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家养野猫

4、雁徊海角梦不去

　　1935年，日寇全面侵占上海。恰逢两广、川中、苏北等地突发水灾。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徐丰邺亲力筹建基金会，暗中奉委座之命，以上海滩首富祝寿之名行赈灾义演之实。义演共十天大戏，万凤一袭暗红镶金旗袍，端坐在开幕式前，身段玲珑，笑靥如花，一头乌发堆繁砌复，斜刺里插着的钗头凤金光闪闪，夺人眼球。有记者举着相机上前询问为何复出，万凤以掌撑桌，慷慨陈词。“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救国家于危难之中乃我辈职责，万凤虽一介女子，然，义不容辞。”

　　“听说与您同出一班的兰大家也要同台献艺，万大家可有话说？”

　　她神色陡然暗淡，再不愿多说，匆匆离席。义演如期举行，万凤独挑大梁，连唱八日大戏，观众如山堆海填，整条街上人满为患，甚至惊动了日伪军。中日租界线上，日本第三路军派遣了两个小队抵达戏场，总队长山本桥二亲临现场。义演最后一日，徐丰邺接到委座电报，上书东三省战况吃紧，要求在今天伺机暗杀山本桥二于戏院内。徐丰邺按住腰间佩枪，走进二楼戏院包间，远远地看向台上的万凤和兰苑生。这一场演的是《霸王别姬》。万凤穿着高丝宝绣花百褶裙，正与兰苑生演到第二折。梆子鼓点停顿处，西皮散板唱腔声声，徐丰邺拔掉保险栓，对准右前方的山本桥二的心脏，稳稳按动扣扳。

　　一声惊天动地的枪声陡然响起，戏院里顿时乱作一团，徐丰邺一击得手不敢恋战，慌乱中朝戏台逃去。四周是重重日兵，他一路逃窜越过戏台，抓住万凤的手臂，“跟我走。”万凤惊怔之下不及想他，赶紧跟了上去。两人逆着人流朝后院逃奔，身后日兵已然发现不对，纠集大队人马紧随其后。枪声不绝，号呼入耳，万凤的手被徐丰邺紧紧握着，竟是从未有过的妥帖安稳。已至后院院墙，只要翻过院墙，外面便是自由天了。“凤儿，你先上去，我托着你。”徐丰邺沉稳的声音自耳畔响起，身后的追兵已是越逼越近。万凤沉思片刻，断然拒绝。“你先上，然后拉我过去，这样更快。”徐丰邺转头，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他站在那，坚如磐石，声音醇厚沉静。“好，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徐丰邺双臂撑起，矫健地翻身上墙，正待拉过万凤，一粒子弹射向两人的手臂，他闷哼一声，右手陡然一松，再拉不住万凤的身形，此时此刻，日兵已然冲破障碍，逐渐欺近。

　　“来不及了。丰邺，今日，便叫我作一回真正的虞姬吧。”万凤眼眸中流光溢彩，脸上的笑容璀璨夺目，她果断松开徐丰邺的手，敏捷地抽走他腰间佩枪，对着涌入院落的日寇一阵毫不留情的扫射。“快走。”她大喝一声，腾挪间尽是戏台上的步伐，带着凄婉绝艳的美丽。

　　徐丰邺跌跌撞撞地落下院墙，墙里响起一阵迤逦婉转的唱词：“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她这一生，终是全了一唱霸天下的心愿。里面的枪声渐渐熄灭，谁也不会知道里面俏丽如三月春花的女子经历了怎样的惨绝人寰的屠杀。而他的脑海里，始终浮现的是那日初见，陌上新阳烨烨，她浅笑的脸，宛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