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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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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夏天,和往常一样的炎热。蝉声不断,让空气也变得有些燥热。中国任何地方都是如此,杭州自然是不例外了。
杭州西湖旁,西泠印社。吴邪坐在摇椅上,吹着空调悠闲地看着闲书,王盟在店门口的桌上趴着,嘴一开一合的像极了屋外的蝉。
“呦小天真你还真能悠闲,可累死胖爷我了。”店门前呼呼地窜进来热气,王盟揉了揉眼睛,起身关了门,顺道把自己也关了出去,他再次自觉地让自己提前下班——那个胖爷他认得,每次他来,老板都让他提前离开。
吴邪将书放下,靠在椅背上抬头看着胖子,然后他发现了胖子身后的漂亮姑娘,顿时瞪大了眼,接着又眉开眼笑道:“哟呵,不错啊月半同志?带着个姑娘来也不给我介绍介绍?”
胖子嘿嘿直笑,搂着那小姑娘的腰,宣告了主权,“未婚妻,云彩。”
吴邪脸上的笑顿时就挂不住了,瞄了两眼那叫云彩的姑娘,一派严肃的模样把胖子拉到一旁,“我说胖爷,你这样儿可不厚道啊,我知道你还放不下云彩,但你也不能去祸害其他姑娘啊。”
“瞎扯呼啥呢。”胖子被他那段姑且能算得上苦口婆心的话给弄得哭笑不得,一巴掌呼在了他头顶上,“你瞅瞅这姑娘跟她哪儿像了?”
吴邪转头仔细看了看云彩,一头微卷的长发,眼睛眨啊眨的跟猫儿似的精灵,果真跟记忆中的云彩不大一样,又听着胖子讲,“胖爷我这不是想明白了么?那云彩是我谁?那是我女神啊。你见着这世道有多少人能跟自己女神在一块儿的?”
吴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胖子的这番“女神论”倒是让他想到了一些人,再进一步的去想,所有人都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那人的名字。
叫张起灵。
“什么时候出发?”
这话问得极其突兀,任谁也不知道他说这话之前脑子里的想法,更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说什么。可胖子知道。不单单是因为他们十多年来的默契,更多的是因为他们这几个月就一直是在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什么时候出发”的原句,便是“什么时候出发去长白接小哥”。
所以胖子只是顿了顿,“后天就走,云彩也去。”还没等到吴邪表示惊讶或者反对,他就招了招手示意云彩过来,“别担心,云彩之前是解家的人。”
云彩笑嘻嘻地点头,自然地挽着胖子,头靠着他的肩,另一只手绞着自己头发:“当家的说,小邪要去找奸夫,不去娶他了,他很吃醋很伤心,但也不能丢下你不管,正好我跟胖子在一起了,就派我来了呗。”说完又皱着眉看向吴邪,似乎不太高兴,“你这么吃惊干什么?不是你说要娶‘小花妹妹’的么?你忘啦?”
“你不是跟我说那姓解的太忙吗?”胖子插话。
“是么?差不多啦。”云彩吐了吐舌头。
吴邪倒是没怎么注意,他满心想着后天出发,今明两天需要打点些什么。去长白的装备在这几个月基本已经敲定,慢慢的也都买齐了,就只剩下这个店还需要交代给王盟,不过干这行一向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交不交代都成,但总归也不能让王盟闲着就拿到工资,吴邪思考着,最后还是决定开张做点儿小买卖。
时间过得挺快,一个不留神就已经到了所谓的“后天”。
已经去过一次的地方虽然不能说是熟悉,但至少有个基本的了解了,有很多没用的东西全都不需要带了,吴邪他们这次是真正地考虑到了所有情况,准备得相当齐全,虽是有些费力,但还是安全安稳地到了青铜门前。
吴邪仰头看着门,深呼吸了一口。凑近了些,抬起右手放在了青铜门上,金属的冰冷气息瞬间从手掌窜到了四肢,那绝不是正常金属该有的温度。但吴邪不怎么在意,慢慢的靠得更近了,整个手臂都靠在了门上,夏天穿得单薄,很快就起了层鸡皮疙瘩。
吴邪闭着眼,理了理有些混乱的思绪,从第一次见到小哥,到闷油瓶这个外号,到后来的“还好,我没害死你”,记忆如车轮滚滚行驶而过,一切皆记忆犹新。
云彩和胖子在相距较远的地方远远地看着吴邪,沉默着。
时间仿佛静止了,空气像是没有流动似的,所有人都屏着呼吸,如同这地方从未有过三人……不...四人的踪迹。
安静的环境让胖子多少有点儿不自在,他打算开口告诉吴邪差不多该把青铜门打开了,刚清了清嗓子,就被云彩捂住了嘴巴,一点儿声音也发不出。云彩指着前面吴邪的位置,把声音压得极低,“你看!”
