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雷彗星伴我升维》北朝

11、时间冻结之海11

　　裴半只觉得不可思议。

　　身为海洋女神号的工程师，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竟然睡着了？

　　整趟列车都停电了，他难道就没有收到任何警报或通知？

　　“源，醒醒！出事了！”

　　裴半一边提高声音叫他，一边和爱德蒙一起踏入第四车厢。

　　而在裴半收回右手之后，被她短暂改变性状的连接门又恢复原状，在两人身后关闭，将第五车厢内恐慌的其他乘客彻底隔绝在外。

　　源没有任何动静。

　　少年趴在桌面上，头枕着手臂，脸朝着车厢墙壁所在的位置，她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根本没办法判断他有没有被叫醒。

　　所以她打算直接把他摇醒。

　　可就在将左手放到他肩膀上的那个瞬间，裴半愣住了。

　　好凉。

　　好冷。

　　他已经没有体温了。

　　裴半感觉耳边发出了咚的一声巨响，那是她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这一瞬，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在离她远去。她听不到门那边乘客的吵闹声和拍门声，察觉不到从远处靠近的碎裂声与轰鸣噪声，忘记了即将被深海吞噬的恐惧。

　　眼中只剩下了眼前浑身冰冷的少年。

　　“……源？”

　　裴半颤抖着左手，握住他的肩膀，强行将他的身体摆正，让他靠在椅背上。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还睁着眼。

　　可那脸上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血红色的瞳孔涣散，已经失去了焦距。

　　——他好像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裴半整个人站立不稳，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在地。

　　她撞到了谁身上，对方握住了她的肩膀，帮助她稳住了身形。

　　裴半回头一看。

　　是爱德蒙。

　　他的金发仍旧燃烧着纯白的火焰，无风自舞。

　　他垂眸看着她，眼中星河流转，如同宇宙般浩瀚。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被那样的眼神注视着，裴半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消失了。

　　而被她强行摆正身体的少年，在失去了她的支撑后，身体慢慢倾斜，然后咚的一声撞在了透明的车厢墙壁上。

　　这一撞，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少年涣散的瞳孔中竟然迸发出数据流动的亮光！

　　‘死去’的少年诡异的坐正了身体，口中发出毫无起伏的声音。

　　“数据已删除，已恢复出厂设置，请选择您要设置的机体性格。”

　　“……”
　　“…………”

　　裴半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什么意思？”

　　她尝试用右手触碰他的肩膀，这一次，这只方才解构了连接门内部结构的手，也同样感知到了他的身体内部结构与组成元素。

　　数秒后，裴半收回了手。

　　她的瞳孔因震惊而不断颤抖着。

　　“这具身体……不是人类。”

　　“他是仿生机器人。”

　　就连桌上的那杯白水，也不是水，而是维持仿生机器人体内平衡的机体保护液。

　　[线索收集率已提升至65%]

　　直到这一刻，裴半才终于明白。

　　为什么0217说列车乘务组内没有人类。

　　为什么身为工程师的源能够自由出入驾驶室，完全操控整趟列车。

　　为什么他会那么在意人类与人工智能之间的关系。

　　因为他不是人类。

　　他就是观光手册中所说的，全权管理海洋女神号的O型自律人工智能系统！！

　　而眼前的少年，只是人工智能用来容纳自身、把自己伪装成人类生存的一具身躯。

　　“爱德蒙，能拜托你一件事吗？”裴半突然开口。

　　“我需要你确认一下，源……这架列车的自律人工智能系统，到底还在不在这里。”

　　爱德蒙赋予她的能力，只是让她能够通过身体接触确定所接触物体的内部结构和元素组成，她没办法感知到自己无法触碰到的事物。

　　青年看着她微笑，毫不犹豫：“当然可以。”

　　他闭上眼，发丝燃烧更盛，白金色的光芒如同游荡的金线，没入脚下的地面，顺着透明的车厢地板往四面八方延伸，转眼便蔓延至整座列车。

　　两个呼吸之后，爱德蒙睁开了眼。

　　“不在了，整架列车的数据库中都找不到他的数据，反而是找到了他的删除记录。”

　　“用你们人类的话来说，他已经彻底死亡。”

　　……为什么会这样？

　　从告别到返回，只过去了大概十分钟而已。

　　在告别之前，那个少年明明还笑着说，等这趟旅程结束后，就要去见一个一直想见的人。

　　旅程还未结束，想见的人还没见到，他就死掉了，消失了，连一丁点的数据都没保存。

　　这短短的十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裴半只感觉茫然。

　　爱德蒙收回了覆盖整座列车的力量，提醒她：“时间不多了。”

　　“前方区域的海底隧道破了个大洞，海水从洞内灌入，已经包裹了整架列车。”

