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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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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的作死BOSS话都很多。
影七的神情有些挣扎和躲避，一如他平日纠结时，紧紧抿着薄唇不说话。倒是狗头军师非常痛快地对于离解释了前因后果，包括是他们如何潜入太守府邸的，对于这种“送你去死前也会让你做个明白鬼”的user-friendly的优质服务态度，于离是真的很想为他点32个赞。
这群人是前凉张氏的后代。张氏祖上就是晋朝臣子，流传的家训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匡扶晋室，辅佐正统”。前凉虽处于距东晋八竿子打不着的凉州地带（甘肃及西北），历代君主除张祚外，始终不曾自立为王，而是以东晋属臣自居。
前凉在四年前被燕国所灭，彼时他们倒并不自危，只在如今于离占据了半壁江山后、打算向东晋开火时才钻出来保家卫国，将一个这辈子都没去过的地方当做祖国。
真是奇葩他娘给奇葩上香，奇葩死了。
但鸟大了什么林子都有，二十一世纪的于离并不惊讶。只是他素来看好的影七居然也发昏了同流合污，心中生起一簇无明业火，于离打断了狗头军师的保家卫国论，沉声应道：
“不要口口声声以江山社稷为名，平白侮辱了黎民百姓。东晋皇室腐朽衰败、穷奢极欲，朝臣趋炎附势、朋党比奸，门阀士族攫取民脂民膏，轻贱他人性命，这个国家早已经病入膏肓。尔等在燕国潜伏数年，难道没有看到我大燕八方来朝、万民安乐的盛世景象？如今朕若率师过江，结束了那苟延残喘的东晋王朝，那才是真正的为天下苍生造福。”
他说的太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狗头军师半晌才尖叫了一句“狗皇帝妖言惑众”，然后老调重弹起“正统和蛮夷”，于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本来也并未期待这些脑袋糊了SHI的人听懂。在他们眼中，东晋就是“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的姨妈红，他却是“夺朱非正色，异种亦称王”的基佬紫。
狗头军师终于说够，得意狞笑道：“如今没了你那几个以一当十的影卫，看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狗皇帝，还能如何维持这冷静沉着……”
于离蹙眉微愣：“朕手无缚鸡之力？影七说的？”
狗头军师刚点头，见对方扬起笑容，顿觉毛孔悚然。他还未来得及出声提醒，就见看着方才柔柔弱弱的狗皇帝竟忽然身影快如闪电般袭来，冰冷的刀锋接连吻上众人的喉咙。壮汉们只是壮而已，敏捷度并不够，猝不及防间便被他窜行如蛇的身法制住，死在这弹指之间。
于离的威压煞气不再收敛，将匕首架在军师的脖子上，居高临下冷笑道：“朕手无缚鸡之力？当年朕在沙场杀敌退兵时，尔等还在院子里玩泥巴呢。”
狗头军师瞠目结舌，半晌才怨毒地嘶声喊道：“张栩你骗我们！你贪生怕死、卖友求荣，如何对得起我张家列祖列宗？！如何对得起你父亲凉王嘱托？！如何对得起卧薪尝胆的世子？！”
卧薪尝胆的张大豫？哪个次元有这号人物？于离一愣，下意识看向影七，后者垂眸握拳，仿佛极尽忍耐。就在这走神的一瞬，军师忽然智商上线，抽出腰间短刀向于离扎来。
“主子小心！”
影七脱口而出，不知是出于职业习惯还是主仆真情。于离避过要害部位，被刀扎入左腹。他反握住刀柄，一脚踹在军师的心口上，后者毕竟是文人体弱，这一踹就绝了气息。
