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潜行》陵兰香橼

3、第 3 章

　　宋子文走出西海警署的时候，被半夜的冷风一吹就觉得浑身的汗都快凝结成冰了。只得快步小跑冲进街边的休息站。
　　已经是半夜的休息站里是空无一人的，只有保温的小型机器人还在运作着，投入一个星际币，只到他腰部的小机器人从肚子里伸出一个圆盘，圆盘上放置着一个陶瓷水杯，一杯桂圆红枣姜茶，正冒着热气。稍稍感叹一下，幸好还有零售的小机器人，否则真得在这个晚上着凉生病了不可！小小的休息室里，有一个小型的屏幕、滚动播放着新闻。大多是国家政治粉饰太平温馨的节目，无关痛痒的菜价、天气情况、一些小型的事件、这比起宋子文所看过的、所经历过的简直就是大巫见小巫。没什么好在意的。所以，宋子文低着头小口小口地抿着，依靠着休息室全透明的玻璃外墙休息。只一会就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还剩下半杯的茶水泼洒落地、陶瓷杯滚落转了一圈，他知道自己先是膝盖着地、然后整个就趴到地上。扑腾起的尘土扬起，钻进他的口鼻，一阵难受中，他感觉喉咙都堵塞住，条件发射地想咳嗽，可是又没有力气。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屏幕里播报的火灾新闻，“公园路80号，今天傍晚发生了特大火灾，整个建筑被烧得面目全非……”，而后是一大片的黑暗。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趴在地上，休息站立依旧空无一人。天蒙蒙亮起，整个光辉照的天边煞是好看。整个城市还笼罩在清晨的薄雾之中，虽然纳闷自己怎么就突然倒地睡觉了，可是他拍了拍身上的灰，脑海转念就开始思索自己昨日所得到的情报，眉头就忍不住微微皱起。比起自己身体的怪异，他更加关心黑暗哨兵的到来，会给这个城市带来什么变故？抬头，休息站的屏幕还在播报新闻，说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适宜洗晒和早锻炼。推门出去的时候，嗅到早晨特有的潮湿空气，宋子文稍稍觉得舒适了些许。
　　一路步行，远远应该可以看到房子的距离，他瞪大了双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本房子的地方已经化为了一片焦黑土地，不时还有黑烟冒起和木头“嘎嘣”的脆裂声。这是怎么回事？
　　“伶俐！”宋子文几个跨步，奔跑上前。看到房屋的周围围绕着好几名消防员，混在里头的还有个显眼的高个子穿着警服的人，是高警官。更有几个摄像机和记者似乎正在录制新闻。看到这幅场景，宋子文停顿了脚步，忍耐住心里心急如焚的情绪，开始晃晃悠悠、如闲庭散步地往家的方向走。快走到的时候，他才表现出似乎刚刚发现、非常惊讶地问一旁凑热闹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高警官的眼神似乎朝他的方向一瓢、正和他对上视线。
　　“哦~昨天傍晚莫名其妙就着了火，这火老邪门了，怎么灭都灭不了。”路人甲说。
　　“可不是。”路人乙附和。
　　“那有人伤亡么？”宋子文最关心这个问题。
　　“这个就不清楚了，要是真有人在里头，也是逃不出来的吧。”听到这句话，宋子文心里就是一沉。伶俐被送到他家的时候，疯子是给她注射了镇定剂的，至少8个小时不会醒。他望了望已经化为一片焦土的房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可是，以疯子的办事稳妥，应该会留下至少一人照顾他的妹妹，或许……他的妹妹被救出来了也说不定啊。心里这个念头一起，他就忍不住马上朝码头赶，他要去问问疯子。
　　高个的警官看了眼远去的宋子文，露出一个若有深思的表情。

　　踏进西海码头的时候，宋子文就感觉气氛不对。
　　不由放轻了脚步，快走到仓库的时候，隐隐听到了里头传来的怨怼声。
　　他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很快就打开了仓库门，正看到疯子一脸悲伤。他看到自己的时候，眼神明显很快地闪过什么情绪，但是宋子文没空去探究疯子的情绪，忙开口问：“疯子，我的妹妹伶俐呢？”话音刚落，就察觉到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宋子文有些奇怪地环顾四周，对上大家的视线，人群里有几个年轻的诧异声“宋哥没死！”

