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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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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发生了两件大事。和我相交数十年的好友安突然车祸死去,还有就是陆铭突然在他的博客里宣布即将结婚的消息。这两件事对我而言都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安的死亡让我的人生失去了一大半色彩,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知道我那么多的事情了解我那么多的喜好了,而我觉得一个一直宣扬单身主义的男人突然改变性子决定结婚无异于出车祸死掉。
当我提着超市买来的一大袋子啤酒去找段光静拼酒的时候,她一脸愤怒地看着我,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就在我大声嚷嚷着“段光静你知不知道你撞坏我鼻子了”的时候她突然把门打开然后瞪着我那本来准备狠狠捶向门因为她突然开门而来不及收起来的拳头,我立刻摆出一副温和的样子讪讪一笑:“你让我进去我就不吵了。”段光静还是板着脸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每次她出现这个表情的时候我都觉得超级恐怖,上一次她这样看着我的时候是因为我打坏了她心爱的珍藏版的杯子结果就是她一脚把我踹出门去并且宣布一个月不见我,最后还是我苦苦哀求扮可怜苦肉计都用上了她才改成了一个星期。果然,段光静从我手中一把抢过袋子往外一扔然后左手把我拉进房间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门再一次“砰”地一声关上,我心里一边默哀那一大袋子的啤酒就这样被眼前这个女人给扔掉了一边又同情那可怜地门半个小时内两次被眼前这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睛红肿着的女人狠狠摧残,但很显然我的默哀和同情还没有到达心底就注定要被打断,段光静一把甩过我然后双手叉腰地瞪着我,我被她这样一看不禁觉得有点后怕,吞了吞口水一脸讨好地看着她,“那个,段光静,这大晚上的发脾气不好。”“你还知道这是大晚上的啊?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啊?两点啊!大姐,我明天还要上班啊我!”说完她把垂落在额前的头发往脑后一捋,一双泡肿的双眼显得更加突出,我缩了缩脖子,果然睡眠不足的女人最恐怖,但还是很不怕死地说:“段光静,陆铭要结婚了,我只能来你这里求安慰了。”“陆铭结婚关你什么事啊,又不是你妈要结婚了至于这么大半夜来骚扰我影响我的……”话说到一半段光静突然安静了下来,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下,然后又似是不确定的问我:“什么?你说陆铭?”
我点点头,段光静默然。
〔°贰〕
陆铭是我心里的朱砂痣,这一点是段光静清楚地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段光静清楚地知道我有多么爱陆铭,也只有段光静最清楚地知道我有多么恨陆铭。如果说陆铭是我心里的朱砂痣,一触碰就疼痛,段光静就是我心底的最柔软,是我始终的依靠。
当年我被陆铭抛弃时,是段光静一直守在我的病床前安慰我陪伴我,我不肯开口说话,是段光静拼了命地从网上搜刮一些笑话讲给我听逗我开心,她一直是那么冷静自持的一个女人,本来就不擅长讲笑话,但还是勉强挤起了笑容来。那一段时间里空荡荡的病房里总是充满她的笑声,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里便柔软了几分。
是啊。当年,我是一只被抛弃的可怜虫,段光静说,怪不得别人,只能怨我当初太过依赖陆铭,世界里满满地装的全是陆铭,所以才会在失去他时落魄如斯。
她一直那么包容我,让我可以在她面前做一个任性的小女人,即使她无数次戳着我的脑门大骂我不争气,只要我提到陆铭,她总是能够软下心肠陪我喝酒消愁。用她的话说就是她段光静上辈子欠了我的所以这辈子才会碰上我被我折磨。我咯咯地笑着倒在她的身上,闻着她身上的薄荷清香就这样睡着了。
从得知陆铭要结婚的消息到现在已经二十四个小时了,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了二十四个小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来找段光静。