影七是第一次见到主子受伤，顿时心慌意乱、忐忑不已。他想要上来帮忙包扎，却被于离沉声喝止，这才想到自己刚刚通敌害主，是主子受伤的始作俑者。于离见他纠结地紧抿着唇，一副进退维谷的愧疚样，心知他误会了，便温声出言解释道：“朕的血有剧毒，不能碰。”
影七聪明敏锐，立刻联想到每月初一十五的规矩，和深夜里主子异常惨白的肤色。他并未深思，立刻取来绷带药物，放在于离身边待用。于离抬头对他微微一笑：“多谢。”
于离向来有道谢的习惯，起初侍女护卫们都不敢受，时间长了才渐渐习以为常。影七此时听着却自觉讽刺、愧不敢当，刚跪下打算请罪，就听见主子一如往常地笑骂了一句“傻瓜”：
“影七只身诱敌，非但无过反而有功。只是下次记得提前和朕打好招呼，朕好心里有所准备。”
因短刀阻碍，于离干脆撕开了沾血的内裳。影七循着裂帛之声抬头望去，正见到主子衣裳滑落玉肩露出的画面，滑如绸缎的黑发斜挽在一边，衬着莹白透明的皮肤显出些许妩媚。脸上因方才杀人时沾染上了血迹斑驳，又有如艳丽的桃花妆。
影七无意识吞咽了一下，喉咙有些发干着火。忽然想起诗经里的一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又想到后半句的“之子于归，宜其室家（这美人可以娶回家）”，不由得面上发烫。
余光瞥见对方反应的于离眉梢微挑，暗叹撕衣服的声音果然容易引发男子欲念。
影七，本名张栩，是前凉王张天锡的私生子。父亲张天锡荒淫无度、不恤政事，在前凉兵败前就病死了。两个哥哥中，高昌公张大怀早逝，而世子张大豫在投降后，一面享受着燕国给予的王公待遇，一面却暗自收集旧部伺机谋反复国，并设法让私生弟弟加入了皇宫侍卫。
张大豫跟老爹一样，也是个异想天开的二百五。前凉降臣中无人愿意追随他，唯独找到了几个如狗头军师那样的蠢货，也只能骗骗张大那样的村夫。没什么作为，张大豫也就渐渐歇了心思。
但他还有个好弟弟。
张栩本是皇宫外城的侍卫，因为身手矫健、聪明敏锐，被于离提拔到了内廷做护卫，后又让他加入了影卫。在初一于离药浴之日，慕容冲试图硬闯寝宫，众影卫拿不准如何对待这个深受国主宠爱的小王爷，唯有张栩果断出手将其打昏，次日也只是如实禀报了状况，并不请罪。
于离觉得此人有趣，重赏之后，赐予代号“七”，从此留在身边。
张大豫得知后，觉得这是上天给予的机会，以“匡扶晋室”的家训威逼影七暗杀皇帝。影七三番四次下不了手，以皇宫守卫森严为由一直拖延。但影七本就性子耿直，又被家训从小洗脑到大，也以为这次于离单独出宫是上天旨意，便将消息提前透露了出去。但因为心中仍然对于离有所眷恋，便含糊其词，打翻了被下了毒的蒜茎，谎称燕主手无缚鸡之力，并不会武功。
今日夜袭，影七只是将府邸内的众人包括影卫药昏，对于离也迟迟无法动手。于离虽然深知这对他而言已属不易，但背叛就是背叛，若说心里一点芥蒂也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他是一国之主，即便有美人计，也不能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寄托在影七摇摆不定的心之所向上。
次日于离让崔逞处理了后事，并隐瞒了自己的伤势，对影七的态度也是一如既往的亲近。
于离冷眼看着影七眼中日渐掩藏不住对自己的情意，虽面上笑容依旧，心中却别有了打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两月后，前凉世子张大豫病死，其为数不多的党羽公然造反，并爆料出燕国国主贴身影卫乃凉王亲子张栩、潜伏在其身边是伺机报复的事实。此消息一出，世人皆惊。
然而燕国国主却并未将前凉残部造反之罪累及张栩，反而还了他的身份，并赐予原属前凉的祁连郡为其属地，封为顺义侯，昭告天下：“顺义侯多次为朕出生入死，尽心尽责。若是他有谋害之心，朕早已不在世上。顺义侯无过有功，特准其返还故乡。”
