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无边》暗云天

9、9

　　林蓝月身影飘忽不定，行走速度极快，轩辕惊风和陆安运起轻功才勉强跟上。
　　奇怪的是，诺大的宋家庄，房屋众多，路径复杂，他却似乎非常熟悉，七拐八拐地，三人渐渐靠近宋家主屋。
　　宋家主屋是宋清源休息的地方，若没有人带路，连轩辕惊风都不一定找得到。而林蓝月行走之间，毫不迟疑，甚至连来回巡夜的家丁都轻易地绕了开去。
　　主屋右侧一间大屋亮着一盏朦胧油灯，林蓝月直直地向那间大屋走去，轻飘飘地走到门边，双手轻推，劲力暗吐，“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
　　轩辕惊风大惊，正要喊叫，嘴唇却被陆安及时捂住，回头一看，陆安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不可出声，然后若有所思地望着林蓝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到此地步，轩辕惊风再笨，也终于明白，林蓝月并不是玩游戏那么简单了。
　　两人按耐住心中疑问，悄悄靠近窗户，各自伸手点破了窗户，朝屋内看去。
　　这件屋子并不是宋清源的卧室，看起来像一间书房。对面墙上有一排书架，右边一个书桌，桌上一盏油灯，灯油似乎快要燃尽，灯光黯淡。左边一张躺椅，宋清源正和衣躺在上面打盹儿。
　　林蓝月长袖一甩，油灯应手而灭，冒起一凫青烟。
　　房外，夜风四起，吹进了屋子，撩起了林蓝月的衣裙长发，飘逸难言。
　　风儿吹到宋清源的脸上，宋清源立刻惊醒，睁开眼来，醉酒后尚未完全清醒，朦胧间，眼前一白衣女人，黑发飞舞，脸色惨白地飘了过来，立刻惊出一身大汗。
　　“谁！你是谁！！”宋清源一跳而起，失声惊呼。
　　“哈哈……我的孩子，你还我的孩子……”林蓝月一声惨笑，声音凄绝，月光照在屋子里，一片朦胧惨淡。
　　“啊————”宋清源惊叫一声，浑身颤抖不已，双目圆睁，血色尽失，失声道：“娘娘……不，鬼，有鬼……”
　　“宋清源，你害了我还不够，还要害我的孩子吗？还我的孩子……呜……还我的孩子……”林蓝月语声变得怨恨愤怒，夜风一吹，阴风惨惨。
　　窗外的轩辕惊风都忍不住心惊胆战，回头悄声问道：“他……他到底在说什么？”
　　“宜贵妃！他……是宜贵妃……”陆安喃喃道，脸色一片惨白。
　　“宜贵妃？是……是哪个宜贵妃？”轩辕惊风惊疑之下，心底隐隐生起一丝害怕，也不等陆安回答，急急向窗内望去。
　　宋清源腿脚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头。
　　“贵妃娘娘饶命啊！我……我虽然对不起您，可是……可是没有害您的孩子啊！他……他早就……早就走了，找不到了……”
　　“娘娘，我一时鬼迷心窍，害死了您，可是二十年来，我每日每夜都……都惶恐不安，每年忌日我都给你上香上供，果品牛羊，一样不缺，您的墓地我每年都修缮整齐，半点不敢怠慢，您……您的孩子，我……我也是照顾有加，不敢……不敢让他受半点委屈……”
　　“胡说八道！！”林蓝月越听越怒，忍不住厉声打断：“你……亏你说得出口！！你对那孩子从来都不闻不问，任由你夫人欺凌打骂，肆意折磨，见折磨不死他，居然还设计让他杀了你夫人，更借此机会追杀他！你……你将一个才7岁的孩子逼得流落江湖，挨饿受冻，历尽艰难苦楚，你还有脸说对他好？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我……我今日要杀了你！！为我娘报仇！！”
　　“噌”的一声，林蓝月抽出一柄锋利的短剑，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
