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良人》咬虫子的桃花

18、如君所愿

　　树木葱葱，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雨后泥土味儿。

　　风吹雨打后的草丛翻倒得不成样子，穿皮鞋走泥泞的山路，有点儿考验一个在大都市长成的大少爷，幸好，唐夜离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大少爷，在一树杈戳死一只蛰伏草丛中打算出其不意给他一口的青皮儿蛇，他抽空看了看几乎快被糟糕的路况折磨成垃圾的皮鞋，暗暗感叹一声：每次和即墨白约会，似乎都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透过树桠空隙，天空上浓云未散，远处雾气迷离，极目望去，一重又一重的山，绿压压的树，鸟叫虫鸣，身边许多叫不出名的草木。
　　不见人烟，偶尔能见抖动的草丛中蹿出一两只野兔。

　　前一刻他还在D市的繁华烟云中，后一刻……这鸟不拉屎、鬼不生蛋的地方…….唐夜离苦笑着摇了摇头，认命的继续往山下走。
　　不论有没有人迹，此刻，唐夜离只想先找到即墨白。

　　变故突生那一瞬，他亲眼看到他身边的即墨白同样没逃脱。
　　当然，话说回来，想要在一片偌大的原始森林中找到一个不知是否受伤的人，这已经不是考不考验人品的问题。

　　唐夜离一个人在鬼林子里转了三天，渴了喝山泉和树叶上的露水，饿了有野果子他能辨识无毒便吃果子，没果子就打野物，他身上平时就爱带点儿有趣的小玩意儿，取火无虞，刮胡子，收拾猎物也没问题，到午间一天里气温最高的时候，身上脏乱的衣物脱下来，在小水坑里拧巴拧巴洗干净还能晾干，晚上一个人点了堆火，一边取暖一边防野兽，在他终于找到即墨白时，勉强还人模人样，没成邋遢的野人。

　　即墨白比唐夜离幸运得多，他掉落的地方恰巧在人的聚居地。
　　当唐夜离被入山采松茸的村民从鬼林子拯救，带回村落，幸运的即墨白正跟当地的一位老人一边晒太阳唠嗑，一边下象棋。
　　阳光恰是一天里最舒适的，旁边的葡萄架上果实累累，一老一少垂首专注石桌上棋盘的姿态，落在唐夜离眼里，跟一不小心吃了一串酸葡萄差不多。

　　领路的人想冲两人打招呼，唐夜离一眼扫过去，威力十足，那人暂时被威吓得一句话也吐不出，只能眼睁睁瞅着一秒钟前还笑意盈盈的青年一脸阴沉的疾步上前，不由分说的一把拎起那个容貌绝俗罕见的年轻人。

　　“小白，你倒是悠然自得，这么久不见，有想我吗？”唐夜离拍拍即墨白的脸，语气说不出的温和，但怎么也掩藏不住深层的恼怒。

　　即墨白极快的观察唐夜离的状态，发现对方的精神头儿不错，心里有些失望。

　　书琮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这一日午夜十二点便是截止日期。把唐夜离扔到环境恶劣的原始森林，就算这人深藏不露，让他探不出底，但任谁处在陌生的环境中，时刻要防备野兽，都会绷着一颗警惕心。

　　如果此时来到安然的环境中，精神一放松，那之前独自待在山林中的疲惫便会迅速拔得头筹，急需好好休息一下，而即墨白需要的，恰恰是唐夜离在这本书里睡一觉。

　　虽然入书之前，早知唐夜离能力不弱，但对方的野外生存力如此好，即墨白暗暗遗憾，书琮给他的时间太短，要不然他就把这人扔在山林一个月，等熬成了野人，他再去把人弄出来。

　　诸多念头走马灯似闪过，却仅仅是一瞬。即墨白面对唐夜离的质问，冷笑道：“我说唐少爷，我没先质问你，你倒先怪我了。我问你，我莫名其妙进入这鬼地方，是不是与你有关？”

　　唐夜离盯住即墨白，面上神色莫测，他幽幽道：“与我有关？”

　　“你别以为上次你蒙住了我眼睛，我就没看到你身边那些怪人！”即墨白冷嘲道，“会隐形的人，听起来真不可思议，可他们活生生的存在，唐少爷，如果不是认识你，这场无妄之灾也落不到我头上。”

　　唐夜离听了这话，笑了。他松开即墨白的衣服，顺手还整理了一下，目光在对方暴露于空气中的脖颈、锁骨上绕了几圈，又掀起眼皮，乌黑的眸子定定的凝住即墨白。

　　他轻笑道：“你觉得是殃及池鱼？”

