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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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10。
美国，唐人街，宠物店。
D伯爵毫不留情地戳着那些令他牙疼的蛋糕，目光却久久停在那张印满圆体英文的报纸上。好像，从上次芭蕾公演到现在，Jenny Jarrett 失踪已有三个月了。
“是绑架？是流亡？”
“欧洲第一女舞者至今任下落不明。”
翻一面报纸，侧版的祈祷赞美辞洋洋洒洒几大篇。一行一行地看下去，满纸飞扬的是首席女舞者那最后一个艳丽夺目的胜利微笑。
* * * * * *
“当灯光全部泯灭的一刻，苍白的神灵投下一柱班驳的十字影。游走在黑暗边缘的僵老的灵魂，终于挣脱了天鹅这一副华丽躯壳的禁锢，垂死之时摆出最后舞蹈的姿态，在舞蹈中放纵她的生命。”
下一秒，一支鹅颈一样的手臂轻缓地合上这张报纸：“Nikolas，这个剧评是不是太华丽了一点？”
“我不这么认为，”一个男子曲身上前吻了吻女人光洁的额头，“‘垂死的天鹅’本来就是一出华丽的舞，再加上女主角又是一个华丽的人，Jenny，你出演的舞，永远都那么成功。”说着，男子弯眉一笑，温润的眸中瞬间似是落了满天的星光。
“好了，全美公演在各个都市都获得好评，现在已经是后半阶段，再努力一阵子吧。”“现在要公布突然决定的下礼拜追加公演角色，‘天鹅湖’。Jenny跳银足。”
“至于‘公主’是——Rene Fry。”
新角色分配的兴奋瞬间凝滞。目光交集处那一个稚嫩羞涩的少女在淋漓的注视下如坐针毡地顾盼起来。怎么会是……？
“怎么会是Rene Fry？”
“骗人。把准席女舞者搁在一边，提拔她为女主角？”
“我……”好像就是突然之间，Rene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怎么会是自己？自己一直都是旋转徘徊于白色群舞中，必不可少但却也无关痛痒地当着代表“纯洁”的白色群众。要她穿上像Jenny一样的舞衣，那时自己是否还会舞蹈？
“Rene？”
“……”
“Nikolas很欣赏你哦。期待你的演出。”
不敢抬头看Jenny是否真是温存的目光。可的确，尖酸的话中，她的语言却这么温存易碎得不可惊扰。考虑了很久Rene终于回了一声畏缩的“我会加油”。可她终究没有看见，Jenny的笑容在那时化做一水忧伤的浅滩。
“那就好了！”终于再次响起了Nikolas清朗的笑声。他看向Jenny，笑容犹如五月阳光般不可忽视，“Jenny，关于今晚洲上主办的晚餐会……”
“对不起，我突然有急事，你就找其他女生陪你去吧。”Jenny笑着。
还是笑着。
怎么能不笑呢？刚才他的话中有明显的“圆满”意味。既然都圆满了，那也就行了。反正，几年来一切都是他的，惟独笑容为她拼命。
天鹅很美也很贱。美是因为它本身就美，贱是因为它本身并没有那么美。它的完美只是坐享那些拼命舞者的功绩。那些拼了命的舞者啊，越是努力，就越是沦为天鹅的奴隶，用自己的血汗，抒写天鹅的传奇。
不知不觉站起身，脱下鞋子，点足、偏转、跳跃、回旋。优美的弧线惊飞了栖水的天鹅。Jenny柔和地勾画华美的舞步，柔和地触动了被脚尖晕开的眩晕寂寞，以及那身为假天鹅的悲哀。
就在天鹅飞还的一瞬间，纯白的羽翼下突然安静地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一动不动地对着这边，无声无息地飘散过一阵静谧的暗香。
舞步戛然而止。
Jenny还没有搞清状况，那群天鹅就已经鸣叫着飞向对面那人，欢欢喜喜地想要停在他的肩头。那人伸出手，立即就有一只天鹅扑扇着停在他的手背上，欢天喜地地用深红的喙啄着他奇异妩媚的发丝。那一头深黑的发，如没有星空的夜色。
什么跟什么呀？Jenny昏头了。这是怎样一副奇怪的画面？美国街头明澈的池塘前，一个朦胧又华丽复古的东方男子，身着一套墩皇壁画上那种久远而凝重的乳白旗袍，嘴角噙着神秘而纤尘不惊的微笑。他轻轻挥手，天鹅展翅的一瞬间，一阵沉香朝这边扑鼻而来！
“对不起，我好像打扰到您了。”
“没、没有，是我自己以为这边没有人……”
“看您刚才那么入迷，你很喜欢天鹅吗？”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天鹅是我的老师。”
“老师？”
“我是舞者，最拿手的就是‘老不死的天鹅’啊！”
“老、老不死的……”
Jenny带着明显的玩笑意味看了那人一眼，终于看到了他除了蒙娜丽莎的微笑外其它的表情，其实，还蛮可爱的嘛~！
“啊啊，难道你就是Jenny Jarrett？”
愣了一下，默认。
“欧洲最优秀的女舞者。难怪即使身在一群天鹅中，都不会有不协调感。”
“……不过，我是只不会飞的天鹅。”“只不过是挥着假翅膀，在地上爬行而已。”
再次游散的微苦像咖啡泡沫一样破裂。就在这时，耳边突然滑过那东方男子茶一样冰凉醇浓的声音：“大家叫我D伯爵，我是中华街上开宠物店的。你要去我的店里吗？”