　　窗外轩辕惊风大吃一惊，却被陆安紧紧按住：“王爷！别动！”
　　就在这时，书房里的书架忽然打开，露出一个暗门，人影一闪，一道雪亮的光芒从暗门激射而出，飞向林蓝月。
　　林蓝月吃了一惊，空中飞足点上书桌，半空中换了方向，险险避过这记飞刀。
　　待到落地的时候，宋清源身旁已站了个人，正是宋清源的长子宋环山。
　　“爹！！你醉糊涂了，这世上哪里来的鬼？！他根本就不是宜贵妃！！”宋环山一边扶起宋清源，一边警觉地盯住林蓝月。
　　“他……他是谁？”宋清源经儿子提点，立刻惊醒过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今天跟在轩辕惊风身边的蒙面人林蓝月，应该还有一个名字，叫……宋蓝！！”宋环山狠狠地道。
　　“宋蓝？你……你还活着？”宋清源惊疑不定。
　　“哈哈……”林蓝月哈哈大笑：“是啊！我还活着，老匹夫很失望吧！”
　　林蓝月甩甩袖子，往脸上一抹，脂粉口红抹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清秀绝伦的脸庞。
　　宋环山紧紧地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阴毒，咬牙切齿道：“爹，就是他杀了我娘，我要活捉他，千刀万剐，为我娘报仇！！”
　　说完，抽出长剑，向林蓝月扑过去。
　　小小斗室，立刻闪现刀光剑影，耀眼生花！
　　宋远山的剑术深得宋清源真传，而宋清源是卫国堪比剑圣戚北溟的顶尖高手，林蓝月手中只有一柄短剑，一寸短，一寸险，一时之间，只有靠轻功来回躲闪，毫无还手之力。
　　宋远山剑术越见精奇，虽然逼得林蓝月手忙脚乱，然而却始终没有沾到他一片衣角。
　　“爹！小心夜长梦多啊！“宋远山提醒宋清源出手相助。
　　宋清源一凛，双手抬起，浑厚内力直逼林蓝月。
　　林蓝月顿时大感压力，跳跃之间，顿时力有不逮，眼见宋远山的剑尖到达眼前，心中大急，叫道：“轩辕惊风！想看着我死吗？？”
　　话音未落，窗户已经怦然破碎，轩辕惊风的身影飞了进来，一掌迎向宋清源，一脚踢向宋远山的手中长剑。
　　然而，宋清源身为卫国两大高手之一，掌力浑厚，轩辕惊风一拳怎么能拦得住？一接之下，身子反而被打偏了几分，就在着刹那之间，宋远山的长剑已经刺入林蓝月左肩，将他肩上刺了个透明窟窿。
　　“啊——”林蓝月惨叫一声，倒退三步，还没缓上一口气，宋清源的手掌又到。
　　“手下留情！！”轩辕惊风大叫，飞身扑上。
　　宋清源略一迟疑，变掌为指，眨眼间点了林蓝月几处大穴，林蓝月这才重重地摔在地上，半边身子全是鲜血，连手指都不能动弹。
　　陆安此时也抢进书房，见状急忙扶起林蓝月，见他脸色惨白，左肩鲜血狂涌，连忙又点了几处穴道为他止血。
　　“小月，你……你怎么样了？”轩辕惊风将陆安推开，自己半抱着林蓝月，见他肩上鲜血淋漓，顿时心痛难抑。
　　“你……你还说……再……不让我受伤害，你……你可做到了？？”林蓝月痛得喘气，还不忘记讽刺一把轩辕惊风。
　　“对不起！小月！”轩辕惊风又是内疚，又是纳闷，轻轻放下林蓝月，站起来望着宋清源：“宋老将军，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傻瓜！你……你在外边听这么久，还没有听明白吗？”林蓝月呵呵冷笑：“宋清源忤逆谋反，二十年前，杀了宜贵妃，却把自己的儿子送进了皇宫，当……当上了诚王爷……呵呵……”
　　轩辕惊风只觉得头脑昏昏噩噩，太多自己不敢相信的信息，纷纷涌进脑海里，反而感觉一片空白，恍惚间只听明白了一件事。
　　“谋反？谁要谋反？”
