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顾临溪

1、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

　　你说世界不停地转变，时间还在不断走远，藏在旧时光里的回忆渐渐被现实磨灭，你一步一步地远离人群，直至看不透人心，也因此不再相信爱情。我无法用现实证明爱情真的存在，但我要跟你讲一个故事，那个故事，是关乎爱情关乎等待关乎人世间最纯真的一份信仰。你抬起低垂的头看着我用眼神示意我继续说，我但笑不语，从脖子上拿下一枚红绳穿着的链子。你的眼里露出惊讶，微微笑着对我说，亲爱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有这样一枚链子？我细细地把玩着红绳上唯一的一枚铜钱，今天我要跟你讲的故事，是关于藏在一枚铜钱里的爱情故事。

　　故事还得追溯到430年前的明朝，我们家当时是洛阳一带的大户，当时我们家的家主叫许涉……你打断我，不不，你会不会弄错了？你们家怎么会在河南呢？我示意你停下，那就是我后面将要讲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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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历年间，洛阳一邑有三大家，朱家，沈家和许家，朱家是官宦世家，当时的家主朱显荣是万历帝的亲舅舅。沈家从商，经营布匹生意，家资万贯。剩下的许家则凭借高超的建筑技巧成为三大家之一，当时北方的府宅修建十之七八莫不出自许家。许家家主门徒甚多，一时繁盛无比风头无两。许涉膝下有六个儿子，各个有一门好手艺将来可承父业，只有一个女儿芳茵，长得清秀可人，许涉自然是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的，那些门徒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来讨好她，许芳茵独独喜欢其中一个叫周彻的南方人。
　　周彻家境清贫，才会不远万里到许家为学徒，又因天资甚高，不久就得到许涉的赏识，周彻与许芳茵两情相悦，许涉也看在眼里欢喜在心，并在众人面前亲自宣布周彻为许家的女婿，众人皆道天作之合才子佳人云云，原本两人可以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却无奈天降厄运，好姻缘成空叹息。

　　万历十二年，原本应该是简单平静的一年，那一年，周彻与许芳茵也将要成婚，却因一道圣旨将一切打破。

　　芳茵永远记得那一天是天清气朗的一天，她在园中散步，突然被父亲叫进书房，一同前去的还有周彻，她的未婚夫君。坐在面前的她的父亲没有了平日的柔和，面色凝重，父亲对周彻说：彻儿，你来我们家也有五年了，你的为人我很了解，我一直把你当亲身儿子看待，自然也很放心把芳儿交给你。芳茵站在一旁听着，心里隐隐地感觉到了什么，她紧张的看着周彻，周彻一脸的喜悦说：谢谢师父的成全。许涉转身从身后拿出一个黑木匣子交给周彻：这里面是我们许家世代的心血，你好好保管着，三日后你们成亲之日我将把它作为嫁妆交给芳儿。芳茵和周彻都大吃一惊，三日后，为什么这样急？许涉神起恍惚，待坐良久，才说：圣上下旨让我修建皇陵，这看上去是我们家莫大的荣耀，但却是真正的大祸临头啊，皇陵稍有差错我们家将被满门抄斩，而皇陵修建成功之日，也同样是我们死的那一天，所以，彻儿，成亲之后你马上带着芳儿回你的老家去吧。芳茵与周彻齐齐跪下：父亲，芳儿（彻儿）愿意留在这里与许家共存亡。许涉怒斥：混账东西，我把芳儿嫁于你自是希望你好好照顾她，我不希望她有何性命安危，难道你连这点保护芳儿的能力也做不到吗？
　　书房里只剩他二人静默无言，周彻的心情极其复杂，芳儿是她一心决定要娶的女子，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可是，如果是要他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芳儿娶进门，他心里有所不愿。师父待他不薄，他怎能置师父于不顾，况且……很久以后，芳茵开口，阿彻，你会带我走吗？周彻望着他，目光中带着犹豫，我，师父要我护你周全，我自是一定会带你走的。芳茵心中顿时了然，面色苍白的站起身，又把周彻扶起来，说，阿彻，我明白，修建皇陵一直以来都是你的心愿，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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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之后已经是第二天了，明天她将要嫁给心仪的男子，芳茵看着家中处处喜庆，心中却无半分的喜悦，她在等，在等周彻给她一个肯定的要娶她的答案。她嘱托丫鬟给周彻带去口信，黄昏时分，她将会在后院小楼下等他。尽管新嫁娘在出嫁前是不能与新郎见面的，但她管不那么多了，她不想将来在她与阿彻的心里都留下一个遗憾，届时，不管周彻心里怎么想的，她都要他做出一个决定。黄昏了，暮色变得深沉，残阳似血，她看到周彻的身影缓缓出现在眼前。她问，阿彻，你是否甘心情愿娶我？周彻看着面前佳人，似乎消瘦了许多，不禁心疼，他把她抱进怀里，芳儿，我爱你，你一定要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女子。背对着他，她看不见他的面容，看不见他眼里的忧愁，一如他也看不见她眼里的忧伤与决然。夜色渐渐变深，各处的灯火也亮了起来，她离开周彻的怀抱，尽管那是她所贪恋的，从袖里拿出一枚铜钱，阿彻，如果正面朝上，明天成亲之后，我就跟你走，如果不是，你就陪在父亲身边，好好照顾他，与他一起修建皇陵，而我，则会说服父亲。
　　周彻看着芳茵故作坚强的挺直了身子，心疼不已，很久之后，久到芳茵以为岁月就这样无声地流走了，周彻终于开口，好。“叮”地一声，铜钱被抛向空中，旋转，旋转，最后落入芳茵手中，她紧握着拳头，终于哭出来了，阿彻，我多么希望上天答应让你可以不顾一切带我走，我多想和你结婚，生子，平平静静地过完这一生，我们什么也不要管好不好，你带我走好不好，好不好，阿彻？周彻抱住她，忍住泪水，缓缓说：芳儿，等我明天，迎娶你。即便不能一世长相厮守，能够娶你过门，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

