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爱是一把刀》helenworm

3、第 3 章

　　老爸开门就看见我妈抱着我坐在沙发上哭，我看着他，几天不见，他老了，衬衣里面露出来的背心领子灰突突地，头发象所有老头一样也灰突突地，我叫他：“爸，我回来了。”
　　他扬起手，把我妈跟我一块搂在怀里，哭了。
　　那天我流了好多好多的眼泪，我哭的声音很大，比小屁孩打预防针还凄惨，我妈把温温的水递到我嘴边，抚着我的脊背哄儿子：“乖，喝点水，都过去了，咱明天起好好上学去，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没人敢说你，没人会怪你，有妈呢！”
　　我张开嘴，由着她喂我，水一滴一滴地落入我空荡荡的肚子里，仿佛从高处下坠的石块，没有回声。她说的话我有些听了有些没听，她刚才拿出来的那把匕首就扔在沙发角上，我把头靠在妈妈肩膀上，腻味了一会：“我爱你，也爱我爸。”
　　我妈说她知道，我抽了抽鼻子：“为什么他就不行？”
　　我妈的嘴唇抖了一下，我爸把话接了过去：“两个男人，自古以来这都是下贱的事。”
　　他说“下贱”那两个字的时候我哆嗦了，我妈抱住我，更温柔地拍我：“你还小，犯了错误改就好，别再想这些事了。我的杰子又聪明又好看，过两年，漂亮的小姑娘就会围着我的宝贝转了，你再长打点，工作了，会娶老婆，会生孩子，你什么都会有的，什么都会有的。”
　　我往后坐了一点点，我妈说的都对，那些是我都能有的，可是我不想要。
　　“我不想要。”
　　这话刚一出口他俩的脸色就变了，我爸气的站了起来，我妈叹了口气。“不管你现在怎么想的，等你大就明白好歹了，就这样。”
　　我从小就倔，在学校被人欺负到用圆规扎我也一声不吭，非跟他们对着干不可，现在我知道象谁了。我也站起来，我妈有点慌：“你干吗？”
　　我把刚才她扔下的匕首握在自己手里：“妈，爸，求求你们，许檎真是个好人，他对我很好，妈，你上次还说小梅姐的运气好，找了个留学回来的女婿又高又帅的，许檎比他更好，他是……”
　　“他是个男的！”，我妈的话比刀子还利，她倒也不着急了，拉着我爸坐好。“你也是个男的，你们能怎么样？他现在喜欢你，那是你还小，身子骨没长开，过去的戏子、相公，干的就是你现在干的事，比女人当鸡还贱，你要非走这条路，我是不能活的，我生了你这样的儿子，我没脸活。”
　　我爸反而有些不知所措，大概他也没见过我妈这种光景：“逆子，你要把你妈逼死啊？老婆，别这样，我把他关起来，不再让他们见面。”
　　我妈不说话也不看我，我把刀放下，自己转身，走进小房间里去了，我爸跟在我后面叫：“手机！电脑！都不许用。”
　　我把手机掏出来给他，把电脑抱出来丢在沙发上，我爸满意了。“老婆，你看，他愿意改！”
　　我妈捂着心口“哼”了一声：“他愿意个屁。”
　　第二天我没上学，她让我干吗我就干吗，她上班我就睁了眼睛睡觉，我妈给学校打电话请假。夜里，我站在窗口往外看，黑糊糊的夜空中一片浓稠，没有星星，对面搂里还有两盏灯亮着。我把嘴贴在玻璃上，在透明的冰冷上留下一个残缺的唇印，我伸出一根手指，细细地为他添上许檎的眉毛、许檎的眼睛、许檎的鼻子，贱就贱吧，反正我想他。
　　第三天，门外有人大声叫着我的名字敲门，我听了一会，这家伙的声音特象许楠！
　　“杰子，是我，许楠啊！你快点开门。”
　　我乐了：“我没钥匙啊，倒锁了。”
　　许楠在门口彪了句三字经，我在这边喊着问他：“老师让你来的？”
　　还是三字经，“老师管你个头，你妈给你请假了，盲肠炎！靠，蜗牛盲肠炎你也不会盲肠炎啊，倒立着都能喝汽水的主。”
　　我靠着门坐地板上，一边敲门板一边听他说话，许楠问我：“你敲的这是什么？”
　　我说是义勇军进行曲，我唯一会敲的曲子。他大概是踹了一脚，门都颤了，“你还有心情敲啊你，都这样了。”
　　我说怎么样啊，不就是关在家里吗，没事。“他好不好？”
　　门又狠狠地颤了一颤：“我干吗我这是！”
　　“他好不好？”
　　那边没声音了，我就接着问：“他好不好？”
　　“他好不好？”
　　“他好不好？”
　　“他好不好？”
　　“他好不好？”
　　“他好不好？”
　　“他好不好？”
　　……
　　门猛然打开了，我差点折过去，我妈青着脸站在外面，没有许楠。
　　小时候，我听故事，公主被关在城堡里，然后骑士就帅呆酷毕地奔来了，这套路看来只适用BG，我是男的我有罪，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总不来。
　　总来的是我兄弟，许楠每隔两天准来报道，他现在根本不叫门，自备一垫子，到门口直接坐下，敲那义勇军进行曲，我说你别敲了，难听。他不生气，叽里咕噜跟我念叨学校的事儿，张胖子2000米昏过去了、李美丽的卷发让教导主任和谐了、王乐乐作弊老师没看到、化学刘大肚子还穿连衣裙等等等等，他说一句，我问一句：“他好不好？”