　　“当然是宋清源啊！哈哈……宋清源费尽苦心，将你送进宫里，变成了龙子，二十年暗中准备，想把你送上皇位，哦！不对，或许是想自己登上皇位，过过皇帝瘾呢！！”
　　轩辕惊风见林蓝月几乎失去理智，眼中只有一片恨意，话说得不明不白，转头看向宋清源。
　　“宋……宋将军，他……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宋清源沉默片刻，脸上露出苦笑：“没想到会在今天告诉。是的，惊风，他说的是真的。你……是我的亲生儿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轩辕惊风觉得天旋地转，头都快炸了。
　　宋清源长叹一声，仿佛老了几岁：“惊风，原本这件事我想隐瞒一辈子的，事到如今，我索性现在就告诉你吧！”
　　“二十年前，我正当壮年，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辞官归隐吗？”
　　“为什么？”轩辕惊风茫然道。
　　“自古以来，狡兔死，走狗烹。我二十年南征北战，开疆辟土，为卫国立下大功，到头来却见疑于皇上，不但兵权被夺，赏赐减免，家人还遭到皇上变相扣押为人质！呵呵，我一生戎马，光明磊落，最不屑这些两面三刀之事，皇上既然如此逼我，我就顺了他的意，放弃一切，解甲归田。”
　　“那年皇上带了宜贵妃到盖州避暑，途中遇袭，我救了宜贵妃一命，宜贵妃在我家中生下了一个小皇子，就在那晚，我有个养在庄外的小妾也生了一个儿子！！”
　　“哼哼！所以……所以你就动心啦！”林蓝月喘息道：“我娘生下我以后，只是晕过去，并没有死，可是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家伙，竟然……竟然用被子生生闷死了她，把我和你小妾生的儿子掉换了！”
　　“是！我这样做了又如何？！我为国征战二十年，替皇上立了这样的大功，却被皇上逼得提前解甲，隐居盖州，皇上欠我的，我就让我儿子去享受！这有什么不对？!”宋清源忿忿不平地咆哮。
　　林蓝月痛得喘息，一时间无法说话。而轩辕惊风听得呆了，神情茫然，一动不动。
　　“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初怎么知道这些的？”宋清源转过头来，盯着林蓝月。
　　“哼！要让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对外面宣称我娘的侍卫和宫女全都死了，可是，还有一位宫女活了下来，她叫林婉珍，那天亲眼看见你行凶杀人，所以，她……疯了。咳……咳……”林蓝月一边说，一边咳嗽，血丝顺着嘴角不停地往下流。
　　“原来是那个疯女人！”宋清源苦笑：“我见她疯得厉害，一时心软没有杀她，没想到还是落下了这个破绽。”
　　“我真后悔！当初你一生下来就该杀了你！也就永远不会有今天的事了！！”宋清源满脸杀意地瞪着林蓝月。
　　“那你为什么不杀？”林蓝月咳嗽了一声，喘了几口气，道：“我知道，你觉得愧对我娘，留下我一命，但是你又十分矛盾，想杀又下不了手，所以把我扔给了你的夫人抚养，从此对我不闻不问。”
　　“你的元配夫人以为我是你那小妾的儿子，对我十分刻薄，从小到大，想尽办法折磨我，偏偏你什么话也不说，也许，你心里巴不得我被折磨死掉！你那夫人因此越发肆无忌惮，有一次差点将我打死，幸亏……幸亏林阿姨救了我。林阿姨那时候疯病已经稍微好了些，在清醒的时候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我从此恨你入骨，可是我还小，我那年只有7岁，林阿姨又时常疯疯癫癫的，这样子没有人会相信我们，我暗暗准备着，想要和林阿姨一起逃走。”
