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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二十六章——树欲静而风不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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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迷糊了两个时辰,五更时分朴正洙便被宫人唤起身,下地梳洗,以宫规,嫔妃受幸翌日需整装拜见皇后聆听教诲,此次金英云虽未在昭阳殿过夜,却着御前总管用御辇送了朴正洙回宫,此等恩宠在瑞麟帝金英云登基以来的后宫中还属头一遭,是以朴正洙仍需一早便去往凤阙宫中。
用凉水拍了面颊,微微清醒了些,坐在妆台前看锦瑟拿了玉梳梳理那一汪流泉,沧海在一边打下手。名字是新取的,她二人原本唤作秋菊、冬梅,过于滥俗了些,便依着李商隐的《锦瑟》新给她们取了名字,宫人要叫什么名儿本就只依着主子高兴,况且锦瑟、沧海听着确实比秋菊、冬梅入耳得多,两人便欣喜着谢了恩。
《锦瑟》啊,真的是一首好诗呢: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玉暖日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回首往昔,千年轮回历历在目,原本以为的心如止水却在昨夜不知不觉的习惯中溃不成军,习惯了他的心思,习惯了他的喜好,习惯了把这些都变成自己的习惯,原来不是不爱的,只是……不想再爱得那么一败涂地,也……不成么?
金英云,你只需要在局外淡淡微笑,便总有本事让我在转身之际狼狈不堪。
“该用哪个好呢?”
被锦瑟的喃喃自语拉回神思,墨发已被梳理整齐,沧海正在妆箧内琳琅满目的头饰中挑选,眼花缭乱。唇角不禁慢慢勾起,多像每日“凤仪阁”的清晨,含霜丫头也是每每在梳理好这一头如漆墨发后对着满盘的头饰为难,最终还得自己出马替她拿定注意。
正欲伸出手指,锦瑟突然从妆箧最深处拈出一只簪子轻轻插进发丝间:“就用这个吧。”
沧海退后一步看了看道:“不会太素么?”
“素是素了点儿,但也正能与主子的清淡素雅相得益彰啊。”
不禁斜眼看了看她,原本想拿的便是这只簪,青玉质地,做工自是比“凤仪阁”中的首饰精致太多,光洁温润,在这满箧珠宝中却是最不起眼的,这丫头能留意到它,实是不易。
注意到朴正洙的眼神,锦瑟微微低下头来,轻声道:“奴婢逾矩了,主子若是不喜欢,奴婢换过便是。”
“没,这支便很好。”朴正洙微笑:“本宫很喜欢。”
两个丫头松了口气,也跟着笑,拿来宫装,一左一右伺候着。时值冬日,宫装多以正红,紫红,铁锈红为主,看着鲜艳,穿着也喜庆,朴正洙却皱了眉头,挑来拣去挑中一件不是太扎眼的水红色滚毛边对襟宫装穿上,待结好围腰,收拾妥帖了挂饰,出门时天色已微亮。
乘上肩舆,约摸行了小半个时辰,在凤阙宫门前落地,搭着锦瑟的手步下肩舆,宫门前早聚集了不少花枝招展的女子,空气中播散着浓浓的脂粉香气,一堆一堆地聚在一起闲聊,眼睛却无一例外地向这边瞟过来,有好奇,有艳羡,有不屑,有嫉妒……被各种眼神包围,朴正洙垂下眼帘,淡淡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神色不动。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把甜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这不是皇上刚封的朴容华么,进宫都几日了今个儿才算是一睹真容呢,果然是美人儿,只是不知日后我们是要称呼朴姐姐呢还是朴哥哥?”
一时间窃笑声四起,矜持些的用帕子掩口胡卢,素日里便大方的搭着宫人的手花枝乱颤,有人还笑得弯下了腰去,说话的是一名身着玫红色宫装的女子,此刻正眯弯了眼看着这边,朴正洙从那双眼里分明看出了嫉恨,心下苦笑,昨个晚上的事真是让自己成了个绝佳的箭靶子,金英云啊金英云,我是否可以猜测你是故意为之?
正欲开口,冷不防人群中传来一声呵斥:“凤阙宫前理应肃静端庄,尔等肆意调笑,成何体统?”
声音不大,却压过了满场的笑声,乐不可支的女子们俱乖乖闭了嘴,垂头敛襟,做出一副沉稳贤淑的模样来,口中答道:“宸妃娘娘教训的是,妾身失仪了。”
宸妃?朴正洙抬眼轻扫,那是一名艳丽女子,正红色一品宫装,笼着雪白的狐狸毛手笼,发间一只金雀钗在晨曦下熠熠生辉,雀口衔着一颗水滴形红玉垂于额间,正因先前的发话而轻轻摇动,更映衬地一张艳若芙蕖的面庞吹弹可破,只是神情高傲,凛然不可侵犯。
沧海在身侧轻声道:“那是麟趾宫的宸妃娘娘,皇后娘娘的远房表亲。”
“韵贵人。”宸妃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那名玫红色宫装的女子:“你可知罪?”
