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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任是无情也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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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三五次的带信回来,说他一人在外,诸事支应不开,想让凤姐尽快过去,凤姐踟蹰多日,还是贾母想着她总该生个儿子才好,做了主,赶着她早日去安南。
凤姐悄悄地处理了自己的嫁妆,贵重的,带走一部分,剩下的有些进了当铺,有些送去了东平王府,交给黛玉保管。
蜜饯铺子她那一份,一半转给了尤氏,一半转给了蒋氏。
裁缝铺绣坊还有绸缎铺留给黛玉代管,如何管理,如何固定的捐给哪几处,平儿知道,让她告诉黛玉。
至于黛玉管不管的了这么多,那不是还有穆辰亦嘛。
东平王世子头疼了很久,终究还算磕磕绊绊的学起来。
凤姐把剩下的东西跟压箱的部分银子留给了平儿,又找了两个很好的大夫,给王子腾送去。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她带着太多的不甘心回来,回来之后很快又心灰意冷了。
从刻骨柔情里骤然落到世态炎凉中,正经是那句话,由奢入俭难。
难怪林语之过来的那几年,一直多病,没自杀过都算她心性坚韧了。
三月三,凤姐挑了这一天出门,带着菀姐儿萱哥儿从京杭运河一路南下,把偌大的荣国公府,留在了身后。
她想过了,即使将来还会回来,也不会以这里为家了。
少年时的肆意,嫁人后的喜忧,一场荒唐大梦,归来之后,她都看淡了。
哪里的青山不埋人,既然不喜欢这里,那就走。
正所谓烟花三月下扬州,一路向南,春光明媚,暖风熏人,晴时看柳絮,雨时听雨声,菀姐儿哄着弟弟念诗,春日迟迟,寒随一夜去,桃花春水绿,燕草如碧丝,千里莺啼绿映红,径草踏还生,草长莺飞二月天,忙趁东风放纸鸢……
真是乱七八糟。
凤姐一身轻松的走了,尤氏搬进了凤姐的院子陪平儿。她虽然是东府里有名无实的奶奶,也能跟平儿彼此照顾着过日子。
宝玉的书仍旧读的七零八落,薛宝钗拒绝了王夫人的婚事,虽然薛姨妈是很愿意的。
夏金桂正闹得家宅不宁,薛宝钗宁愿在家天天跟嫂子过招、跟黛玉平儿比着经营绣坊,也不愿意嫁入贾府。
她有艳冠群芳之貌,颂春咏絮之才,再怎么温柔平和,也不愿意填进别人的爱恨纠缠里了此一生。
从黛玉的绝望里,她已经看够了宝玉的懦弱无知,绝对没兴趣近观了。
王夫人真没想到会被拒绝,一时间冷了心肠,只得另寻合适的。
五月间,远在泉州的贾琏终于盼来了妻子儿女,京城里,薛蟠又犯了事,杀人。
王子腾不在京中,贾政支使着薛蝌四处打点,薛家大笔银子砸进去,死罪改判成流放三千里。
夏金桂在家折腾,今天闹和离,明天又起了勾搭薛蝌的心思,后天接着闹和离,只是如今薛蝌跟薛宝琴在自己家住着,她勾引起来十分不便,所以主要是闹和离。
薛姨妈不肯,薛宝钗倒是愿意。
这等祸害,走一个少一个,哥哥在家时就闹不清楚,人不在家了,指不定将来出什么丑事。
凤姐临走时,平儿本来提起,想着能不能把苦命的香菱顺路带回金陵去寻她的父母。宝钗答应了,奈何香菱不肯,只说自己早不记得父母了,哪里寻去,如今宝钗怕再死一个,把香菱送给了黛玉。
香菱在黛玉面前苦求,让她救救薛蟠,黛玉不肯,紫鹃想了个法子,把香菱送去了绣坊,跟芳官她们住去。
黛玉谢紫鹃不离不弃的救命之恩,早给她脱了籍,如今紫鹃姑娘跟平儿是同事,自打凤姐不管经营之后,她们都忙得很,给香菱寻了住处,也就把这回事放下。
薛家还有一桩事,梅翰林家退亲了,因为薛蟠的缘故。
六月里,史湘云嫁入卫家,成了蒋氏的妯娌。卫若兰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成了亲仍旧回西北。
京城里还有一桩喜事,南安王府的霍县主嫁给了六皇子为侧妃。
宝玉病大好了,出去会友,北静王喜欢他,想着给他做媒,宝玉回来郁闷半天,又继续宅着。
八月里,贾母生日之后,尤三姑娘怀孕了。
宁国府还在孝中呢,两府里还有人记得这回事么。
大概贾珍贾蓉早忘了。
不过不要紧,尤氏记着呢。
逼着贾珍写了放妻书,芊哥儿归她养,十五岁后两方商量过,再归贾家。贾母考虑到贾珍的一贯行径,也怕他把儿子养出个闪失来,故此帮着尤氏。贾珍一边找了新欢,一边被尤三姐非要个名分的大闹,也就同意了。想着养孩子的花费大,贾母帮着尤氏强要了五千银子。
据说尤三姑娘心疼钱,要来荣国府大闹的,后来也没来,大概是怕动了胎气?
