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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命祭 ...

  •   距离那个名满的天下的谋士在人间绝迹,已经过了三年。
      在眼见到颜路尸身的那一日,安瑶明确告诉张良:五年,她最多能再困住颜路魂魄五年,五年之后的中元节,如果还不施行复活之法,就什么可能性都没有了。
      于是,他花了五年的时间,一边尽其所能地安这汉廷天下,一边早早筹谋为早日抽身而退。
      甚至,明明可以阻止,却袖手看着昔日无双国士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折断双翅,终至于血溅三尺。
      不是乱世,宝剑注定蒙尘,而张良不能放任它有出鞘的机会,否则包括他自己在内数不胜数的人拼尽一切换来的平宁,势必再起风云——如此,他又怎么能安心离开?
      那一个雨夜,他始料未及地看着高高在上的汉相萧何披蓑戴笠站在侯府门前,彼此失语。折于长乐宫的那个人“生死一知己”,到头来是这个人眼睁睁送他踏进鬼门。然而论及心痛,谁又比谁少?淅淅沥沥水声不绝,此后,张良已经记不清当晚他们说了什么,却有一句话,从喝醉的那个人口中吐出,瞬间炸裂了天地。
      他说:“他知道,他知道……”
      满目荒芜,生生刻在记忆中,像极了……当初的谁……
      之后,辟谷,修仙,谎言瞒天过海,甚至连家人都信以为真——而他孤身一人,换下锦衣,青衫如故,藏身于废墟之中,一如多年前那个人一般,相守。

      月落西山,黑沉沉的阴云铺满苍穹。桑海山巅,有人习惯性地长发未束,踏着缓慢的步子孤身前行,天青色的衣摆随步伐晃动,远望如谪仙。
      张良朝着洗尘轩走去,途中,不免又想起了安瑶。
      白日里说的那句话,其实不过是又一次的试探。但这丫头最近确实常常不见踪影,每每被问起,总是睁着眼睛一副懵懂无知天真烂漫的样子——张良除非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觉得她天真……
      再有半个月,就是最后的时刻。在此之前,张良但望任何意外都不要发生——自然,他清楚安瑶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有意招出什么幺蛾子,但心底的不安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浓重。
      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本身就是逆天而行的吧……
      张良不再胡思乱想,一路驾轻就熟地进了最后的那间密室。
      第一次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冰球,现在已经成了红色。走近细看,才会发现这红色也不同寻常——无数红色的细丝在冰壳上交错穿梭,密密麻麻像是按照某种规律编织而成的脉络,又像某种难以解读的符号,在暗室中散发出淡淡的光,令人联想到妖冶的曼陀罗花。
      张良的脸色在暗光之中显得有几分苍白,与之不同,冰球中沉睡的人,脸上隐隐透着红,而那副素来清雅的面容,因为这样的嫣红,此时竟生出一种难言的诱惑。
      “师兄……”张良盯着颜路喃喃出神,不知不觉抬起手按在了球上,衣袖垂落,腕脉处一道一指宽的疤痕隐约可见,尤为触目惊心的是,那伤疤一看便知是由数道细密的划痕组合而成的。
      一靠近冰球,本来就没有彻底愈合的伤口,便开始有了反应,体内的血液仿佛感受到某种召唤一般,叫嚣着往伤口汇聚而去,大有破体而出之势。
      疼痛让张良稍微清醒了点,皱着眉,将手放了下来,长袖滑落。
      将注意力放到了冰壳间斑驳交错的红线,他的心底再度涌现出一种奇妙的感受。
      ——这是,他的血……
      安瑶踏遍山河访遍九州,最终找到的“命祭”之法,需要以祭者的血脉为引。
      三十六个月,每一月的十五,月圆之日的祭献,献出余生一半寿命与死后魂魄。
      只差最后一次了……
      一直以来的心结,在十多天之后终于要解开,此时张良的情绪便如那繁复驳杂的血丝,从心底细密织起,将他困于其中,几近茫然。
      从知道这个事实到今天,他刻意压着自己的想法,不去想将来——颜路醒来之后的,将来。
      安瑶的脸忽然从心底一闪而过,他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再看向颜路时,分明近在咫尺,眼神却像在遥望长空尽头,不可触及的星辰,满满地溢着苦涩。
      在原地呆望良久,垂于身侧的手早已紧握成拳,锐利的指尖嵌进掌心,疼痛阵阵爬到心底,却没能盖过心口的钝痛。
      但就在此刻,脚下的地面忽然一颤,幅度轻微到张良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然而紧接着,有一股凛冽的气息,自头顶的石壁上传来,刹那间布满整间石室,与此同时,包裹着颜路的冰球忽然间红光一盛,下一刻又暗了下去——比先前暗了几分。
      ——难道是……
      张良呼吸一滞,即刻转身匆匆离开,向地面赶去。