我知道,只有在她身边我才不会那么难过。
不是我没有那么爱或者那么恨陆铭了,而是,面对着那么疼爱我的段光静,我怎么舍得让她因为看到我的难过而陪着我难过。
〔°叁〕
我是在段光静公司的年会酒会上认识陆铭的。那个时候我被一身光鲜亮丽的段光静从温暖地被窝里拉出来,被她带到那个五光十色的大都会,在纷繁的霓虹下,把自己暴露无遗。我闪躲着回避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在那样一个人人欢娱的场所显得格格不入,段光静说:穆凉吟,你不能这样子,你必须要学会面对人群。我拉着她的裙摆,怯怯地说,段光静,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办法。
陆铭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是段光静的上司,温文尔雅,容貌清俊。他说,段光静,这位可爱的小姐就是你时常跟我提起的穆凉吟?他和颜悦色向我打招呼,你好,我是陆铭。陆铭衣冠楚楚的样子瞬间就捕获了我的眼球,我看着他的眼睛,褐色的瞳里有着深邃与平和,那一刻,我忘记了自己所有的拘谨不安与内心深处的恐惧。段光静后来说,穆凉吟,你知道吗,你第一次见到陆铭的时候,脸上漾出了大大的笑容,是我见过的你最好看的时候。我被她的一番调笑说的羞红了双颊,但我是知道的,陆铭是段光静之后的第一个能够如此轻易走进我心底的人。
在见到他的第一刻,我就被他俘获了。
后来,与陆铭在一起显得那么顺其自然天经地义。我总是笑着告诉段光静,陆铭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人,对我无限的宠溺。段光静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妥,但是面对我的笑容时,总是忍住不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是啊,那个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以为陆铭会是天经地义的属于我的,而旁观的人,总是能够第一眼就看出我们之间存在多么大的阻碍。陆铭说,阿凉,你无须顾忌,你只要知道,你是在和我相爱,我会一直爱你,这一点就够了。陆铭始终以保护者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对于他的话,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因而,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陆铭会离开我。
〔°肆〕
陆铭送的喜帖上用烫金的字体印着新娘的名字:杜微然。我的指腹轻轻抚摸着这两个字,心里涌起无数的酸涩。陆铭最终还是和杜微然在一起了。
段光静拍拍我的肩,对我说,他们后来一起出了国,后来,杜微然怀孕了,他们才决定回国结婚。这些都是段光静背着我去问陆铭的,她是如此在乎我,所以关于陆铭的一切她都小心翼翼地帮我查问。她知道我心里放不下陆铭,担心我对杜微然还存有疙瘩,索性就把一切都告诉了我。她说,穆凉吟,陆铭已经是过去式了。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当我亲眼看着陆铭小心翼翼地牵着杜微然的手走过红地毯的时候,我还是会觉得难受。我内心陷入一种极度地纠葛之中,连指甲深深地掐进皮肉里都不自知,段光静伸出一只手,掰开我的手指头,然后与我交握。掌心里传来她的温暖,我才清醒过来,看着旁边站着的段光静,担心全部放在脸上。我笑了笑,示意她不用担心。
我最终还是决定要来参加陆铭的婚礼。收到喜帖的那天,段光静说,如果你不想去,就不要去。如果你坚决要去,我不拦着你,我陪你去。因了她的这句话,我内心生出许多的气力。我想,是该给过去的一切画上一个完整的句号了。
〔°伍〕
陆铭携了杜微然过来敬酒的时候,我和段光静同时站起来看着他们。杜微然看着我,眼里流露着得意,贴着陆铭的身体更紧了几分。她当然得意,当年我与陆铭的事情如此轰动,若非她的出现,陆铭怎会对自己说着“不想结婚”这样的话,只是,当年的花花大少陆铭却甘愿与她走进婚姻的殿堂,她杜微然自是有得意的资本。我不以为意,举起酒杯对陆铭说:陆铭,我真心的祝福你和杜微然能够幸福。喝完酒后我放下杯子,笑看着陆铭。杜微然也在望着他,我知道,她和我一样都在等着看陆铭怎么回答。陆铭神色间有几分尴尬,终于,他略略推开杜微然,杜微然眉间涌起几分愠色,陆铭看也没看她一眼,举起杯子一口喝尽,阿凉,他这样喊我的时候,我与他内心都有几分苦涩,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同桌的其他人都带着好奇往我们这边看过来,陆铭收住了后面要说的话,改口道:阿凉,我也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说,段光静,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很棒对不对?面对杜微然,我没有一丝胆怯,面对陆铭,我也很坦然,你看,我终于可以把他放下了。段光静叹了一口气,抓过我的左手,双手抚过我的掌心,眼里心里全是心疼,那上面一道道青紫的抓痕,月牙形地指印狰狞着在掌心叫嚣。穆凉吟,她唤我,在我面前你又何必逞强呢。
