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灵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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祐霆，别来无恙。
她听到梦中，她如是说着，可醒来，却不记得他是否入梦来。故而她每日早早起来，将自己收拾得极为妥当。到鸿雁推门进来，闻到屋里的墨香，瞧见诺依在桌前书写。
诺依思索着余生，如何维持生计，如何养育小郡主们。瑞王一家在延陵时，并没有管家，几乎一切都是诺依操持着。平时的花销，封地的税收，好在原先太妃宫里也是由她操持，于这些诺依驾轻就熟。亲王的俸禄并不是天价，而祐霆之前还被罚俸半年，加上田庄收成并不是太好。以后的日子须得开源节流，须得兼顾全家，诺依想着要操办的大事小事，一一书写记录。
“鸿雁，我想着今日和乳母商量。”诺依见鸿雁进来说道。
“乳母？主子这是……”
“她做得很好，待婉莹也很好。她是杭城人士，跟我们去延陵是一档事，要去洛城那么远……她的家人，她的幼子，我想问问她的意思，她若不愿远行，我看就此别过也行。鸿雁，你觉得呢？”
“若是循着惯例，乳母仍可陪着小郡主若干年。不过，之前婉仪郡主的乳母也是早早的回家。”
诺依心想这并不是一回事，魏王妃因着自己的沉疴许久，导致与婉仪疏远，后来回杭城治病，病情好转之后并未将乳母带回洛城。不过，但到底是个旁证。
乳母自然更愿意留在杭城，而诺依又给了乳母丰厚的礼金，待诺依离开杭城时候，乳母就可返家。
经历了猝不及防，诺依愈发急于为之后规划和打算。她去到太后宫中，探询大军何时返回。
“诺依，你来的正好，”皇后亦是端坐其上，她连着几日操劳，略有疲惫，说：“大军明日抵达杭城，皇上后日在大殿中接见众将和有功军士……”
诺依静待下文，不想皇后却一时不知如何表达，她转脸向着太后。
太后徐徐说道：“如果瑞王在，自然是他出言表彰……循例，只得由你诺依担此重任。”
想是略过说，应当是瑞王妃，可惜也不在了，只剩诺依。陈国国风严谨，比如并不鼓励女子守寡后再嫁，尤其皇室贵族中，守寡的即使是公主也几乎无改嫁。但却允许她一个女眷，走到朝堂致谢浴血奋战的众将士。
诺依微微点头，说：“敢问瑞王的棺木如今行到何处？”
“放心，并不与大军一起，有一队人马专程护送，且小心至极，行走缓慢。本宫明日派人先行去设了灵堂，你后日见过将士们，即可启程前往延陵。”说罢，皇后说仍有要事先告退。
太后这时嘱咐嬷嬷去取来。
拿来的似乎是一个画轴，太后招诺依走近，双手转交她，说：“你且打开来看。”
诺依慢慢展开，画上是一个身着朝服的青年，五官称得上精致，脸庞上虽仍有几分稚气，但已显现出他日后的气宇轩昂。
“祐霆那年十六岁，本来秦国似有意派公主来和亲，于是宫里给诸位尚未指婚的年轻宗室都画了像……”年代久远，太后一边回忆一边说着：“哀家前几日想起来，命人去藏画室好一阵找，给你留点念想吧。另外，皇上的赏赐再贵重，多半是不能当银子花的，将来给小郡主们当嫁妆还行。哀家给你备了些银子，诺依你连同画像一起收好，你是好孩子，将来若日子艰难，记得找人带话给哀家吧。”太后说完又是一阵叹息。
“太后的一番恩情，诺依不知如何报答。”说完要行大礼，被太后拦下。诺依心里亦是清楚，瑞王一走，一家人其实与庶民没有两样，她从此要开始当家，怎可能没有艰辛？故她是真心感激太后。
“哀家并不只是念着祐霞，祐霆立下大功为他三皇兄解了围，而你诺依，可算是哀家的故人啊。”太后确实是年长而心慈了。
皇后回到宫中，正巧圣上派人来，说今日要与皇后一同午膳。皇后觉得诺依是个侧妃，终究名头上不够，瑞王已经身故，不如给个人情晋封王妃。她趁着午膳与祐霈提了。祐霈听罢，略有沉吟，他觉得祐霆留言要同瑞王妃葬在一起，自然爱的人不会是诺依。