顺义侯受封赏归乡前，在洛阳城外下车，泪沾青衫，伏地长跪不起。
前凉张氏乃东晋死忠众人皆知，此后坊间便流传出了一段“真相”：顺义侯本来确实是入宫报复的，却受到了国主的知遇之恩，又被其英明神武的人格魅力所打动，迟迟不能动手。最后有感于燕国蒸蒸日上，实在远胜于腐朽不堪的东晋，顺义侯才毅然为了天下苍生、黎明百姓，而放弃了家仇国恨，臣服于燕。而国主也深信其忠诚，特地恩准其返回故地。
这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真相也是如此。
顺义侯之事为许多心念旧朝正统的人立了榜样，特别是清高孤傲的文人墨客。这群人活着就只为了一口气，因为无欲无求而活成了一种文化标杆。他们肆无忌惮却声名远播，特别难搞。
仿佛女朋友，无论君王摆出什么态度，“她们”永远会以千奇百怪的方式质疑“你不爱我”；又仿佛方舟子，无论君王实行什么政策，他们都会以鸡蛋里挑骨头的执着证明，这特么是假货。
靠近了，喊流氓；离远了，变黑粉。因而于离只能另辟蹊径，他比他们更无欲无求。无论你们怎么说，我都我行我素，不打你，不禁你，却也不理你。于是抖M文人们反而好奇了。
人常说，好奇是傲娇喜欢的开始，因为好奇带来了解。而于影帝要讨人喜欢，上帝都拦不住他。
出差归来的王猛对于离如此厚颜无耻的公关技巧叹为观止，却也欣慰于他能顾全大局。于离将顺义侯拒不回乡的折子放下，笑容中透出一丝凉薄：“他虽曾有叛主之心，但这四年来，好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些疲劳……封侯富贵，也算是朕仁至义尽了。”
将张栩放回前凉故地的行为如同放虎归山，许多人因此赞颂燕主大度鸿德，王猛却知道这是于离对张栩的惩罚。于离明知道张栩最大的愿望并非复国，而是以影七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却暗中命人将这层身份当众揭开，利用张栩的愧疚和感激为自己博名声，同时撕毁了“影七”的存在。
王猛忽然有种兔死狐悲的感伤，他强笑着扯开话题：“顺义侯之事虽动摇了东晋正统论，但要使其颠覆，还需要加一把火。我这次从倒虎山（陕西渭南市元象山）请来了一个人，是世人皆知的‘活神仙’，名为王嘉。此人如今正在殿外候着。”
于离喜出望外，连忙让人快传。一个清瘦枯槁的老先生走了进来，确实风仙道骨，颇有装逼资本。‘活神仙’进门后也并不行拜礼，只微微笑着拱了拱手，见于离丝毫未被冒犯，笑意更深，却是语出惊人：“国家天庭开阔，双目有神……却曾是个短命之人。”
没见过这么作死的神仙！王猛顿时都黑了脸，还未出声喝止，却听见于离抚掌大笑，与其说不介意，不如说他还很开心？于离恭敬地请了王嘉入座：“说的不错，先生果然是活神仙！”
王嘉抚着长须轻笑：“国家似乎曾经见过我，我却从未见过国家。”
于离微微一愣，回神后恍然大悟：“确实如此，彼时朕还不是朕。”
于离以为王嘉算出了自己在现代的前世，不想他看到的却是《凤皇》。上辈子不到三十被雷劈死，慕容冲也是二十八时被杀，倒都是“短命之人”。
而王嘉在《凤皇》中，曾经在慕容冲占领长安后，预言过“凤皇凤皇止阿房，凤皇凤皇，何不高飞还故乡？无故在此取灭亡？”王嘉劝他离开长安，但慕容冲不听，一年后果然在长安城被杀。
王嘉点点头，似感叹又似悲伤：“入华夏即华夏之，入夷狄即夷狄之。五胡合并，四海归一，天下太平，流芳百世，这些对国家而言，并不困难。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国家仍然是个短命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