　　“难道不是吗？”即墨白抬高下巴，矜傲的反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负起全部的责任，想法子脱离此刻的困境？”唐夜离慢慢道。

　　“难道不是吗？”又重复了一遍，即墨白打定主意，装傻装到底。

　　唐夜离勾了勾即墨白的下巴，被躲开后，又转移阵地，一把捏住对方的脸颊，他语气柔和道，“可是，几天不见，我在林子里受苦受难，你的日子过得似乎不错啊，啧啧，这细皮嫩肉的，不仅看起来光泽红润，摸起来也是令人爱不释手，小白啊小白，你的心可真宽。”

　　“担心就可以搞清楚这是什么鬼地方？”即墨白拍掉脸上不规矩的爪子，退后一步。

　　“担心的确无用。”唐夜离点头赞同，“既来之则安之，慢慢来吧。”

　　说着，他绕开即墨白，走向还坐在棋盘旁的老人，与之攀谈起来。

　　即墨白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心知唐夜离对他一定起了疑心。

　　他看了一眼天际，太阳快下山了，村落里的人夜间没城里人那么多娱乐活动，晚上大多歇得早，他和唐夜离入乡随俗，只要后者入睡，再多的疑心都不会影响他的计划。

　　唐夜离和即墨白两人暂时借住在村长家。这座不算宽大的平房里本身有五口人——村长和他老婆，儿子儿媳，小孙子。

　　村长姓黄，两人称他为黄老伯，叫村长老婆为黄大娘，同辈的就大哥大嫂称呼，对小孙子就直接叫名儿了。

　　两人拿结伴去山林里探险作幌子，黄老伯平时没少见背着包往山里跑的小伙子，没多做他想，晚上摆了桌丰盛的饭菜招待了两人，酒足饭饱后，各自洗漱回屋休息，唐夜离却搬了把躺椅上了楼顶。

　　夜里风凉，偶尔几只蚊子嗡嗡，即墨白跟上来时，点了一盘蚊香。清新的香味散开，和着残留在身上的洗漱用品的气味儿，有种说不出的怡人感。

　　黄老伯家的用水是抽取的地下泉水，本身清冽甘甜，气味爽人，唐夜离行事虽然谨慎，但确认吃喝洗漱的用水没问题，自然也用了些。

　　乡村里天然的安静，很容易让人沉静下来，满天的星子似伸手即可摘，手里晃着一把小蒲扇，唐夜离合上眼，没理会也搬了把躺椅躺他身侧的即墨白。

　　过了许久，即墨白瞥了一眼烧完一半的蚊香，他起身试探性的推了推唐夜离，见对方一动不动，勾了勾嘴角，重新躺回。

　　太过谨慎的人，有些时候为保入梦万无一失，需要借助外力让其入眠。

　　梦妖掌握很多助眠药物，即墨白这几天可不是白等待，他几乎将黄老伯家的每个角落布置了无气味儿、慢慢挥发的助眠药物，他住的屋子，床单被罩都被用药物浸泡过，凡是能燃烧的，如蚊香、柴禾，用在身上的，如花露水、香皂，用于吃的，食物调料，水缸等，都混了药物。

　　即墨白放的药物对身体无害，只助眠，尤其对劳累后的人有奇效。

　　在入书之前，即墨白曾暗暗琢磨过一个问题：书中世界和现实世界不同，在现实里常常与他梦里相遇的夜稹，如果到书中，这个古怪的男人还会出现吗？

　　没有前例可考，即墨白想破头也没得出结果。于是在踏入梦的一瞬，他待自己的梦境中，并未急躁的开始造梦，而是等了一会儿。

　　半晌，梦境静悄悄的，没有多余的声音，即墨白长舒一口气，当初设这个计，除了屏蔽猎人的干扰，也包括夜稹。

　　确定无异，即墨白身边的场景迅速发生变化，眨眼之间，虚无缥缈已化为清明时节雨纷纷。

　　天色阴沉沉的，有零星的雨往下坠落。即墨白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周围的行人，小心翼翼的掩藏自己不同于守护者的气息，拐入街边的一家鲜花店，买了束犹带露水的菊花。

　　据说，唐夜离与唐夜枫感情极好，若是这两人中有一人逝去，到了每年祭奠追思死者的时候，存活于世的那个，一定不会忘记清明节该做什么。

　　即墨白就着鲜花店的镜子整理衣领，调整面部表情，努力摆出一副温柔可亲的嘴脸。

　　在这次的计划里，他打算冒险赌一把，造一个很可笑的梦——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唐夜离整天嚷着让他归于其羽翼下，成其专属情人，这一梦，他如君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