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改旧时波》征征

8、等一个人的咖啡

　　等她把咖啡端过去的时候，还在琢磨除了他自己，还约了谁大半夜来这儿喝咖啡？
　　“坐吧”苏立说。
　　黑夜里唯有咖啡馆里仍旧窗明几净，周茵吃了一惊，看了看左右又将眸光投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没人啊，她这才想起是自己，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吗？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苏立笑着示意是她，一双玉指轻轻的拿着银勺搅拌着热腾腾的咖啡，咖啡馆里的环境本来就清幽舒适，午夜还未打烊的咖啡馆里更是裹着一层淡淡的恬静，本来将睡未睡的周茵，此时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
　　“你还有要等的人吗？”周茵瞥了眼他点的双份的东西。
　　“这里除了你还有我认识的别人？”苏立抿了一口咖啡，又将盘子里的蛋糕推向她，他本来喝了点酒，只是酒量好，意识还很清醒，叫了代驾却迟迟未来，工作已经忙完，看到对面的咖啡馆才有了片刻的闲适心情，想来坐坐，只是无心插柳柳成荫的道理，遇见了她，也许仅此而已，可在他的心里好像又不止如此。
　　“嗯……啊……这倒没有”周茵看了一眼他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目光，既看不见他眼里那种童年的大仇得报的快意，也没有看出再相逢时他眼中应该有的喜，或者悲。“我不能坐啊，我是打工的，如果我跟客人平起平坐，明个让老板知道了，还会顾我？”
　　“你一打工一天多少钱？”
　　“嗯……差不多……五十”她觉得五十已经老多了，甚至这三天的工资加起来，在她手里已经算是巨款了，可是一想到从前苏立的那一身名牌加身，她就觉得自己又说少了，可她是个诚实的人，从小都不怎么会说谎。一见了老熟人，脑子绕了几圈线，就说了真话，以后这个坏习惯得改改……
　　“我雇用你吧，你坐下来跟我喝喝茶，叙叙旧，我给你一百的小费”苏立倒是很欣然的看着她的反应。
　　咖啡馆里她收到最多的小费也不过一二十，她犹豫了一会儿，又觉得苏立对她并无恶意，所以就坐了下来。
　　反正已经这么晚了，老板又看不到。

　　等她坐下来的时候，他一言不发的在对面盯了她好久，她拿汤匙绞着被子里的咖啡一圈又一圈，始终低着头。
　　好不容易她抬起头了，苏立就问她：“你现在在哪里读大学？”
　　“C大”她倒是不好意思了，因为苏立的成绩是出名的好，她是知道，自己的成绩在苏立那里是出名的不好，她也是知道的。
　　苏立倒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周茵知道他一定没想好事情，没好气的问：“你笑什么？”
　　“你的英语成绩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做个阅读理解会睡着，数学成绩也是勉勉强强，唯一语文成绩好一点，作文又总写的不够深刻，那时候我就在想，你长大会是什么样子？能长大吗？没想到一下子过去那么多年，你还真长大了，而且也没有被自己笨死……”说到后面他居然有种说不出的淡淡哀伤，周茵真的长大了，长成亭亭玉立的女人，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多年了
　　周茵怒视，不过目光一转：“是人都会长大的嘛”
　　他就又问她：“你后来搬去哪里了？”
　　“我后来搬去了跟乡下的姥姥一起住”周茵一一作答，她忽然想起苏爷爷“爷爷的身体还好吗？”
　　他低应了一句，然后又说“后来我们也搬走了”
　　“哦……你大学读完了吗？搬去的房子还好吧？你现在怎么在这个城市？”
　　苏立见她一连问了三个问题，淡淡的笑着回答“读完了，我都毕业好久了，搬去的房子很大，可是人很少，所以显得很空，我是来这边忙点事的，处理完了就走……”
　　周茵忽然觉得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哦……是来处理事情啊……可以在周边逛逛，这边的风景还是不错的。”
　　两个人淡淡的聊着，周茵有时候情绪聊到高涨，捧着肚子笑的不得了，但很快她又将那一个话题结束，旁边的苏立只是浅浅的笑着，然后默默地注视着她。
　　等到苏立走后，周茵收拾桌子的时候看到了他放在那里的一百块钱，他的蛋糕一口也没有吃，咖啡边上的方糖就那么静静的躺在那里，咖啡被他搅拌的已经凉了。
　　收银台上的姑娘已经困得打起了盹，整个咖啡馆里她只听得见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
　　那时候的苏立，对她来说像什么？像朋友？她只觉得苏立是她往日里童年中的阳光，在她逐渐长大，历经苦难后，终于明白在往后的岁月里，再也不会出现相同的一束阳光。