看什么呢?
看吴邪呀。看吴邪,他把鬼玺拿了出来,嵌在了青铜门上。
霎时,天崩地裂。
周围的石块都发出异响,无数碎石落下,引起尘土飞扬,胖子和云彩几乎就要看不见吴邪。他们向后退着,倒是吴邪,出奇的冷静,站在青铜门前仰望着门,看着门一点一点地打开,起先是露出了一条小缝隙,然后缝隙慢慢扩大,扩大,渐渐地能通过一个人……随后更大,更宽……
吴邪的表情随着门的开启变得欣喜,地还在摇动,可吴邪也顾不得那么多,摇摇晃晃地冲了进去,完全无视了外面胖子和云彩一高一低的呼叫。
……
胖子和云彩进去的时候,只见着吴邪跪在石墙边,石墙上有深深浅浅的无数刻痕,像是什么人在记录着什么,石墙边还有一句枯骨,坐靠着墙的姿势,右腿是弯着的,骨头连着就像是个拱形,右手自然地垂在地面,食指和中指特别长,这尸骨的头朝着门的方向,胖子可以想象出他死前盯着门那副淡然的模样。
再次沉默。
胖子跪在尸体的正前方,表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
“小哥,走好。”
说罢磕了个响头,又移到了吴邪的旁边,拍了拍吴邪的肩,瞅着吴邪面无表情的脸叹了口气,“……节哀。”
不是不想调节气氛,只因自身也沉重着,这打击对于胖子自己来说并不亚于云彩的死亡,更何况是对于吴邪。干巴巴的憋出俩字儿,胖子都觉得对不住小哥。
哪想那吴邪却是蓦地笑了,竟还伸手握住了冰冷的手骨,语调轻松:“小哥,我们来接你啦。”话说完了还想要背起张起灵的尸骨往外走,被胖子拦住了。
吴邪歪着头,有些困惑地看着胖子,“你拦着我干嘛?说好了带小哥回家的。”
“吴邪你醒醒,小哥已经死了。”云彩在一旁出奇的冷静,毫无起伏地讲述着“小哥死了”的这个事实。
吴邪摇摇头,又笑了笑,“别开玩笑了,小哥不是在那里活得好好的吗?别拦着我了,我要带他回家。”
啪。
吴邪的头偏了偏,眼睛里的雾气散去了些,只见着胖子喘着粗气把手放下,恶狠狠地拽着他的衣领,逼迫着他看向张起灵的尸骨,“吴邪你他娘的给老子醒醒!看见了么?!他!张起灵!死啦!”说着使劲眨了眨眼睛,把快要流出眼眶的液体逼了回去,面红耳赤地继续讲着,“他!就死在这里!这个位置!他没等到你!明白么?!”
说完便瞪着吴邪,看着吴邪那表情从迷茫到震惊,再到接受现实,才终于把他给放下。这一放,就像是失了主心骨,软软地靠在了墙上,就在张起灵的身旁。
……
张起灵从梦中醒来。苍白的脸色让他看起来有点儿古代书生的秀气,他拿起一旁削尖了的木棍往石墙上划着。
今天刚好是第十年。
张起灵偏头看了看青铜门,那门依然紧闭着。他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站起身,喝了点从石头缝里滴下来的冰川融水,改变了原本一直呆在青铜门里守护终极的计划,拿鬼玺开了门,出去。
没有身份证依然寸步难行,过了好几个月才总算是到了杭州。
张起灵凭着仅存的那点记忆找到了西泠印社,他还记得十年前,有个叫吴邪的人,好像说过要带他回家,他依稀感觉到那个人是他和这个世上唯一的联系。
他把门推开,只见着一个沉稳的男人,却在见着他的第一眼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虽然很快就掩盖了过去。
“我找吴邪。”十年来第一次对人说话,声音有些沙哑……或者说是有些别扭,甚至可以说有些难听。
“你是……张起灵?”