　　整个气氛非常奇怪又压抑，宋子文直直地望向疯子，又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一股酝酿着什么阴谋的感觉就直直袭上心头。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到疯子的声音。这声音意外地深沉，而不似平时的谨慎细微，“宋子文，在你眼里你的兄弟还比不上你的妹妹，是么？”
　　这又作何回答？宋子文只觉得这个问题相对古怪，但是下意识地就回答说 ：“当然不是。”
　　“不是么？”冷笑着的疯子，掀开了角落里的油布，抖落出油布后那个非常古怪的东西，“那这是什么？！”
　　宋子文觉得好奇，“疯子，我还想问你呢，这到底是什么？”那次偶尔的发现，令他对这个东西非常好奇，可是当时又没有时间去细细深究，忙着要去警署。
　　“你问我？”笑得更加古怪的疯子，“我和青蛙都知道你的出生不好，体质刚达到D级而已。”
　　宋子文脸色一变，这个秘密是当初疯子和青蛙才知道的事情，他们曾经发誓永远不会说出口。可是现在，他看着疯子古怪的表情和那闪闪烁烁的仪器，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不会就是市面上少见的体质进化器吧！？
　　“你口口声声说把我们当兄弟，可是却在这个弟兄们休息的地方安置了这样一个体质进化仪器，是作何居心！”义正言辞的语气，简直令宋子文惊了。体质进化器，故名思议，就是可以提升体质的仪器，但是却需要吸收很多人的能量才可以达到效果、被吸收的人们会渐渐衰弱、直至死亡，也因此，这么邪恶的仪器在市场上少之又少，根本就是传说中的东西。

　　如今真是百口莫辩。宋子文定了定神，觉得自己似乎正在被拉进一个奇怪的漩涡里，因为身处漩涡，才会看不清晰。“不，疯子，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他辩解道。
　　“你不知道？！”一旁围观的人都开始激动起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宋子文，你这样背弃兄弟的人，无权做头目！”人群里呼喊出了一个声音，宋子文转头看去，正看到那个小胖墩双目圆睁、愤怒的表情。
　　“不，我没有。”宋子文面对如潮水一般的呐喊和愤怒、第一次感到一个人的声音是那么的渺小，很快就淹没在这片海洋里。那些愤怒、那些被背叛的怨怼如浪一般朝他扑来。
　　“大家停一停！”疯子伸出手拍了拍，很快仓库里又恢复了平静。人们都望着他，包括宋子文。“宋子文，我们兄弟一场，我也不想做这么难看。你走吧。”说出这句话后，宋子文才突然明白了这个古怪的阴谋是什么。又想起之前，胖墩说的话，终于弯起一个冷笑的弧度。
　　好一个兄弟一场。好一个让他离开。
　　“不，他不能走！”人群里发出声音。
　　“他害死了阿娇姐，鞭笞了青蛙哥！他怎么能走？”宋子文听到阿娇死了，心头就是一痛。
　　“阿娇死了？！她怎么会死呢？！”宋子文惊诧不已，望向疯子。
　　却见昔日的左膀右臂，不说话地看着他，那被阴影挡住的半张脸，就好像是恶魔降临般狰狞！

　　一切的线索，连接到一起，就是那么清晰明了了。
　　耳边那些“体质只有D，我一个人也能杀了他。”的话语，也已经听不到了。
　　是他！是疯子！这个他把他当了十年的好兄弟，最后狠狠地刺了他一刀，将灵魂贩卖给了恶魔。他相信，只要他走出了这个门，就会有四面八方的兄弟来找他报仇，每个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更别说大家在道上混的，哪个是善类了？
　　“你要我死，对么？”明明是疑问句的，可是宋子文却说的很肯定。
　　“如果不出意外，我应该和我的妹妹一起死在家里的那场火灾里，对么？”这是个多么精密的二重计划。
　　“阿娇和青蛙都是你以我的名字赐死和鞭笞的，对么？”如果他没有死于火灾、疯子也会让他处于众叛亲离的这种状态，百口莫辩就是指现在这般的情形啊。
　　宋子文越说越冷静，这几天来，疲惫感剧增，甚至如同昨夜昏迷倒地不醒，都不可能是正常的情况。电光火石之间，脑海里的记忆卡片就翻出了一张关于一种毒药的介绍，无色、无味、潜伏期达一个月以上、症状为越来越渴睡，最后睡死的毒药，它的名字很好听，叫做睡美人。当时看到的时候，他还笑着对疯子说，谁这么聪明竟然发明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毒药，简直就是完美利器。
　　“所以，哪怕我不是死在踏出这个门口，也会死于毒药，对么？”多么精彩的密谋、多么处心积虑地规划！
　　疯子没有回答。盯着宋子文的脸看了良久，“宋子文，你输了。”