“传令下去，封许诺依一等忠烈夫人。”他金口玉言。他何时真的了解祐霆呢？
翌日，诺依将讲稿端正写好，递给了皇后。而当日午后，她接了圣旨，并无一点欣喜。她如今所想，不过是早日到延陵。
据说凯旋的大军进城的时候，百姓夹道欢迎，而皇上皇后同宗亲显贵们一起在城楼迎接。一身缟素的诺依不会去抛头露面。
终于等到皇上在朝堂接见众将和有功军士，而诺依端坐一旁，她已经将细软全部收拾妥当，只待仪式之后，向延陵出发。她所认得的朱副将和隋小将俱在。
朱副将被封为镇西将军，之后将返去洛城，代替瑞王镇守边关。
祐霈本有些担心，一个宫女出身，如何担此重任？直到见到她的行文，堪称文笔极佳才思敏捷，又兼有大气，想她上前念一遍也不算辜负。
“忠烈夫人，请！”
诺依站起来，先向圣上施礼，又环顾众将士。祐霆的铠甲有一套银白和一套黑铠甲，他其实偏爱银白，除非是夜战，他才会换上黑铠甲。如果今日他在，是否风采盖过他人？从前，只是没有看够他。
“秋日里檄文犹如在耳……”她的字正腔圆，她的气度，她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她心底蔓延的酸楚。今日之后，她终于可以和皇宫告别。
众将士感动之余，纷纷表达对瑞王的感激。诺依顾不上这些，她旋即预备出发。
隋小将请了旨意，护送诺依和小郡主往延陵进发。
紧赶慢赶到了延陵，诺依一刻不曾停歇，直奔灵堂。
延陵，不曾想，她与他重逢在此。见到棺木的时候，她只觉心上钝痛，一下委顿在地。
过了许久，诺依才支撑起自己。总算，皇后派了人先过来，一切准备妥当，整理了居所供他们今晚安顿。夜里，诺依哄了婉仪和婉莹入睡，嘱咐了鸿雁，自己由隋小将带路回到灵堂。虽然不是头七，诺依今晚仍想陪着祐霆。
“走了这么许多时日，每段山路有多少台阶数得分外清楚，大约漆黑的夜里，我都可以不用点灯，一级一级走得从容。”
忽然又想起他的话来，她将带着心上永不愈合的伤。
她站到棺木前，不顾隋小将诧异的眼神，伸出双手抚摸棺木。
“云天，王爷还有什么交待吗？”
“这……并没有。”
“王爷留有书信吗？”他是那么爱写信的男人。
“曾有，”略一迟疑，云天还是答了：“本来王爷写了几封家书给您，但是大战前夕，王爷一把火烧了所有家书，他说不如断了念想。”
似乎过了很久，云天以为诺依悲伤过度，却又听到她坚定声音。
“开棺，我要开棺！”说罢，她似乎在摸索棺木上的钉子。
隋小将吓了一跳，赶紧上来阻拦，说：“您这是何必？当时战况惨烈……且……过了这么许多日……”
世人只知道瑞王为国捐躯，但是他死时惨状亦是秘辛。
“我不怕！让我见见祐霆，他变成什么样我都要见他！”诺依陷入几乎疯狂。
“夫人！您想想，真要开棺，是对瑞王多大的不敬啊！”云天不顾身份，大声斥责，毕竟如此的举动，要是被圣上知晓，忠烈夫人的头衔都可能被剥夺！
诺依无奈，哭喊道：“我不信他死了！他说若非穷途末路……这世上谁能将他逼到穷途末路……”
诺依是个悲喜都淡淡的女子，伤心至此很快无力支撑。云天搀扶她坐下，瞧着她耸动的肩膀，哭了很久才平静。
三日后的清晨，圣上和朝中重臣都来为祐霆送别。祥王、于将军、朱副将和隋云天抬来瑞王的棺木，圣上亲自念了祭文，掬了第一把黄土，瑞王死后隆重的哀荣。
诺依不想眼泪模糊双眼，她目不转睛瞧着那棺木，待到周围皇室权贵渐渐散去，她仍在瞧着。安葬他，她的心也跟着封存。
她上前跪下，伸手抚上即将被黄土掩盖的棺木，无限悲哀说：“要多久才能重逢？山高水远，洛城距离延陵千里，我此生不知何时再来看你啊，祐霆！”
谁来代替我守候你？唯有周围的松柏苍翠吗？
曾经美好，不该直到永恒吗？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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