点头。
那男人把张起灵上下点量了一番,确定与记忆中“张起灵”这个人并无出入后,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下,“我是王盟,以前是吴邪的伙计。找吴邪的话……跟我来。”语气中不自觉地带着些悲伤,让张起灵听得微微皱眉,却还是跟了上去。
并不是张起灵想象的在后院或者是在楼上。
王盟带着张起灵开着车到了郊区,停车之后又步行爬了座山。到了山顶,张起灵却见不远处有青烟飘起,并伴随着有烧某种东西的味道。这让他内心的不安感加重了,他看着王盟,神色依旧淡淡的,但王盟就是能从他那淡淡的神色里瞧出疑问,却还是没说什么,只道了句再往前走你就能看见他了。
于是张起灵继续往前走,他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胖子、解雨臣、黑瞎子,还有个疑似见过的姑娘。
张起灵的目光在他们几个身上扫了一圈儿,很快地就将注意力放在那块小小的墓碑上。他的视力极好,能十分清楚地看见那碑上用瘦金体写的“吴邪”二字。
那四人也发现了他和王盟,就数胖子的反应最为激烈,小了半天,才抖出那个哥字。与他比起来,那姑娘倒是淡定得不行,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张起灵发现胖子瘦了许多,如果不是这些年过得不太好,那就是减肥有了成效。
张起灵蹲下身,视线与墓碑平齐,他的手轻轻地抚在吴邪两个字上,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唤着“吴邪。”
风吹着,将那出口的两个字吹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如同这破碎的人生。
“你进去的第七年,天真去了。胃癌。临终前还不停地说不要葬在祖坟,要葬在这座山上。问他原因,他说他早就考察过了,只有这座山是杭州这片最高的,能望得最远的,兴许还能看见长白山。”胖子舔了舔干裂的唇。
张起灵抬头,方才想起为何觉得那姑娘眼熟,那眉眼,分明就是梦里的那个云彩。
“云彩”见张起灵一直看着她,耸耸肩,吸了口烟,让烟圈和青烟一起飘散在空中,“蔡韵。”张起灵微微点头没有再理会,垂下眼眸继续盯着墓碑。
碑周围没有一丝杂草,看样子应该是经常有人来打理。
张起灵站起身,走在了山崖边,他感觉自己有些幻听,总是听见吴邪的声音在对自己说
——小哥,你回来啦。
没再停留,张起灵径自下了山,又经过了几个月回到长白山,青铜门内。
世上再无联系,无牵挂,倒不如回去看守着终极。
……
几年后,一队人马拿着鬼玺开启了青铜门。
第一时间映入眼帘的不是景象也不是珠宝,是一具尸骨,和尸骨旁一张泛黄的纸。
带队的是个女人,她挑眉捡起了纸条,微眯着眼睛辨认着上面已经有些模糊的字迹。那字迹虽是有些模糊,但也不难看出字的苍劲有力。纸上面写着:
你好。我叫张起灵。是你旁边的那个人,或者是那句尸骨。
只有几句话,希望你能看完。
如果我还活着,请你告诉我,我的名字,也请告诉我,我要找的那个人叫吴邪,可他已经死了,骨灰就在杭州最高的那座山上,让我去祭拜他。如果我问他是谁,请告诉我,他是我生命中唯一一个重要的人,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系,也许也是最后一个记得我的人。
如果我死了,请把我的尸体烧掉,骨灰装进盒子里,把我带到那个地方去吧,葬在吴邪的旁边。
另外,也请你们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并不安全,如果你们也想知道终极是什么,就等死了以后再去问上帝吧。至少我在这里呆了十几年也不曾知道。
女人挑眉,觉得自己跟张起灵和吴邪还真是有缘。
这时候,后面的伙计瞄到了纸的内容,骂骂咧咧地讲着真晦气,青铜门里就是一个死人在这里。并近乎谄媚似的对女人说着,“我说蔡队,这终极,咱到底是找,还是不找啊?兄弟们就等着您这一句话呢?”
蔡队……也就是蔡韵。
蔡韵倒是个沉稳性子,慢条斯理地用布把纸给包好了,命令着几个伙计把尸体烧成骨灰并装进盒子里,做完了这些工作,才转过身意味深长地看着那谄媚的伙计。
“已经找到了。”
终极不是物,而是未来。
张起灵的未来,
和吴邪的未来。
斜风无雨。
蔡韵把盒子安放进了放着吴邪骨灰的坑里,将墓碑也换成了“张起灵、吴邪之墓”,烧了些纸钱,又把纸给拿出来烧掉,习惯性地给自己点了支烟,看着墓碑轻笑着。
“生不同衾死同墓。真是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