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祈灵之后（大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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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畔已经空了。我洗漱好之后，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还是决定尝试性地向门把伸出了手。
咦？碰到了？我惊讶地、小心地扭了扭，没想到门真的开了。
所以说，我昨天绝壁是想多了！肯定是大姨妈快来了吧，否则怎么会一天到晚胡思乱想呢！我释然地笑，往门外走了两步，就见到了端着早餐往这边走的莫霁。
他觉察到我的目光，对着我微微一笑，“起得真早，我以为我还要再等一下呢。回房间吃早餐吧。”
“好哒。”我甜甜地答应了。
早餐是燕麦粥和一杯牛奶，这是这里的平民最常规的早餐搭配，“他们为什么不把牛奶和燕麦粥一起煮呢，这样一来燕麦粥就没那么寡淡了啊。”
莫霁好笑地回答，“这是旅店提供的早餐，没那么讲究。随便吃一点吧，路上我们可以尝试一下地方小吃。另外，这里大部分人都不习惯吃早餐。”他站起来看了看远处钟楼上的表盘，“吃完我们就离开吧。”他说着，无意中往下瞄了一眼，怔住了。
我疑惑地凑上去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看。
祈灵节已过，都城却没有重新变得秩序井然起来。旅店前面一片凌乱，小摊贩的摊位混乱地摆在街道上，摊主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偶有三五为伴形色匆匆身穿制服的十几岁少年抱着书经过，时不时面带焦急低声交谈几句。
这个世界的少年人们当然也是要上学的。都城唯一的学校的名字叫博恩沃格，只有每一年在全国的各大城市通过选举考试的天才们才有资格进入。因此，都城的学生们往往会端着姿态，极少出现这种慌乱的情况。
与我眼前之景不同，远处喧闹得有点不寻常，像是煮沸的水，焦躁地闹腾着，就算告诉我整个都城的人都集中到那边并热烈交谈，我也不意外。
莫霁果断地把窗户推得更开些，用手撑着窗沿，直接探出去仔细听，没过多久脸色就凝重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霁摇了摇头，没有把视线收回来，稍微有点近视的眼睛眯着，越是努力看清，眉头皱得越紧。
他的嘴唇下意识地默语他所听到的。我读出来了，是“刺杀”、“主教”、“不可饶恕”。这三个词的关联性太强，我轻易就想象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顿时被吓得出了浑身的冷汗。我顾不上考虑太多，也学着莫霁的姿势，从窗户中探出头拼命往声音喧杂处看。
远方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完全安静的一秒显得格外诡异，连下一秒蓦然响起的尖锐金属碰撞声都显得毫不真实。人群中不知哪一个角落哪一位路人没捂好的双唇中溢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像叶子落在湖面，声音的涟漪荡出去，被一圈圈人群一次次重复扩大，正式打破这股奇怪的寂静。
富有层次感的哗然声过后，有某位中气十足愤怒不已地男子嘶声吼道：“叛徒！去死吧！”
人群又是一静，接着，越来越多人发出了愤慨地谴责：“背叛希斯尔，伤害大主教，不可饶恕！”
“不知悔改！直接杀掉他吧，教卫兵！”
到现在为止，人群的情绪已经很激愤了。有人顺着所有人内心的声音，大着胆子大喊一句：“烧死这个异教徒吧！”
掀起了轩然大波。
最开始提出的人的尾音都是颤抖的，怀着不确定，可他话音刚落，有人喃喃重复：“对啊，烧死他吧。”
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喊，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终于成了上千人共同的呐喊。
我一直觉得，言语是有颜色和形状的。如果说昨天广场上人们的祈祷是暖黄色的温水，那么今天就变成了染血的利剑。我从来没有感受过那么强烈的恶意，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莫霁没有像往常一样安抚我，他快速地结印，急忙地说：“我要离开下。”
事情果然是很严重吗？我刚稳住身形，就去拉住莫霁的手，对他轻声说：“带上我吧。”
莫霁手上幽蓝的光淡去，他有点吃惊，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我：“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我勉强地笑了笑，“我原本，也没有把这当成一个有趣的世界。”在他说出不赞同的话之前，我更加用力地拉住他，“奥斯顿不会那么简单地放过我的。我多少还是想要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啊。”
