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猜》纪衡江

2、第二章

　　王鑫养了有个大半年才重新过来找我。
　　记得那天已是十一月下旬之期，大力县地处我国北方，十一月已经快将我冻死。王鑫来时刚好是早晨，只着一件蓝色单衫。我正好被我爹逼着念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看见王鑫束着长发一身清爽，衣摆沾了些白霜在我面前露出笑脸，我也是怔了一怔。
　　所谓情同兄弟，就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笑完还能一同月下畅谈，举杯痛饮的如同亲兄弟一般的两人。我深知此道理，也深感惭愧，于是王鑫来了便来了，王婶刚沏好的热茶，丽婶做的热乎糕点统统拿出，能招待上的都招待上了，拼命地显示这破草屋不寒酸的一面。
　　王鑫对丽婶做的绿豆糕很中意，一直在赞叹北方人怎么能将南方的手艺做的这样么好。我呵呵笑着应付，七扯八扯把一开始尴尬的气氛缓和不少。最后王鑫硬是跟我耗到晌午，也没说多少关于他今天来的目的，我倒是暗暗松了一口气。结果到了最后，王鑫要走了，我欢欣鼓舞的送他出门，他却一把拉住我：“德宣，我等你。”
　　我头一次觉得冬天的太阳也好大，大到我手心后背都出汗，目光随着王鑫的背影看了许久，直到王婶拿了扫帚出来恶狠狠的喊德宣龟孙子怎么还不来吃饭，我才蹬蹬蹬跑回去。
　　失眠一夜后，第二天便听说王鑫已经回了长安城，在大力县暂住的房子搬空了。我抬
　　脚踹飞一颗石子，王婶的小儿子捡了根木枝到我跟前来比划，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宁哥哥，王将军呢？”
　　我没理他。

　　鸿盛十六年。
　　那年我只带了一名小厮，一件轻包，千里迢迢来到长安城，也算是跋山涉水披荆斩棘，路上磨坏了我三双鞋倒是把我心疼坏了。跟着我的小厮吉祥比我小了有八九岁，看着倒比我大了有八九岁，到了城里立马打听将军府所在。进城时刚刚破晓，而到了将军府却已薄暮。我盯着将军府的朱漆大门大喜过望，连滚带爬地奔过去：“王三金！”
　　门前两人执剑而立，神色肃穆，人家还没做什么动作，倒把我吓了一跳，我撒开腿跑的远远的，冲大门方向狠狠地呸了一口。
　　吉祥扯着我又奔过去：“告诉你们家主子！我们主子叫宁！德！宣！”

　　我坐在红木椅上，一身神清气爽。王鑫坐我对面，含笑看着我：“阿宁，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我呷了口茶，紧蹙双眉，有些悲伤的说：“明年便是文举科考，家父让我今年便来长安准备着。三金，看在我们两个从下玩到大的份上……哎，你看看我，我爹去年被贬，这城中多少人都对我唯恐避之不及，带来的盘缠，也不多了。你说，这……”
　　王鑫一拍桌面，豪气干云：“阿宁，你就在我府上好生住着！别说住到明年，就说是住一辈子！我也……”他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干脆细若蚊呐，耳尖绯红。我刨根问底：“你也什么？”
　　他不说话了。整个大堂静默了好一阵。
　　后来还是他打破寂静，咳嗽了一声问我：“阿宁，你说这茶，怎样？”
　　我望向手中的茶，心想着将军府还真是财大气粗，连个小小的茶杯都是上好的色泽纯正、透明发光的青瓷，茶水色泽平淡无奇，香味却不同小觑，淡香浓香，又都不是，你说不出的那种香味在鼻尖飘散。不光是香，连茶味都神秘莫测，若是将茶如酒水一般牛饮，那这茶可得叫那人苦不堪言，是真苦，舌尖到舌根，一路苦到喉咙处，又开始丝丝的甜。总之是两种色味混合，搅在一起，倒成了无与伦比的天作之合。
　　王鑫见我低头陈思，便猜出我喜欢，一张嘴就喋喋不休起来：“阿宁，这茶是我前几年下了江南，一老头儿送我的。我只喝一口，便知你肯定喜欢！我赶紧在江南包了块儿山头专种这种茶，你想拿多少就拿便是！在这全国我也都开了茶铺子，你走到哪儿，哪儿都能喝得到！”
　　我不开心了。
　　本生在大富大贵的官宦之家，我一直以为优越感没什么不好，因为它伴我久了，感觉变成一种习惯。
　　我撂下茶杯。王鑫看见愣了愣：“阿宁，怎么了？”
　　“茶苦，我不喜苦。”

作者有话说

　　还是一只勤劳的存稿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