　　海洋女神号列车的备用系统在故障发生的一瞬间就启动了应急模式，封闭了所有的空隙，所以海水最先淹没的是整条隧道。

　　列车车身现在被泡在海水中。

　　在停电之前，列车进入了观赏模式，车厢墙壁、天花板、地板全都变成了透明，而海底隧道本就是透明的，所以，乘客根本分辨不出海水到底和自己是隔着车厢，还是隔着隧道。

　　然而，在停电、失去自律人工智能系统的情况下，列车的应急模式根本就撑不了多久——爱德蒙收回能力之前，驾驶室的玻璃已经碎裂，海水正在汹涌的灌入其中。

　　一切的发展都和上周目一模一样。

　　海洋女神号列车还是走向了毁灭的命运。

　　地面在震动，水杯漾起一圈圈波纹，轰隆隆的噪声由远及近。海水从前面的车厢冲来，挤压着门扉，时间不多了。

　　死亡也在逼近。

　　“裴半，”爱德蒙呼唤她的名字，“我们回去吧。”

　　如果从现在就开始回溯时间，她就不会像上次那样痛苦了。

　　裴半却拒绝了他的提议。

　　她用最后的时间在源的身上拼命搜寻，试图找出更多线索，来解答他为何死亡的谜题。

　　但是没有。

　　最后的时刻，裴半的视线落在了书桌上的那本《生命起源》之上。

　　她拿起了书。

　　不再因其是珍贵的纸质书而小心翼翼，裴半飞速翻阅着，竟然还真的被她发现了新东西。

　　书里夹杂着一张书签，上面还有某人留下的笔迹！

　　「致我亲爱的孩子：

　　生命总会自己找到出路，耐心等待，你也会找到属于你的出路。

　　——孟夏 」

　　就是这个！她要找的就是这个！

　　[线索收集率已提升至70%]

　　还没等她向爱德蒙分享自己刚刚找到的，三四车厢的连接门终于不堪重负，被汹涌的海水直接冲垮！

　　轰！！

　　裴半早已有心理准备，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捂住口鼻，闭上双眼。

　　然而，预想中那冰冷刺骨的海水却迟迟未曾到来。

　　她被谁揽在了怀里。

　　裴半惊愕的睁开眼。

　　入目是绣着隐约闪动着金色流光的黑色西装。

　　是爱德蒙。

　　他的金发在海中燃烧，无数白金色的「弦」从发中延伸而出，包裹着他和她，构成一个透明的茧，将汹涌的海水彻底隔绝在外。

　　茧内的空间没有重力。

　　习惯了地球引力的裴半只能紧紧的攥住他腰间的衣服，才能勉强维持住身形。

　　她抬起头，与他对上视线。

　　那双如同宇宙般浩瀚与温柔的碧绿眼眸中，映照出她愕然的模样。

　　“你这是在干什么？”裴半不解，“明明我拿出卡牌就能回到过去，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力量浪费在这种地方？”

　　“不是浪费。”

　　青年冲她微笑。

　　那笑容温柔中却有些没来由的悲伤。

　　“我只是不想，再看到裴半露出那种痛苦的表情了。”

　　……
　　…………

　　这一瞬，裴半感觉自己似乎失去了语言能力。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她茫然又心慌，在与他对视数秒后，又仿佛像被这样的视线烫伤一般，慌乱的移开视线。

　　不能让他再这样继续使用力量了。

　　裴半从系统背包中拿出那章纯黑色的无限卡牌。

　　卡牌握在手里的感觉光滑又冰冷，裴半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它。

　　上一周目的这个时候，她已经几近溺亡，意识完全模糊，连无限卡牌什么时候被使用、被怎么使用的都不清楚。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无措，青年直接拢住了她握着卡牌的右手。

　　“用灵魂去感受，”他垂眸看她，微笑着说，“体会时间的力量。”

　　下一瞬，卡牌骤然碎裂，化作璀璨的光点，顺着两人交握的手，全部融入他们的身体中。

　　……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裴半感觉自己像是漂浮在海底。

　　她身无寸缕，只余灵魂，汹涌澎湃的海水冲刷着她的灵魂，想裹挟着她去往远方。

　　可她却知道，那并不是她该去的路。

　　她想要逆流而上。

　　对于这颗星球上的生命来说，时间是不可逆转的。

　　他们是住在时间里的生物，时间与他们融为一体，只有彻底脱离时间，才能回到过去。

　　她本不该能做到这种事。

　　但无数白金色的鱼儿摆动着鱼尾，簇拥着她，为她的灵魂注入了澎湃的力量。

　　裴半感受到了，她正在脱离时间。

　　她成为了「独立」的个体。

　　直到此刻，从时间的海洋中「站」了起来，裴半才恍然发现，原来她以为的无边无际的时间之海，只是宇宙中一条普通的溪流。

　　垂下头，她看到了自己映照在时间河流中的倒影。

　　透明的身躯，没有五官的面容，只剩一头披散着的蓝色长发，无重力般飘扬。

　　裴半踩在浅浅的水中，向着来时的方向奔去。

　　而那些帮助她脱离时间的鱼儿，又化作了白金色的蝴蝶，停在她的头顶、肩膀、手臂上，让她的灵魂越来越轻盈。

　　裴半飞了起来。

　　她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时间的河流在她眼中变成了一根根透明的弦。

　　她在「弦空间」中飞翔。

　　就连她的灵魂，也变成了由「弦」构成的轮廓。

　　那些与她一同飞翔的蝴蝶，融合在一起，渐渐勾勒出一个金色的身形。

　　是爱德蒙。

　　他笑着冲她伸出手。

　　裴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两人携手飞向过去。

　　不是时间在倒流，而是他们回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