“你可以看到珍禽哦。”
“宠物店？竟然开在这样的中华街上？”真有意思，宠物店这种东西的感觉还真和这样繁华奢侈的中华古街一点也不搭调。尤其是这家店。朱漆的柱子、上扬的廊檐、镂空隔纱的木窗，怎么看怎么不会想到里面会有动物的粪便。
伯爵只笑了笑：“请小心脚边。”
怀揣着满满的好奇迫不及待地要向里张望。可就在那扇看似很神秘的木门被拉开的同时——
“Hi，伯爵！你到哪里去散步了啊？啊啊？嗝~~~~”
“噢！还带了一个漂亮妹妹啊！嗝~~~~~”
“到这边来，倒酒、倒酒~~~”
“……”
“是谁！竟然让刑警喝酒！”
“他到店里来的时候就已经醉了啊！”
“就是，而且还擅自把要做点心用的莱姆酒开来喝呢！”
无语……这个人，现在简直是醉得乌漆吗黑地胡作非为跟个小型变形金刚一样！
“喂~~啊，伯爵，你以前都把这么正点的小姐藏到哪里的啊？”左拥、右抱，喔喔！还有穿兔子服的哦~
“……啊彻。”
“咦？”
“你可以啃这个大垃圾的骨头……”
“啃他的骨头！现在！马上！不要犹豫！……算了，等我进房间后再啃好了，记得要啃得干净，一点垃圾也不要留下喔！！”
“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到这么丢脸的事。”
“没什么。”只是怎么也想不到这种东洋宠物店里会埋伏着那么疯狂的美国大蛮蛮。
“你要点甜点吗？”
“有些什么？”饼干、蛋糕、芝士、牛奶、慕斯、巧克力、茶，“天啊，伯爵，你都可以开甜点站了！而且绝对是不会亏本的那种。”
“过讲了，我哪里开得起来？如果有足够的甜点可以开的话，可能在卖出去之前就已经被我店里的自己人解决掉了。”
“……”
“你来点吗？”
“啊？……不了，吃不了甜食。”
“哦，对了，你是芭蕾舞演员。”
“芭蕾舞者和模特一样，最大的禁忌之一就是肥胖，而很不巧的，我又偏偏是那种一吃就容易发胖的。所以尽管喜欢，这么多年来都没碰过。”
“那么，我在你茶里加点香料如何？放心，这无妨的。”
一个糖块一样的东西慢慢溶了，在茶上晕开一圈一圈灰白色的泡沫，宛如她的心事。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的生活变得像这茶水，必须要用自欺欺人的这所谓的调料来调节。
“你很疲倦吗？”
“啊？……有一点。不过，无伤大雅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伯爵看着她，许久没说话。休息吗？已陷入泥潭的人是否能找到栖息之所？或者栖息之所就是泥潭未知的底端。这一刻，他青山黑水般明晰的瞳仁分明看见了眼前女舞者黑白浓郁的悲哀。
“对了，伯爵，你说要给我看什么宠物？”
“跟我来吧。如果你有喜欢的，可以把它带走。”
又是一个。
十八世纪欧洲贵族的宫廷风派。褶皱的衣袖，拖地的群摆。发髻上柔软颀长的羽毛已经昭示了一切皆不寻常。
“伯爵，您好。”
这个是什么？假面舞会的打扮？除了红水晶镶缀以及红丝绦的流苏，面具上那双狐狸一样上扬妖媚的眼把Jenny看得毛骨悚然。
那么，这个地方又是什么？除了各色奇奇怪怪的人，这里堂皇的布置决不压于她见过的任何舞台。难道，这是一个地下的化装舞会？在这个中华街宠物店的地下？
“各位，有客人来了，准备开始表演。”
“表演？这不是宠物店吗？”
“啊，只是一点余兴节目。”
“等等！可是我对外行人的娱乐表演一点兴趣也没有啊。”
完全不在意的，伯爵笑眯眯地拖来一张椅子，把Jenny按上去：“好啦好啦。”
“可是……”
“注意，表演要开始咯。”
清晨，和太阳一起出生的知更鸟，捻着他们欣喜编织的舞鞋，用赤裸的细足勾勒阳光与阴影交织的轮廓。直到他们能用舞步勾勒他们的心情，他们才可以把鞋子穿上……
世上有关天鹅的传奇不是一只天鹅用灵魂交换救赎的伟大独舞。最和谐的天鹅梦在这里是平起平坐不知冷暖的交融吗？一枝独秀的天鹅在这里竟只能眼看花开花败，好比孑然一身傲气的孔雀，在流水无意的世界里也只能空将一腹落空的虚荣诉与寒蝉听……
爱情，把什么颜色倾注在这一夜的烟火盛会里？是否东方的爱情宛如白山黑水一样渗透着笔墨书卷的深远？是否巴黎的爱情浸染着秋日秋田秋枫的火红呢喃？是否被一个流转的眼波挽住的爱情就注定了细水流长？是否那个被一声梦呓念出的名字就是如昙花般永远一个昼、一个夜地死去、开放？……
还有每种信仰里应运而生的神明，永生永世地用辽远怜悯的目光注视着大地上上演反反复复的结合、背叛、救赎、放纵、安详……
“怎么样？这些世界各地的民族之舞？”
“好……好棒哦！没想到能一次性观看到……”
“好了，终于要轮到本店的首席女舞者登场了。”
舒缓的笑语。在Jenny震惊回头的一刻，舞台的灯光与伯爵的微笑一起熄灭了。
黑暗中，只见前方那一片慢慢变亮的舞台，托出一个蓝水绿树白云的澄澈世界。
是那个，Jenny再熟悉不过的世界，以另一种姿态、另一种情绪展现在Jenny面前，试图抚平，或是加深，她的悲伤。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