　　一句话，将宋子文拉到了十年前的回忆中。
　　很久很久之前，他们还都是热血的少年，彼此之间亲密无比。大家一起捣蛋、吃面、恶作剧。还经常大家一起打赌。赌赢的人可以要求赌输的人完成一件事情。
　　宋子文的体质不好、但脾气好人缘好，所以输了也不会被要求做很过分的事情，毕竟是兄弟。青蛙和疯子都很照顾他。当时还有他的哥哥宋子期和舔着棒棒糖喜欢跟他们这帮子男孩子玩的女娃娃阿娇。五个人，一起度过了天真无邪的青少年时期。
　　疯子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宋子文，你输了！”接着宋子期就会告诫说“别太过分哦~子文身子弱。”然后经常蹦跶在屋梁上的青蛙会呵呵一笑，阿娇则舔着棒棒糖说“子文哥哥，我要糖！”

　　而现在哥哥死了，阿娇死了、青蛙不知所踪，他和疯子反目成仇。那些个彼此喝酒谈心的夜晚、那些个赤脚奔跑在夕阳下的沙滩上的回忆，都像是梦一般。宋子文疲惫地低下头，不再望向疯子。
　　一颗流光弹朝宋子文直直飞来，他看着那闪烁在半空、一点一点靠近他，最终快速地穿透他的胸口。这颗子弹仿佛是进攻的号角，更多的武器开始朝着宋子文瞄准，宋子文被第一颗流光弹的冲击波击退了两三步，再抬起头就是半空中无数的光芒闪烁，如同在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他已经无力再去辩驳，就觉得今天要死在这里了。
　　“这就是你要的么，疯子？”因为无处可躲，宋子文甚至可以坦然微笑起来。疯子的脸色闪过一抹古怪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极力在克制着情绪。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可是宋子文已经不再望向他。

　　他宋子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死在这里。宋子文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
　　经手的很多事情，都是有违道德和法律的事情，但是有需求才会有市场，畸形的是这个社会的人，是人心的邪恶，而并不是贸易的本身。他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下地狱，可是他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本身就已经处于地狱之中。
　　他知道自己的出生不好，在贫民窟诞生并且长大的孩子总会比同龄的孩子更加懂得社会的残酷，也更加知道自己的弱点，一颗普通的流光弹就能威胁到他的生命。善与恶，在他眼里没有任何用处，只有活着，才是他的目标。可是他终究是内疚的，他偶尔也会梦见那些被他害过的人，看到他们泪流满面或者怨毒的眼神，也偶尔会在重新醒来，看着床头的匕首想过这样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是，终究是不甘心的。当一直保护着他和妹妹伶俐的大哥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放弃了对于善良的坚持，走上了被伶俐唾弃厌恶的道路。而今，无论是谁，都有杀了他的理由，这些年结仇的人太多，他都数不过来了。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会被自己的兄弟、用这样的手段杀掉。这些朝着他开枪的人，有部分是跟着他、疯子和青蛙一起的，还有的是他从贫民窟里拉过来的，在大家都没有饭吃的时候，他宋子文有一口饭就分他们半口，从没有亏待过。他对于外面的人或许心狠手辣，可是对于自己的兄弟从来肝胆相照。
　　疯子编造的谎言，层层叠叠，真真假假，他相信如果自己身处于那群人中也会坚信不疑。疯子确实有令人疯狂的资本和清晰聪明的头脑，更有他所没有的野心！

　　他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但是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他隐约看出了那双眼睛，是属于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熟悉的疲倦感开始迅速地攀爬入他的脑神经。他猜想，按照睡美人的毒性，在这次的睡眠之后，他可能不会再次醒来了。紧紧咬破嘴唇，以痛觉让自己维持清醒，将手上的戒指摘下，偷偷塞进了那个人的衣袋里。疯子想要的除了西海码头、头目地位、就只剩下这个戒指所隐藏的东西，只有头目才知道的秘密宝藏。
　　当初前任将戒指递给自己的时候，他还记得疯子和青蛙都是很惊讶的表情。因为这个戒指所代表的就是头目的地位。当初的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前任选择了他，但是显然，如果秘密宝藏里的东西落到疯子手里，非常危险！非常、非常的危险！他必须要保住这个戒指，守住这个宝藏。
　　他就要死了，谁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宝藏的地点，这样也好，这样也好……死了就一了百了。

　　他终于可以去见哥哥、阿娇和伶俐去了。想到这里，心里竟是一暖，宋子文觉得此生再无依恋可言，放任自己跌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