      料峭的山崖上,红衣女子后背紧靠着凹凸不平的岩石,脚尖抵在崖上突出的地方,左手死死扣住斜长出的一根树枝,才勉强稳住自己不掉下去。
      安瑶剧烈地喘息,唇边一道血迹,长发早已散开,遮在眼前,然而其后的一双眼睛放出的目光却宛如实质一般,恶狠狠地锁在一丈外立于青石板上的那个人身上,心中不知道是第几次咒骂张良——这混蛋的乌鸦嘴还能再灵验一点吗?!
      道袍,竹冠,长发一半飘于脑后,手中一柄木剑隐约泛着青芒——十分符合世外高人的形象。而那个人的容颜,即便是在黯淡星光之中,依旧如此耀眼夺目,且眸中正气沛然。
      问题是,安瑶一看到他,明明不认识,但就是很想把他那张漂亮的脸打成猪头。
      “修为不到两百年的花妖……也敢这么张狂。”男子淡淡地说,语气中没有刻意的轻视之意,但就是这样陈述事实一般的语气,让安瑶更加恼火。
      “与你各干?”安瑶不客气地反驳回去,置气一般。闻言,男子心中划过极其轻微的一丝不悦——轻到一瞬间被遗忘,而后依旧是那种俯视众生的淡然语气:“是无关。反正,今晚,你就将不存在了。”安瑶心中暗骂一句“自大”,却不敢掉以轻心——在方才交手数十招中,她确认,这个人确实有自大的资本。
      一瞬间,男子手中木剑青光劇起,安瑶眼瞳一缩,迅速借力翻身而上,而就在她撤离的下一刻,剑气直击在她先前所在的石壁上,碎石乱滚,威力慑人。
      但安瑶没工夫感叹对方这一击的杀伤力,翻身上去之后她迅速运气向前窜出去,身后,那个人的杀招又逼了上来,安瑶左右躲闪,颇为狼狈,心中更是怒意不止——这个人,也太不懂得留余地了!这真是要打得她元神与妖灵俱毁的节奏!
      又是一招袭来,安瑶此时体力已经消耗到所剩无几,虽然觉察快但却躲慢了一步,罡气擦着左肩呼啸而过,震得安瑶肩骨一麻,寒气冲撞之□□内血气一乱,下一刻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扑了出去,眼前一黑,喉头又是一股腥甜。
      安瑶已经无法思索,然而身后那人却不死不休,已经举剑而来,看上去正是要发动致命一击。
      安瑶绝望了。
      但就在她万念俱灰地闭上眼准备接受灰飞烟灭的命运时,一阵风横空出现,呼啸而来,恰好与那个人的剑招相击,两厢碰撞之下,安瑶的小命得保。
      嗅到这个熟悉的气味,安瑶心底松了一口气,抬头,便看到张良手握凌虚剑,恣意从容地漫步而来,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简直和刚才追杀她的那个人,如出一辙……
      安瑶忽然不爽。
      “张良!”那个人低喝一声,明显有些惊讶。安瑶疑惑地看看那个人,再看看张良——虽然气质好像有点接近,但是……但是你们真的认识吗?
      张良也是一般困惑:“阁下认得我?”“这天下间能持有这把剑的人,也就一人。”他目光扫过凌虚,方才一刹那间的惊讶已经销于无形。这份谙熟于心的气度,让张良不禁皱眉:“阁下是何人?”
      “在下,赤松子。”他波澜不惊地答道,边上一人一妖却瞬间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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