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域刺槐》亦鸢

36、洗净铅华

　　踏入这个以上古奇阵修成的结界里，抬头便看见碧蓝澄净的蓝天，点缀着洁白流动的云彩，若是细心观察会发现，这片蓝天几乎无一丝杂质，并呈微微的圆弧形拱起，如同一个以蓝天白云为背景的三维华盖。

　　俯观脚下，承托整个身体直立的不是土地，而是流淌着的焕发五光十色光芒的水，水波缓慢流淌，泛着阵阵梦幻的晶莹。水面上仿佛覆盖着一层透明坚硬的薄膜，人可以不靠任何灵力稳稳地立于水上，还能感觉得到足底水波缓缓流动所带来奇妙的舒适感，流淌着的水不会越过这层无形屏障而渗透半分。

　　更为奇特的是，水面上竟生长着各式各样姹紫嫣红的花花草草，清风拂来、摇曳生姿，美不胜收。

　　上有无瑕蓝天，下有碧波池水，其中还有各种美丽花草作为点缀，如同混沌开辟始初，天地之间纯粹澄透、焕发着初生孩童般的稚嫩以及纯粹的梦幻感，美的不甚真实。

　　恢复银雪狐真身的玄女沚跟随在那名叫“银”的男子身后，先后步入了这个纯洁无暇、如梦似幻的世界，若不是此刻确认自己清醒着，她定误以为进入了某个纯真孩童的美好梦境...太过纯净、太过明亮、又太过美好。

　　她想，只有拥有同样美好气质的良善之人进入其中，才不负这片天地之纯粹吧？

　　目光转向前方如神祗般的身影，长身如松、履履清风，一身水色淡蓝衫飘逸浮动，前行每一步足底便随之荡漾出一朵轻微的涟漪，恍似步步生莲、遗世独立的高贵神祗，而那一抹如瀑般的幽蓝墨发跟随步伐拂动，散发着神秘幽魅的气息，如若深海月华，勾人神思。

　　唯独一个背影，清华潋滟却不显孤高，清幽魅惑却不落凡俗，反而给人以如云般明净飘逸、如水般温润平和的感觉。
　　可即使如此，在浸染俗世风尘的世人眼中，想必这抹身影依旧如高悬日月而遥不可及，澄净得让人心之向往却不敢染指丝毫，与这片天地一般美好如初，都本该就是隔绝于世的存在。

　　玄女沚无意识地驻足不前...不入天堂，不知世间之污秽，由人思己,若说投生于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玄族，已让她来自罪恶之城的灵魂自惭形秽，那么无意进入这片至纯至净的天地，足以让她内心惶惶而无所适从。

　　甚至于，若非这名男子为她根除噬灵，将她从黑暗边缘挽救，此刻她无疑已坠入魔道，再一次坠入黑暗的万丈深渊了吧？

　　若是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异世转世，却始终带着彦霓的记忆和灵魂，前世的罪孽深重让她悔恨，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是古人的金口玉言，也的确应验了，即使她努力克制自己易怒的情绪和冲天的戾气，处事间无意中还是会暴露原本残酷的本性。

　　早就意识到自己是永远都不可能变得良善了，因为前世的罪恶枷锁始终牢牢地扣住她的双手，作为玄族的玄女，看似一直在行正义之事，实则只是一场挂着正义头衔的变相杀戮不是么？所以她才能做得如此得心应手，方出山便斩断巫族的前后翼，逼得他狼狈收敛...根本上是本性使然吧？

　　混沌之境中自己曾纠结于玄女沚与彦霓之间，彼时玄女沚于她而言代表着禁锢，而彦霓意味着放纵，那时她无疑偏向后者，所以后来意识为了挣脱束缚，已然狂乱暴走、濒临魔化了，才会毫不犹豫地奔向那狰狞裂缝外的黑暗深渊，这难道非本性使然？

　　彦霓是罂粟，恣意迷人却将人引导向万劫不复，一步踏错险些让她再度悔恨一生。她才意识到，回复往初的恣意残暴，并没让她脱离禁锢逍遥快活，反而在内心油然而生出一种深切抗拒和无言恐惧的挣扎。

　　她已不想再遵循本性了，可抗拒就能摆脱么？事实上，这只能让她愈加迷茫和挣扎...她该何以自处？或者说，该何去何从...

　　银注意到身后止步不前的身影，回过身去，那抹黯然和落寞悄然落入他的眼里，银色凤眸里闪掠过一丝疼惜的神色，嘴角却渐渐勾出一个春风化雪般的笑容，清声说道：“此乃无尘境地，此池名唤洗铅池，池水滋养灵躯，可以驱除你体内噬灵毒残余，亦能助你修养灵力，早日修回人身。”

　　闻言她收回了神游的神思，银雪狐步伐优雅地向池中央走去，冷媚高傲的气质浑然天成，冰蓝的狐狸眼里早已不见半丝黯然和落寞，仿佛方才一晃神间只是幻象。

　　“不染凡尘，洗净铅华，这真是个好地方...”妖冶淡漠的狐狸眼里却划过一丝清冷的笑意，“若能将人的往昔记忆和本性一并洗净，那便完美了。”说完她不禁嗤笑自己，何来的痴人说梦？

　　身前挺拔的身影却忽然俯身而下，银瞳灿若星辰，泛着柔和纯净的光，让人不觉心暖。他俯身靠近她，平和地直视着那双附着冰霜的蓝瞳，仿佛欲将那层冰霜融化成水。

　　突然的靠近让她有点猝不及防，可当那种令她心神放松的清香扑面而来却让她无法抗拒，再对上那双银瞳无垠纯净，原本下意识想要后退的脚步霎时凝滞了...

　　“若是如此，那么住在这个身体里的，还会是原来的灵魂吗？”银薄唇轻启，天籁般的嗓音如清风，直接吹进了她的心间。

　　她怔然...确实，若是没有了往昔记忆以及她根深蒂固的本性，那这个身体里的灵魂便是空白的了吧？一个空白的灵魂可塑成千千万万种模样，可属于彦霓、属于当下的玄女沚，属于自己的一切都将化为尘烟，不复存在了吧

　　“乖，闭上眼睛。”银轻声说道，微笑着抬手掩住了她略显悲伤的双眼。

　　视线骤然变得黑暗，耳边传来轻柔而好听的咒语，她抽回神思，配合地闭上了双眼。

　　不一会儿，便感觉周身渐渐被温润柔和的水所拥裹，水丝滑如绸、舒适至极，咒语声交织着汩汩流淌的水声，仿佛世间最美好的乐章...

　　那么舒适，仿佛让她瞬间回到了婴孩时期，小小的身体蜷睡在轻轻摇晃的摇篮里，听着轻柔而美妙的摇篮曲，缓缓进入了美丽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