京城里是是非非,等贾琏凤姐知道的时候,黄花菜早凉了,再说他们也不想知道。
贾琏虽然不喜欢读书,到底也读了十年,虽然性子软,好在人宽厚,又有个有钱的媳妇,他也看不上县里那一点半点的银子,故此别说贪了,几十两银子贴补也是有的。
他平日在家就是个管家的,一个县也不至于慌乱。王子腾偏爱这个侄女,一听说凤哥儿也要去泉州,知道这是两口子要踏实的一步一步来,好好过日子,挑了几个积年的老书吏师爷,都是熟手。
有些人总是比别人更敏感,虽然他们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再敏感也只能用身家性命坚持,撑到最后一刻,连自己的生死都顾忌不了。
居明愈不负所托,找人找了一年多,始终没找到,只得放弃,到底也记得给凤姐一个交代。
居明愈的信送到了泉州宗家,宗泽母亲那里。
宗夫人悄悄地递了消息,凤姐用拜访长辈的名义过去取信。
居明愈信中说,他尽了最大的努力,确实也有几个叫这个名字的,但是年龄、身高之类都对不上,别的细节就更对不上,希望她别太难过,将来若有机会,他必然接着寻找。
凤姐就在宗夫人那里回了信,让他别再找了。
前日我是我,不识此人,昨日我非我,牵挂此人,今日我是我,不识此人。
信写得并不算隐晦,那几个都不是傻的,想来能猜到一二,就看这般离奇的事,他们信不信了。
居明愈的信中提到,泉州是闽八府之一,古来富庶,海运发达,凤姑娘擅长经营,在此定居,比京城要合适的多。
若有一日,想去海外一看,也很方便。
最后这两句废话,落在有心人眼中,自然就有了别的意思。
大伯父已经不复往日的权势。
或者将来还有什么变故,大家相识一场,这是有人好心警示。
凤姐定了心思,开始筹划自己的生意。
贾琏最近志得意满,日子特别滋润。
这几年来,虽然凤姐变得体贴温柔、聪慧多才,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家里顺当,美人也多,过的很自在。
但是凤姐对他没了心思,也是真的。
他总是被这里的产业那边的美人占了心神,时间久了,也知道怎么回事。
他是个不会坚持的人,可他并不傻。
凤姐变得对家里的丫鬟外边的穷苦人甚至路边的狗狗猫猫都颇为爱护,却对他无心无情。她拿宝剑美人哄着他,让他事事如意,却不肯多看他一眼。
一开始觉得挺好的,日子过久了,就觉得心中不足。
他对凤姐越发的迷恋,凤姐对他越发的冷淡。
家里放着个妩媚多才的不待见他,他这一年两年间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傻事,这反射弧够也长的了。
每次看着凤姐疏离的举止,毫不留恋的行为,他的心就像悬在丝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丝线一断,人就走了。
他知道凤姐早烦了在那个家里呆着,每次他那个继母四六不着的胡闹,凤姐虽然懒得生气,但是眼中的厌恶不齿确是实实在在的。
他也不耐烦继续在家里任人随便使唤一事无成下去。
现在好了,终于出来了。
凤姐总算肯理会他,这几年能生个自己的儿子,他的悬着的心就能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