他被我堵得说不出话来，神情有些难测地盯了我很久，久到我差点要放弃了，他才不太乐意地拉着我，瞬移到了某个隐蔽的屋顶上。
他没给我解释情况，就只是牵着我，摆出一副不想和我讲话的模样，静静地观察事态发展。
我好笑地摇摇头，决定不跟他计较，学着他的姿势往底下看。下面黑压压的全是人，他们举着拳头，推推嚷嚷，红着脸，眼睛中只剩下狂热的愤怒，像是不知疲惫，又如同共享一个灵魂一样，连续不断、整齐划一地喊着“烧死他”。
我又害怕得发抖了。就在几个小时前，都城的人们才在漫天的梦幻得像是童话的“棉花糖”，许下微小的、平凡的希望。那时的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和宁静，和现在完全相反。
所以信仰是什么呢？凭什么会让人善良美好的同时又残忍刻薄呢？
我的手失控般发着抖。莫霁感受到了，终于侧过脸来看我。他叹了口气，把我搂入他的怀中，像是哄一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小孩子一样轻拍我的背，安抚着我，“小莳，不想看就别看了。我们回去吧。”
我顺着他的力度，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莫霁身上有一股清爽的味道，不是沐浴露甚至香水那样刻意明显，是似有若无的，带着点皮肤的温度，自然温暖得像是冬天的阳光。我深深吸了几口气，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我推开他，“还是再等等吧。”
他略微皱眉，墨色沉沉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有点被气到了，声音中全是不满：“小莳。”
我抿着嘴，直视他。
他又一次败下阵来，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刚扭过头，又似乎气不过，抬手把我的头发狠狠地揉乱，还屈起手指在我眉间敲了一下。
我揉着眉心，泪眼汪汪地谴责他，“好痛！”
他冷漠无情地表示，“等一下我说走就必须走。不能再撒娇了。”
我只能含泪点头，“都听哥哥的。”
就在我们说话的片刻，下面的情形似乎又有了变化。大主教原本单独一个人站在宣礼台上，俯视着被教卫队团团围住、五花大绑跪在地上的刺客，在对他进行审问的同时，还不断抬手示意人群平静情绪。现在他身边却突然冒出了一个气场强大的中年男子，大主教与男人后退了一步在交谈。说是交谈其实不准确，只有男人对大主教一字一顿、态度坚定地说着什么，大主教没有对他的话做出反应，可有可无地听着。
莫霁指了指那个男人，生硬地对我解释，“那是奥斯顿的心腹，他的话就代表了奥斯顿。”
我呆呆地说：“看上去事情闹挺大的啊。”
莫霁嗤笑，“当然大。又是一场较量。奥斯顿要是输了的话，就真的颜面无存了。”他顿了顿，又笑了，“虽然不应该，但是想到奥斯顿会吃亏，我还是很开心的。”
莫霁怎么就确定奥斯顿会输？
他看穿了我的疑惑，“继续看吧。他输定了。”
大主教似乎被说服了，对着奥斯顿的心腹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宣礼台上。他抬起双手，在空中虚压了一下，脸上还是仁慈和宽容，“上主曾告诉我们，宽恕即荣耀；也曾说过，不公正的审判是新一轮的加害。我将宽恕这位异议者，并让韦尔斯利公爵对他进行公正的审判。”他微笑着做出标准的祈祷姿势，“愿主爱怜，上主不朽。”
希斯尔的信仰者们下意识就跟着说：“上主不朽。”但很快有人反应了过来，“他的所作所为没有任何可以异议的地方了。为什么不直接处死？！”
“城主大人要包庇一个异教徒吗？”
“大主教阁下的安危就这样置之不顾吗？”
大主教的话一点安抚作用都没起，反而让他们更加激动了。
韦尔斯利公爵见情况不妙，连忙走上前去，试图说些什么。
但人们简单粗暴地呐喊着“执行火刑”打断了他，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们似乎找到了一个靶子，愤怒有了宣泄的对象，叫喊地更加卖力。
韦尔斯利公爵在愤怒的信者面前，根本下不了台。也就是说，狡猾的奥斯顿在老奸巨猾的大主教面前，被他一心一意想着的人们狠狠地抽肿了脸。
莫霁果断拉着我站了起来，“快走吧。接下来的事情，你真的不能再看了。”
“那个人，会在广场上被活活烧死吗？”我被拉着走，但仍然费力地往回看。
莫霁拉不动我，不得不回过头来，眼神扫过韦尔斯利公爵，脸上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来。他低下头，遮住了我的眼，“也许吧。”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传来，听起来有些失真。
短短的三个字，语气都是不确定的，偏偏让我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沉重到再也迈不开腿。
莫霁放弃了，向我走近了一点，温柔地把我头发重新理好，“神明有时候也会变成满足欲、望的幌子。这里，毕竟不是童话世界啊。”