她说,在我面前,你又何必逞强呢。仅这一句话,打破了我可以经营起来的坚强,泪水冲垮了我最后的防线,我倒在她的怀里,任凭眼泪流下来,我哽咽着说,段光静,我明明告诉过自己不能再为了陆铭流眼泪的,我真的很没用啊。段光静伸出手拍着我的背,一下一下的,有节奏的,安抚着我的难受。
〔°陆〕
第二天是周日,段光静陪着我窝在房间里看了一整天的电影,周日很快就过去了。周一,段光静必须要去上班了,毕竟为了陪着我,她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了,再不去她的老板该要扣她奖金了。她临出门的时候再三交待我不要多想,乖乖地待在家里等她下班回来。我揉着红肿着我眼睛把她推出门去,开玩笑地对她说:行了行了,你很啰嗦唉,像个老妈子。她见我还有心情开玩笑,才放心着出了门。
看着段光静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楼梯的尽头,我轻轻地关上房门,无力地顺着墙根滑落在地上。这几天过的真的很累,我急需一个纾解的地方。良久,我拉开客厅的窗帘,让阳光不留余地地倾洒进来,我赤着脚走进每一个房间,细心地打量着每一处。三年前我一路向北投奔段光静而来,她把我带到这个房子里,雀跃着对我说,穆凉吟,从今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我和你的家。这个窗帘是我来了以后段光静才换上去的,她说,穆凉吟,淡黄色是温暖的颜色。墙壁是我来了以后她情人重新粉刷了的,她说,穆凉吟,我想让你亲眼看着这里变成一个新家,变成只属于我们的家。我的思绪流转万千,后来,遇见了陆铭,我从这里搬了出去,再后来,陆铭离开,段光静从多次央求我回去和她一起住,被我拒绝了。直到今天我才突然想到,当初我和陆铭一起离开这里的时候,段光静是怎样的心情?她可曾责怪过我?原来我当初竟自私到如斯地步,完全没有顾及她的感受,而今天,我环顾四周,满目都是苍凉,她发现我悄然离开的时候,一定会很受伤吧。
我小心地锁上门,把钥匙放在门口的盆栽下面,这是我和段光静约定好的地方。我踏上了向南的火车,离开了拥有我三年回忆的城市。我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着风景一点一点地倒退,胸腔里溢满了悲伤。段光静,经此一去,重逢再难,从此以后,穆凉吟还是一个人的穆凉吟,此生再也不能遇上第二个你。不管我在心里为自己找了多少个借口,我都无法说服自己,没有一个理由能够解释我的不辞而别。
〔°柒〕
阳光洒进来,照在我脸上,我有些昏昏欲睡,靠着座椅闭上了眼睛。朦胧中感觉有个人在我的旁边坐了下来,那个人身上带着熟悉的清香。我感觉到那人在看着我,缓缓地睁开眼睛,惊讶地望着面前的人言笑晏晏,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话。
段光静卸下身上的背包,笑眯眯地说,穆凉吟,难道你忘了吗,我曾告诉你,我会一直在,纵使寂寞开成海。
我慵懒地靠在她的肩上,问她,你这样跟我走了,工作怎么办?
段光静伸出手指点着我的额头,你呀你,我都出来了,你还问这个,走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我怎么办?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有点刺眼,我闭上眼睛,感觉眼里有些酸涩。段光静低下头看着我正闭上双眼,整个人沐浴在阳光里,淡淡地开口,好像在说着无关于己的事情。穆凉吟啊,其实我出门之后就隐隐觉得不安,感觉你当时看我的眼神有些些不对劲,后来我到了公司里,看着身边许久不见地同事,他们冲我笑,对我打招呼,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向你一样笑的那样纯粹,直达心里。坐了半个小时之后,我的不安渐渐扩大,我终于请了假回来,回家之后看到空荡荡的房间,我终于明白,你肯定背着我私自落跑了。后来我猜想,你应该会去哪里,就踏上了火车,兴许真能够让我遇见你,穆凉吟,你看吧,我真的遇见你了。
我看着窗外,火车已经渐渐抵达了K市,有别于北方的萧瑟景致,阳光也显得格外明媚,我看着段光静,她正好低头看我,我们会心一笑。
有些事情,我们心里清楚地知道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