　　成亲后第三天，父亲就带着门徒三百出发了，人群中周彻挺直地身影显得那么刺眼。那天夜里她在父亲面前跪着求了好久，她说，父亲大人，女儿自知父亲所做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女儿又怎么能不顾父亲独自苟活，纵使有阿彻在，但我知道阿彻是您最得意的弟子，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修建皇陵，女儿愿意成全他，让他实现所愿，还望父亲不要责怪于他。他在父亲面前磕了一个又一个地头，额头都破了，不断地流出血来，终于，许涉在一声沉重地叹息声中离开了。
　　芳茵看着为首的父亲，白发苍苍，眼神中没有了以往的意气，蹒跚着带领众人离开，渐渐地消失在长街尽头，只能默默地对着一夜白头的父亲说着对不起。

　　一月后，芳茵突然收到父亲的消息，父亲说他们已经到达京城，并且已得圣上批准准备着手修建皇陵。在信件最后，她看到一行熟悉的字迹，端正的楷书写着：事情有变，速带领家眷逃往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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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在即将到达江西境内的时候她们被一群官兵堵截住，她惊慌地看着那些人冲过来，只听到那为首的官兵说着什么圣上有旨洛阳许氏一门不得离开洛阳半步违旨格杀勿论，然后是一片厮杀，她看着那些人的刀刺进身边人的胸膛，一个个惊叫着倒地，然后，一把长剑迎面袭来，刺进了她的胸口，她低下头，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血红色倒了下来。在倒地前，她似乎听到“叮”地一声，清韵不绝，就像那天暮色中她把铜钱抛向空中，她和他看着铜钱缓缓落入她的手中，她看着铜钱的正面，决然一笑，尔后握紧双手恸哭出声，阿彻，原谅我的擅自做出决定，原谅我先走一步了。

　　我痴迷地趴在桌上，听着祖母讲述着这个遥远的故事，这段爱情在那个动乱的时候几乎被掩盖，只有那枚铜钱永远地流传下来，我疑惑地看着那枚铜钱问祖母，祖母，那么说我们的先祖母不是死在那场屠杀里了么，咱们家怎么还保留有这枚铜钱？祖母想了许久，莞尔一笑，苍老的面容也变得动人起来，也许是上天怜悯吧，先祖母把那枚铜钱用红绳穿着挂在胸前，而剑正好刺在铜钱上才会有了偏差救了先祖母命，你看这铜钱上的刻痕，就是那时留下来的。

　　天空下着细细地雨，芳茵渐渐苏醒过来，她睁开眼看着满地的尸体，那里有她的亲人，有家丁，曾经都是她熟悉的人，但现在，都躺在地上，再也醒不过来了，芳茵挣扎着爬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这时从胸前掉出来一个东西，“叮”地一声，划破长空，她看着那枚有了深深地刻痕地铜钱，慢慢地笑出声来。阿彻，既然上天怜悯，那我就待在你来的地方，等你回来，即便岁月开始变得沧桑，即便时间淡漠了回忆，我也会等着你，为你好好活着，因为我爱你，所以即使独自等待，也不觉得孤单。

　　尾声

　　我看着对面的你痴迷地抚摸着那枚铜钱，问你，现在，你是否还是认为爱情太过遥不可及并且变得不可靠了？当年我的先祖母一直等着江南，我先祖父生长的地方，为他育下一对儿女，十多年后终于等到了先祖父的归来。我想，如果不是因为某种途径先祖父得知先祖母尚活在人间的消息也不会冒着生死逃出地宫来，那样，也就不会有我们家的现在，现在坐在你面前的，也就不会是我了。我先祖母把这枚铜钱传给家中女子，让她们一代代传下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许家的女人，爱情真的会存在，即使岁月变迁，即使生活无奈，不管怎样，都要相信，爱情会有奇迹。
　　你抬起头，看着我，眼里有了一丝坚定，然后笑了出来，就像歌里面唱的，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