再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我就一点都不知道了。
莫霁把我带回到旅馆里，锁上了门窗还嫌不够，直接在房间里又设了个空间，彻底把一切都隔绝开来。
晚上的时候卡尔来到了房间里，看到我怏怏的样子，吓了一跳，“大小姐，你还好吗？”
“不好。糟糕透了。”我有气无力地回答。
卡尔紧张起来，把我手上的书抽走，“那大小姐你早点休息啊。”刚说完，他回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为难了：“对了，奥斯顿叫我来找你……”
莫霁摘下眼镜，把书合上站起来，对着卡尔笑了笑说：“我跟你去一趟吧。”
“不，奥斯顿要找的是大小姐。”卡尔重复道。
“小莳不太舒服呢。有什么事情，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卡尔见莫霁的态度很坚决，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那好吧。你记得跟奥斯顿强调一下，我很努力地劝了你了。”
“没有问题。”
“那么大小姐，好好休息哟。”
他们愉快地对好了口供，转身就要走。
“等等卡尔！”我快速地问，“今天上午那个人……”
“莫莳！”莫霁大声地喝我，见我充愣的样子，态度又软了下来，“别想太多好不好，早点休息吧。”
“欸，原来大小姐你是在忧心这个啊。”大大咧咧的卡尔难得敏锐一次，“族长阁下，说了也没问题的吧，反正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莫霁沉默了一下，没再阻止卡尔。
“已经死了。”卡尔理所当然地说，“虽然挺不喜欢这种不顾法律的处理方法，但他毕竟伤害了大主教，我也是不能原谅他的。”
莫霁回来得比我想象得早。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得太多，感觉时间过得快而已。
“还没睡吗？”莫霁帮我拉了拉被子。
“睡不着。”我干脆坐起来，“奥斯顿和你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都是些异想天开的设想，我都拒绝了。”莫霁淡淡地说，“明天一早我们就离开吧。”
离开都城的时候，我没有我想象中的开心。
这也是正常的吧，作为一个生长在无神主义的法治社会里的人，突然见识了这些事情，说是三观被毁都不为过。
我胡思乱想地跟在莫霁后面来到城门，莫霁走前一步与卫兵核对出城证明，我无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正想感慨“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种中二问题，就看到了一个骑着马，狼狈赶来的高大身影。
来人在尘土飞扬中边被呛得咳嗽边大声喊，“大小姐，你等等我啊！”
身边的卫兵A紧张地戒备起来，“什么人，居然在都城内那么嚣张！这是要闯城门吗？！”
卫兵B狠狠地砸了一下A的头，“你傻啊！是卡尔大人啊！”
“天啊！放行放行统统放行，别打扰大人办正事！”
“谢谢啦，各位！”马蹄声越来越近，扬尘也越来越厉害，离我五米的地方，来人拉紧缰绳“吁”了一声，全力冲刺的赤马前蹄悬空长长地嘶鸣起来。卡尔一个熟练地侧翻干脆利落地落地，滚滚的灰尘海终于平静下来。
卡尔松了口气，“总算赶上了，大小姐。”浅金色的眼睛扑闪扑闪，真挚动人。
“……你真的要跟我们走啊？”昨晚也没见他提及这件事，我以为他已经忘了呢。
“欸大小姐，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开玩笑的吧？”卡尔摸了摸腰侧的剑，直直地坚定地看着我，“我从不乱说的。别拒绝我了大小姐。我不会当你的仆人，但请让我当你最锐利的剑。”他说完，还没帅够三秒，就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点心虚地说：“其实我也算是被奥斯顿丢出来的，他非要我去巫师村北方的诅咒之森一趟。”
“……好吧。”在他坚定又真挚的眼神中，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说不感动，是假的。既然这是他的决定，我再拒绝就显得矫情了。我正想说点什么以示欢迎，却被莫霁抢先一步。
“欢迎你，卡尔。”莫霁伸出手，露出一个很细微的微笑说，眸色深深。
卡尔爽朗地笑着迎上去，两个年纪相近的少年的手握在一起，不是成年人的那种客套敷衍，轻轻一晃，便有专属于少年的热血，“你们可以相信我。”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一起踏上旅途吧。”
【卡尔您所在的加入队伍】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先丢到一边吧，收获了一个新伙伴的时刻，还是要高高兴兴的。
毕竟今天的阳光那么好。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祈灵之后（大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