　　“可是……可是你那夫人见林阿姨和我亲近，竟然叫人活活打死了她！”林蓝月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泪入泉涌，连身旁的陆安也听得义愤填膺，暗暗捏紧拳头。
　　林蓝月胡乱擦擦眼泪，又接着说：“林阿姨死的那天晚上，我找了柄刀子，偷偷摸进你夫人，不，那恶毒女人的房间里，一刀一刀捅死了她！！”
　　“你……你这个小杂种！！”宋远山忍不住骂道，持剑扑了上来。
　　“谁敢动他？”陆安“刷”地一声抽出长刀，上前护住林蓝月。
　　林蓝月一阵苦笑，望望轩辕惊风，见他痴痴呆呆，神情茫然地听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发生了什么。
　　宋远山长剑挥舞，叮叮当当和陆安斗在了一起。
　　宋远山剑法精妙，而陆安是跟随轩辕惊风多年的侍卫队长，一手疯魔刀法，挡者披靡，一时之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林蓝月看看陆安暂时没有危险，咳了一声，接着说：“我杀了那女人之后，你似乎也终于找到杀我的借口了，此后几年，你派人走遍大江南北，一直追杀我。”
　　“还好，我运气不错，终于摆脱了你的追兵。今天我回来，就是为我娘报仇！宋清源，你没想到吧，今天是你的60大寿，也是你的死期！！”林蓝月哈哈大笑之后，连连咳嗽，又咳出许多血水。
　　“不会的！不会的！这不是真的！！”轩辕惊风痛苦地抱着头，失声大叫。
　　不！不相信！多年来对自己宠信有加的皇上，竟然不是自己父亲，而自己这个万人宠爱的诚王爷，却一下子变成了乱臣贼子？更难以相信的是，刚刚还对自己柔情蜜意的小月，却转眼变成了死敌？
　　轩辕惊风连连摇头，下意识地拒绝接受！
　　“哈哈……”宋清源哈哈大笑：“你以为你现在的模样能杀得了我吗？”
　　“呵呵！”林蓝月冷冷一笑：“我承认，就算加上轩辕惊风，我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对于一个即将毒发的人来说，我动不动手，都已经无所谓了。”
　　“你……你说什么？”宋清源脸色大变：“你给我下了毒？你骗我！”
　　“我骗没骗你，你运功试试就知道了！”
　　宋清源气运丹田，忽然脸色一片惨白，“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夹杂着少许破碎腐烂的内脏。
　　“啊哟！”林蓝月装作大惊失色：“真不愧是毒王谷出品，无色无味，服用后三个时辰发作，还很准时啊！”
　　“你……你……”宋清源只觉得腹痛如绞，竟然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怪我哦，这毒药可是你儿子亲手端给你的！”林蓝月看看轩辕惊风，绝美的笑容里，竟隐隐带了些残忍。
　　“我没有，我没有下毒！”轩辕惊风不停摇手。
　　“你还记得我今天要你给宋清源敬酒吗？”林蓝月撇他一眼，心中却是隐痛。
　　“你就在那酒里下毒？”
　　“不，我拿酒杯的时候，在杯里抹了毒药。”林蓝月堪向宋清源，呵呵冷笑道：“宋老将军，我知道你武功奇高，为人又谨慎，想给你下毒十分不容易。不过，就算你千防万防，面对你亲生儿子，却是没有防备的。”
　　“你费尽心思为你儿子铺就锦绣前程，如今却死在你儿子手上，不知道这个滋味如何啊？”林蓝月忍不住哈哈大笑，但笑声嘎然而止，牵扯到肩上伤口，痛得呲牙咧嘴。
　　“小月，原来你……你对我好，只是……只是利用我……”轩辕惊风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掏出来，狠狠碾碎，疼痛到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