　　他从来不答我，说够了，拿起垫子拍拍就走。
　　许楠告诉我下周考试，他有几天不能来了，我说你好好考啊！他犹豫了一下，然后问我：“你妈告诉你了没，你总得回来上学吧？”
　　我说我知道啊，她还能关我一辈子。他又停了一下，这次声音比以往要大多了：“你说，你妈是不是给你办转学呢？”
　　我没法说，我不知道。看不到许楠的脸，估计现在这家伙脸红脖子粗地：“那我，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她防我哥，干吗把我也当贼防了啊？”
　　如果没有这层门，我一定好好胡噜胡噜他乱糟糟的脑袋，他就是一大型犬科，没人胡噜毛不行。“喂，你不会哭了吧？”
　　门巨无辜地颤来颤去，我趴在门板上，一下一下地敲那首义勇军，许楠大声骂了起来：“都怪你，都怪你，你他妈神经病，把自己害成这样！你他妈就是神经病，许檎要结婚了你不知道对不对？你个疯子天天问我他好不好他好不好，他好的要结婚了！你呢，我再也，再也看不到你了……”
　　我楞了一秒钟：“谁要结婚了？”
　　许楠的声音有种豁出去的沙哑：“我哥，你爱到死的许檎！”
　　我的眼睛里有什么闪了闪，然后，一团漆黑。
　　我妈开门的时候我还昏昏厄厄地没绕过弯来，她打开门，我睁大了眼睛瞪着她：“许檎要结婚了？”
　　她的脸一片模糊，清晰的只有声音：“你怎么知道的？算了，是，他要结婚了。”
　　我嘿嘿地笑起来，我妈紧紧地捉住我的肩膀：“你清醒点，许檎是骗子，你现在明白了吧？”
　　我不明白，许檎怎么可能骗我，他是那么那么温柔的人，他怎么可能骗我！“你胡说，你们都胡说！”，脸上火辣辣地挨了一巴掌，我根本没觉着疼：“你们合伙骗我。”
　　我妈很长地喘了口气，转头对着外面大声喊：“许楠，你过来。”
　　象变戏法似地，许楠从门外走了进来，那么熟悉地人，却突然陌生起来，他盯着我看了几秒钟，然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白：“许檎要结婚了，下周六办酒席。”
　　我看看他又看看我妈，他们的脸上有同情有心疼，更多的，是冰冷的决绝。我开始拼命挣扎：“我去问他，我要听他自己说。”
　　要不是许楠帮忙，我妈根本拉不住我，他俩合伙把我压在沙发上，很久没理发，刘海长地直落入嘴巴里，我嚼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哭喊：“你们骗我，为什么不敢让我自己去问他……”
　　身上的压力突然没有了，许楠一把把我从沙发上镐了起来：“你是不是非要问他本人？”
　　他提着我的手青筋暴起，我点头：“是！”
　　我妈还在反对，许楠一咬牙：“成，我带你去找他。”
　　我傻瓜一样笑起来：“你带我去见许檎？”
　　他说对，我带你去见见他好不好啊！我从沙发上跳起来，冲进洗手间洗脸梳头换衣服，外面许楠和我妈挺激烈地对话我一句也没听进去，我要见他了，他们都骗我，可我才不信呢，我要见到许檎了。
　　我妈也要陪着一块去，只要让见许檎我什么都无所谓，许楠拉着她嘀咕：“我觉着您不去比较合适。”
　　我妈不明白，许楠看了我一眼，压低声音解释：“不是我妈那病，他是绝不放手的，您想，他本来就不甘愿，再看到您……您前些日子没少埋汰他对不对？”
　　我妈还是不放心：“可你看小杰现在这样儿，呆会还不知道……”
　　许楠重重地捏了把我妈的手臂：“我准把他好好地带回来，他总该死心的。”
　　我已经等的不耐烦了，跺着地板问他们走不走，许楠朝我跑过来，拉起我的手跟我妈丢眼色，我妈终于点下了头。许楠牵起我：“走吧。”
　　怎么到的许楠他家我根本不记得，上楼梯我比他窜的还快，跑了两层，我突然就不肯走了。
　　“楠子，你哥真不要我了？”
　　许楠跟后边追的快吐白沫儿了，扶着墙喘气：“我妈病了，他也没办法。”
　　我点点头，继续往上跑，刚跑两阶又停下来，许楠差点撞我脊背上。“你妈逼他，他没办法；我妈也逼我，我也没办法。”
　　许楠从背后拉住我的胳膊：“我知道，不怪你们，就让他过去好不好？”
　　我摇头：“不好，我没办法，我能抗住，他为什么不能？我告诉你实话，他最多说谎哄哄你妈。”
　　许楠终于生气了，他从我背后绕过来，站在楼梯顶端居高临下瞪着我，
　　昏暗的楼道里，光线透过他身后的窗户漫不经心地扑撒下来，我昂起头，他黑色的轮廓笼罩在漂浮的灰尘之中。沉默中，许楠朝我走了一步，用力地向上拽我：“我怎么说你不就信，你就不死心，那你去问他，去问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