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咏南歌》霜叶飞

2、南歌

　　浓密的树林，静寂的月夜。天空墨般漆黑，清冷的月偶尔透过厚厚的云层漏下来，在林间织出斑驳，仿佛思念离人的缠绵目光，仿佛藏着无限幽怨的美人的眸子，妖冶而颓靡。
　　两个江湖人在林中走着，一个低低咒骂着：
　　“妈的，姓林的就真的有这么可怕，我们非得要在这种夜里赶路不可？”今晚的夜色美得诡异，真他妈的，他这辈子最讨厌这种鬼里鬼气的东西！
　　“嘘，小着声点，那个木罗刹，”另一个大汉咽了口口水，说到“木罗刹”三字的时候声音明显地抖了抖，“那个家伙一夜之内挑了‘迷魂门’满门一百三十口，鸡犬不留……惹不得呵……”想起那些人死的惨状还是忍不住打个寒战啊……
　　忽然……
　　“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罗。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表独立兮山之上，云容容兮而在下……”
　　一个清泠泠的声音从林中钻了出来，似无情无绪冷眼看着这个人间，又似满含着天下最深切的情思哀哀倾诉，如一丝袅袅的烟，上升，上升，扩散，扩散……
　　“风飒飒兮木萧萧，思公子兮徒离忧……”
　　“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
　　“徒离忧……”

　　“什、什么人！”一个大汉又惊又怒，颤着声音喝。
　　那诡谲的歌声渐歇，声音缥缈，却似一声又一声深深的叹息。
　　两个大汉都握紧了手中兵器，冷汗渗出，紧张地张望着，光影错杂的林中却看不到任何人影，而歌声却是忽远忽近，不可捉摸，似在树林深处，又似近在咫尺。
　　“谁、谁！有种的给老子滚出来！”大汉忍不住了。
　　另一个大汉脑中灵光一闪，忙拉住同伴，强作镇定到：“木……木护法，我、我兄弟二人是从天龙堡逃出来的，正待、正待投靠贵教！” 天龙堡跟罗刹教最近一年来争斗不断，也许，他们还有机会……
　　片刻，林中终于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是吗？”音质低柔，却是男女莫辨。
　　汉子一听，顿觉有希望，忙又道：“我兄弟二人，在天龙堡可是、可是受尽折磨，恨之入骨，所以、所以……”顿了一下，没听到回音，又忙道：“我们，我们是知道了些秘密，所以，不得不逃出来……”
　　又是良久，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同一个声音道：“你们，知道些什么？”
　　两人对视一眼，更生一层寒意：此人轻功真是高深莫测啊……
　　“我们、我们知道了，武当派那个所谓的少侠施扬的秘密！”
　　“哦？”那个声音似乎紧绷了几分。
　　江湖中人都知道，武当少侠施扬，正是天龙堡堡主韩霄的至交好友！
　　汉子忙道：“正是、正是，木护法，觉得，觉得如何？”
　　那个声音又是一声长叹，幽幽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二人心胆俱裂的话：
　　“如此，你们便必死无疑了。”

　　汉子在倒地之前，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高高踞于树巅。映着今夜皎洁得毫无瑕疵的月光，像是天上的谪仙，又似地狱的罗刹。他一双手修长洁白，手中，有一支木笛。
　　兵不血刃。

　　他在丛林中走着。
　　不缓不慢。
　　热带的丛林，高大又浓密。
　　一条路通向丛林深处，看不到尽头。
　　他穿着青色的衣袍，而衣袍的下摆沾染了一点点的鲜血。
　　他手上没有武器，十指修长而干净；他身上也没有武器，只在腰间别了一支碧绿的笛子，尾端垂下长长的有些褪色的红色丝穗。而他的手正抚摸着长长的红丝穗，以无比温柔的力度，仿佛那是情人的长发。
　　袍角的鲜血开始风干，一如身后那些人的生命。
　　他一张脸掩在飘飞的长发中，略显苍白的脸色，温润如玉的容颜，唇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仿佛天上的谪仙不染尘俗，又似地狱的罗刹不带感情。
　　总之，这是一张没有温度的脸。
　　但是，他眼眸中却缓缓流下了两行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