　　周茵那天晚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倒是第二天回到学校上课的时候，心不在焉的听着第一节政治课，老教授在上面把大家讲的昏昏欲睡，她本来很集中精力听着老师的课，手刷刷的在做着笔记，可是有几个字不会写，于是翻开书一打眼，才知道老师讲的都是书上的原文，一个字不差的在念，怨不得周边的人都睡的横七竖八的，只有自己一个傻傻的以为得了便宜。
　　顿时失去所有听课的兴趣，开始盯着书本发愣，又逐渐回想起昨晚的那一幕幕，开始觉得其实相遇安排的很煽情。
　　多年前从小一起长大的小伙伴……虽然她出现的时候他已经读高中了，可她那时候还是个上小学的小姑娘，苏立也算是从她童年出现的人，回忆里的一个场景大家还在大院里你追我打，亦或者为了一样东西争吵不休，下一个场景被带回现实，就一下过去了那么多年，高矮胖瘦，甚至他的气质模样都有些跟记忆里的人不一样了。大家因为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走向不同的道路，多年后在毫不相关的一个城市街头的咖啡馆里相遇，各自诉说着大家各奔东西后的生活。
　　过去的只剩下回忆，未来呢？是不是只剩下自己……
　　最后还因为小伙伴目前的生活太过清贫，对方还很大方的塞给她一百元的小费。
　　她觉得有些失落，觉得遇到苏立的那一刻有点兴奋，但是也很难堪的在想，他会怎么想自己？纠结了半天，课都下了，她还没下个结论，在图书馆里，她安静的找了一本书坐在地上慢慢的读，读了一会儿，忽然从书里面抬起那双明亮的眼睛，无论他怎么想，都跟她以后的生活毫无干系了吧，何必又苦苦的自寻烦恼。

　　刚开学的课程安排的异常满，往往到了晚上还要跑到阶梯教室去听高数，一旦下课就得八九点钟了，新生普遍对大学没大有什么经验，后来才慢慢的摸出了门道，一定要提着水壶去上高数然后等到下了课就直接到水房打开水，否则晚了水房里会人山人海，人满为患。中国到哪里都挤，尤其是在水房，一下了晚自习呼呼啦啦的人，就是人多的最抽象体现。资源有限，大家都且行且珍惜。

　　开学没几天的一个下午，下课后本来步调都很慵懒的人群，忽然就都呼呼啦啦的涌向大礼堂，她拽住前面也跟着跑起来的同桌问，怎么了怎么了？到底来了什么轰动的明星，让大家值得这么踊跃？是刘亦菲还是李嘉欣？
　　同桌被她耗着走不动，回答说，是大集团年轻的接班人，大家当然都是赶着想着去一睹其芳容了，到底这人是块可以拿来撞墙的豆腐？还是块货真价实的钻石喽！
　　同桌跟她在半推半就间，她也被拉着到了大礼堂，到了那里自己想出去的时候，又被拥挤的人群给拥了回去，于是她只好无奈的进去，进去之后才发现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她看了看自己身后里三层外三层来看热闹的人，只好站着看向舞台中央。
　　“哎呀，不明白啊，这年轻接班人来我们这里做什么演讲啊？”
　　“你不知道啊，拿出来炫耀呗！”
　　“胡说，听说这次是来我们学校选人的，培养他自己的班子。”
　　“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社会经验，撑得住场吗”
　　“英雄出少年，你懂个屁”
　　大家三两言语的，整个大堂里都很嘈杂，等场内的灯光皱暗，灯光齐刷刷的照像台上的时候，大家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周茵听见隔壁的女生‘哇’了一声。
　　她循着声音看向台上，她看得见。在那万众瞩目的灯光下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眼睛无神的看向舞台中央，目无焦距，怔怔的发愣，浑身都止不住的发颤，掌心被她守在拳头里，她没有听进去他究竟做的什么题目的演讲，只是远远地看着他，从咖啡馆一别，到如今某大集团的年轻接班人，她才知道自己童年的小伙伴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个人。
　　自己何止差了那么一点点，就像自己路过的那些白杨，她作为一个人永远望而生畏的高度。
　　当全场爆发出一阵轰隆的热烈掌声时，只有她，静静的看着台上，眼睛中溢满泪水。

作者有话说

　　给点意见……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