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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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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留侯大人上奏言自己因醉酒引发旧疾,恳请陛下允假,在府中静养三个月——自然被批准了。
前来探望的卿客都被拦在了大堂中——张良对自家小鬼张不疑打太极的本事还是有几分信心的,对自家娘子守口如瓶的本事还是很清楚的。
不过,在轻装简从出洛阳门关的时候,张良还是被某人逮到了。
“子房这般算不算欺君?”韩信一身灰色的便衣,抱着剑倚在城墙角落处。张良有些无奈:“齐王既到了洛阳,为何不觐见陛下?”“我只是来看你。”韩信面无表情,语气却不似人前那样冰冷。
“留侯大人正在府中静养。”
“那么,张三先生呢?”
对面的人眼神忽然间凌厉如刀。张良负手身后,不觉微笑:“重言,良欲重游故地,你可要同游?”瞬间,韩信的眼底有了笑意:“乐意之至。”
“没有想过,还能回来这里。”
十天后,熙熙攘攘的桑海街道,一青一灰两道身影相伴而行,一个温润一个冷冽,站在人群中自成疏离,路人侧目之下,不由暗自惊讶。
听到韩信的低叹,张良有点出神,此时身旁有人匆匆跑过,他一个不小心,被撞得一个趔趄,韩信急忙伸手扶住,看向那个撞人的少年,浑身散发出冷意,看得少年下意识地往后退。
张良忍不住想笑,伸手拉了少年一把,淡笑问他:“急匆匆的做什么?”
从刚刚开始,街上的人,好像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啊……是、一个姐姐,每天都来下棋的姐姐。”少年盯着张良,面色微红——眼前之人看不出年纪,但容貌如此出众,若不是眉目间不含女气,身高也不合适他几乎以为这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装出来的。张良倒是对这样的目光习以为常,耐着性子,听少年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通,好歹理清了状况。
“去看看?”韩信偏头问道。
“嗯……请小兄弟带个路。”
街边茶坊之中,少女一身红裙及地,端坐在棋盘前,嘴角始终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神情有几分心不在焉,然而对阵之人却已经被逼出了满头的汗,白子在指尖摩挲,最终只能收进掌心,喟然一叹:“我认输。”女子的神情,倒也没有变化。
韩信瞥了张良一眼,发现身侧的人已经怔住。
“子房……”话音未落,张良已经站了出去,看着女子道:“不知姑娘在此摆下棋局,有什么规矩?”女子抬眼,眼底光芒一闪而逝,开口时声音却清清淡淡:“没有什么规矩,不过以棋会友。”顿了顿,她眉梢微挑,“先生也想来一局?”张良微笑:“可否?”“有何不可?”
边上的韩信看着张良落座,心底忽然不安。
那个女子容颜并非绝色,但张良看着她的眼神,却明显不对。
不多时,一局棋已经下完,张良胜了半子,一时围观的百姓哗然——这个女子在此处斗棋三月有余,今天是第一次输。不过……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
张良却一动不动,盯着棋盘,似乎很想把棋盘盯出一个洞来。
“这位先生,你还想再来一局?”女子指尖轻扣桌案,唇边带着笑意。张良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此处杂音多,不如寻一处清静地再战?”“先生有此雅兴,小女子乐意奉陪。”她扫视一眼周围,偏头对张良道,“附近的有间客栈,是个清净处。”她在“有间客栈”四个字上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加了重音。
心里又是一跳,张良终是浅笑,点头。
有间客栈二楼雅间,只留了张良和红衣女子两人——韩信被张良“婉言”劝了出去。
“齐王殿下,倒是对先生言听计从。”少女状似不经意地说着,捏了一枚黑子,按下。张良骤然抬头,看着少女的目光多了几分戒备,对面的人却浑然不觉,只是看着棋盘,但张良迟迟不落子,她才有些好奇地抬头,正对上张良探询的目光,止不住笑:“也难怪,毕竟多亏了留侯大人,韩将军才顺利得了齐王之位。只是……若是齐王知道大人真正的打算,不知还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百般相护?”
——真正的打算吗……当初,之所以劝刘邦应承韩信封王的要求,一则,为安抚,二则,为了借韩信的力量保汉军脱困。
眼前的女子分明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却到了现在才点出,究竟是为了避开百姓,还是为了避开……
“姑娘是关心齐王?”张良落子,哂笑,眼底却泛着冷光。女子扬眉而笑:“齐王生死,与我何干?不过……”她顿了顿,目光落到棋盘上,蹙眉思索片刻,将棋子落下,松了一口气般浅笑,才想起来似的,接上了刚才的话,“在下记得,大人曾为儒门中人,而有个师兄,性情最是温良和善。若是他知晓大人此番作为,不知可会怪大人行事过于凉薄?”
对面的女子波澜不惊地说完这段话,而张良已经一刹那间心神俱乱,指尖的白子一瞬间湮灭成粉。
纵然料到这个女子和师兄有瓜葛——否则不会有那般七八分相似的容颜,否则不会有和师兄如出一辙的棋数——但张良从来没听颜路说过他有姐妹,更不知颜路有红颜知己这一类的东西。
张良几乎想掐着她的脖子,问她是谁!
死死地握紧拳,勉强将自己冷静下来,张良才淡淡开口:“姑娘知道的东西,倒是不少。”“不多不多。”女子摆摆手,笑意温然,“不过是知道,无繇生平最是淡泊不争。”
闻言,张良忍不住皱眉,久违的躁意胸中盘桓,经久不去——无繇……无繇……他半生里都碍于礼法不能唤出声的字,此刻眼前这女子却轻易而漫不经心地说出。她和师兄……如此亲近吗?
此时张良脑子一片混乱,那女子却径自说了下去:“是以,世人皆以为,无繇智短,不及张良先生。”她忽而眸光转冷,嘴角却牵动,“然,张子房纵有千般算计,颜无繇亦有百般绸缪。不为世人所知者,皆因……”女子声音冷然,“前者为的天下,后者,仅为浮生一人。”
眼前之人态度甚为不敬,他却无暇顾及,五指忽地攥紧,欲语不能。
——仅为……浮生一人……
“张良先生,”少女倾身过来,眼底有流光闪动,隐隐露出讽刺,“您,这般,算是已算得天下了吧?”
“良……”
“还记得……那个用尽所有,来成全你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