跟着龟丞相走出沉香亭，以一种极为落魄的姿态，经过雨工面前，两人目光有瞬间的相交，只是失败者茫无焦点的眼神没有失败者的颓废，胜利者深不见底的瞳仁少了胜利者的高昂，而中间那个摆布他人的王者明显消失了王者的气势，宛若一个谁也不曾收获的战局。

　　已经是第无数次的放牧了，泾白总是会找些荒唐的理由折磨她，昨日向龙王龙母上禀让她代雨工放牧雷霆之神，说什么有益于龙女身心舒展，溺爱二子的公婆丝毫不顾她的央求控告，点头答应。小龙女握着长鞭，孑然一身伫立于泾水河畔，化成凡羊的雷霆之神尽情享受无际绿草，寂落的她坐在田埂上，望着眼前和梦中如出一辙的景象，有些失神。泾白？和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几世情仇，恨她如斯。还有，柳毅？那个梦里谜一般的男人。

　　什么都是如此模糊不清，望不清来路，看不到去路，摸不着退路，找不到出路……黯然神伤之后还是神伤黯然，小龙女雾眼低垂，一身白衣在风中飒飒作响，忽忽……达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她极目远眺，如堕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