韵贵人浑身一颤,就着冷硬的地面跪了下去,低下头掩住了满面不甘,颤声道:“妾身知罪,妾身无心,请宸妃娘娘饶过妾身这一次。”
宸妃突地冷笑:“你身居贵人,出声奚落高位,便是以下犯上,饶不饶你要看朴容华的意思,你来求本宫有何用?”
韵贵人愣了一愣,方才转过身对着朴正洙道:“妾身方才只是欲与容华哥哥玩笑一番,实无意奚落调笑,望容华哥哥海涵饶了妾身吧。”
低叹一声,朴正洙道:“本宫并无意责怪与你,你平身吧。”
韵贵人却转头去看宸妃,宸妃冷道:“朴容华既饶了你,还不起来?”
韵贵人这才在身侧宫人的搀扶下起身,拿了帕子去擦额间冷汗,将愤恨眼神掩盖于手帕之下。
淡淡扫了朴正洙一眼,宸妃勾起唇角:“朴容华倒大度,令本宫深感意外。”
朴正洙福了福身:“谢宸妃娘娘。”
“谢本宫?”宸妃从手笼中抽出手来顺了顺耳旁一丝不苟的发丝:“谢本宫什么?”
谢你什么?谢你的维护?还是谢你的一箭双雕?
朴正洙垂下眼帘,屈膝:“谢宸妃娘娘教诲。”
凤阙宫门缓缓开启,各宫妃嫔皆肃了脸色,依品级高低顺次步入落座,朴正洙立在堂下,待所有人坐定之后,向着凤座遥遥拜下了身去:“嫔妾见过皇后娘娘,愿皇后娘娘凤体安康。”
物是人非事事休。
朴正洙几乎能听见从心底溢出的喟叹,曾几何时,是他高居那凤座之上接受他人参拜,如今,凤阙宫依旧,凤座依旧,座上之人却换成了文亚亚,而他变成了朴容华。
文亚亚细细打量朴正洙几眼,笑道:“果然娴静素雅,温良端方,不可多得,难怪进宫这几日皇上都藏着掖着,不肯让咱们一见呢。”
“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后训诫完毕,朴正洙行了三跪九叩之礼方算礼成,赐了座,看这些各怀心思的女子口不对心地聊些闲话,深觉无趣,心思便慢慢地飞远了。
这几日,希澈定是极担心的,却无奈进不得宫来,想也知道“凤仪阁”又要遭殃了,好在有韩庚,否则还真没人制的住他。想起希澈发飙的劲头,朴正洙不禁浮起一抹笑意,却不知看呆了周遭几许人。
东海……金英云许诺保住他的命,但东海的身子怎捱得住天牢里的日子?金云诺会出手相救么?太后会否放人?还有赫在……眉头不觉轻皱,眼中染上了几缕愁绪,皆被有心人看在眼中。
良久,文亚亚轻咳一声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随着众人步出凤阙宫,乘上肩舆,顺着来时的路向重华宫而去,朴正洙仍沉浸在自个儿的思绪当中,直至一句尖利的话语入耳才醒过神来。
“哼,一个男人长成那副魅惑样子,不知用什么妖术迷惑了皇上,不知廉耻的狐媚子!”
透过被风吹开的帘幕缝隙,看见路旁凉亭中两名女子,方才在人群中见过的,装作窃窃私语,却恰恰让路过的自己听得清楚明白。
呵呵,狐媚子?若果真能做妖狐妲己,是不是可以少了这颗会痛的心?
回到昭阳殿,刚刚摆上早膳,只听门口一声高喊:“皇上驾到!”金英云大踏步地走了进来,摆手止了正要拜下去的朴正洙:“免了吧,天天跪来跪去的也不嫌累。”身后一群宫人仍是呼啦啦地跪了一片:“参见皇上。”
允了宫人们起身,金英云携起朴正洙的手回到桌边坐下。朴正洙以眼神止了欲上前伺候的锦瑟和沧海,端起青花瓷碗盛了粥放于金英云面前,看他满意点头,方给自己盛上一碗。
寂然饭毕,宫人们上来收拾碗筷,金英云起身步入内室,朴正洙跟在后边看他四处打量一番,回头问道:“可还住得惯么?”
点点头:“还好。”随即吩咐道:“锦瑟,沧海,上茶。”
“是。”锦瑟和沧海应声下去端茶。
金英云眼眉微挑:“锦瑟?沧海?你给取的?”
朴正洙点点头。
“可是出自李商隐的诗句?”
朴正洙点点头,接过沧海手中的茶盏捂在手心。
“唔。”金英云也接了茶盏,揭开盏盖,袅袅雾气中,说出的话似乎有些遥远地不真实:“我金麟与初神国开战在即,朕,决定御驾亲征。”
刺耳脆响,茶盏重重跌落青石地面,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