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缘》穆彤·Joy

1、第一章

　　八岁以前，我不知道杭州的‘江南穆家’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时候，我每天只是吃饱喝足，上午在读书认字，下午习武练剑，空闲时逗着妹妹子玥玩，或者跟着表兄弟们在园子里打闹，就再也没什么事可做了。
　　在我一周岁的时候，爹娘的一对好友带着他们的幼女来杭州探望我们，据说当时大人们刚把我们两个孩子放在一处坐着，我就伸过手去，一把拉着那女娃儿的手，好一阵也不肯松开。事后，爹娘们在聊天中得知我与那女娃儿竟生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时，惊喜之余，便立即为我们定下了亲事。
　　可是，我记不得这件事了，在我记事后也再没有见过那女娃儿，在我心里，只有我的妹妹子玥最让我喜爱。子玥小我三岁，从第一眼见到她时，我就打从心眼里喜欢上这个小娃娃，她那么娇美，那么爱笑，让人禁不住要去逗她，要去抱她。

　　娘也非常喜欢子玥，她总说子玥像心姨，可我觉得子玥长得像娘，因为我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心姨，但没有记忆了。听说心姨一家住在一个大山谷里，好几年都没回来了，娘一直说，等我过了十岁，就带着我与子玥去看心姨。
　　我一直盼着过十岁，可是，就在我八岁那年，一切都改变了。
　　那一年，我闯了大祸，几乎不可饶恕。

　　每一年的中秋节后，都是观赏钱塘江大潮的日子，幼时爹娘也曾带我去看过，可这一年我特别想再去看看。
　　那天是八月十八，爹一早去了铺子，我缠着娘，让娘带我去江边观潮。子玥听闻，虽搞不清原故，却也帮着我向娘央求。
　　磨了好一阵，娘被我们缠不过，便连声应下，我拉着子玥欢喜雀跃，娘看着我们，也很开心地笑了。
　　娘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玥儿，我们悄悄地出了家门，在街上雇了马车，出城往江边而去。

　　近午时，我们已到了钱塘江畔月轮山脚，江水两岸，观潮的人已是人山人海，络绎不绝。
　　山上的‘六和塔’是观潮的最佳位置，娘本想领着我们登山上塔，刚走在半山腰，娘忽止步，微有些气喘，笑道：“就在这里看吧，人多，塔上必然无立足之处了。”
　　娘抱起子玥，搀着我立到一块大石上，正好望见山下滚滚的江水。

　　一时之间，只见潮水涌来，声如雷鸣巨响，势如排山倒海，更似万马奔腾，景色甚为壮观。
　　正看着兴致昂然，又见一个巨浪呼啸着向岸上掀来，高至两丈，岸边的人一阵慌乱，纷纷转身急逃。
　　我还未看清什么，就听娘说了声‘不好’，便把子玥往我怀里一推，道：“呆在这里，好好看着妹妹，娘去去就来。”
　　娘的话音未落，人已如利箭出弦，身影早已奔下山腰。

　　我探头拼命张望着，可是江边的人太多了，根本看不到娘的身影，我已无心观潮，便拉着子玥坐在石上。
　　子玥偎在我身边，仰头望天，指着一棵参天大树的树梢，道：“哥到那里，看娘。”
　　我抬头看了一眼，把手在子玥脸上搓了搓，笑道：“好高啊，哥哥爬上不去。”
　　子玥把目光移到我脸上，道：“哥哥会爬树。”
　　子玥见过我在花园里爬过树，只当我也能爬上这棵大树，她虽小，却知道登高望远。
　　我低头看着子玥，拉着她的小手，道：“子玥要找娘，那哥哥带你下山去找娘吧。”说着，便起身拉她。
　　子玥摇着头，指着江水，道：“大水，子玥怕。”
　　我抬头看了看山下的人群，潮水略有平静，岸边的人又重新围拢起来，便道：“咱们不到江边，咱们就到山脚下去找娘。”

　　就这样，我领着子玥下了月轮山，倘若当时能有人来拉住我们，该有多好。
　　可是，当时所有人的心思都留意于潮水，有谁会来注意我们呢？
　　我与子玥到了山下，最初只沿着山脚行进，我听见潮水轰轰作响，心里也着实有些害怕。
　　正走着，就见几个人围着高声说话，只听见一老者叹道：“刚才那么大的浪头，掉进江里的人怕是没救了。”
　　一壮汉一边向江面张望，一边道：“掉进江里的人也罢了，是命，可刚才有一女子还自己往江里跳，这不是自找死路吗？”
　　一人则道：“你没看清吗？那女子不是往下跳，我方才见她在江面上行走如风，直追两个落水的小孩，真是艺高人胆大。”
　　又一人道：“艺高又如何？这会儿还不是没了影子？潮水这么厉害，凭她一个女子如何斗得过？只怕这会儿...”

　　我听那些人这么说，心想他们说的女子定是娘，娘向来行侠仗义，不畏艰险的。
　　潮水之凶猛，我是亲眼目睹的，虽知娘身怀绝技，可听那些人说得厉害，心里更是着慌。
　　我一心只想探寻娘的下落，便顾不得许多，只拉着子玥往江边走去，挤入人群。
　　正在人群中穿梭，就听有人高喊：“潮又来了，快跑！”
　　我正愣着，不知该往哪去，前方的许多人已调过头跑赤来，一时间人群里呼天喊地，乱作一团。

　　我被跑过来的人挤得东跌西倒，忽觉手里一松，子玥的手已从我手里脱开。
　　我一吓，就见子玥就立在我身侧一尺远，我忙伸手要去拉她，可突然又跑来一群人，顿时就把我们冲开了。
　　我慌得不行，口里使劲大叫着子玥，耳畔微微听见子玥哭嚷着‘哥哥’，我拼命推开挤向我的人群，想往那声音寻去，可子玥的哭声却忽而听不到了。
　　我在人群里慌乱失措地寻找着，当潮水过去，人群平静下来，我看见有好几个小孩跌在地上，有的号啕大哭，有的呆滞无声，可没有一个是我的妹妹。
　　我茫无目的地在岸边奔来跑去，泪水好似潮水一般涌出眼眶，恐惧感深深地包围着我。
　　子玥在哪里？我该怎么办？惊慌之间我只能无助地喊着娘，可是，娘又在哪里呢？
　　娘！

　　2007.6.24 2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