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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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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维到达临洮附近,安营下寨,一边指挥一边拿着地图在规划进军路线。备喵昨夜陪姜维交流了很长时间感情,虽然他口不能言,只能喵喵叫,或者蹭蹭姜维的身体,但是显然姜维对这样的陪伴已经足够满意了。他似乎是个不需要过多与人交流的人,只是独处的时候,会偶尔似无意识地表露一些感情的波澜。
备喵此时可谓恃宠而骄,趴在姜维肩膀上,姜维也不赶他,弯下身一点点撑住备喵的重量,低头继续看地图。偶尔有亲兵走过还从姜维的肩膀上逗逗他玩,备喵也不理睬他们。
忽然一人近前,备喵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被姜维一手拎起来,放在桌上。
“伯恭何事?”姜维立直了身体,问面前来人。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来通报。”张翼说,“先听哪个?”
“哪个先来的听哪个。”
“好,张嶷将军在狄道斩获魏军倍于己军之数,魏军丧胆。”
“不错!”姜维颇为兴奋,“我定当上禀天子,为其请功。”
“不必着急,还有一个消息呢。”张翼说,“张将军因带病用兵,体力不支,战死于阵前。”
姜维的眉头拧起来,嘴唇都有些发抖。
“伯歧他……”
张翼的眼圈发红,毕竟是多年战友,死在阵前,虽说大丈夫死得其所,未免也引人心酸。不过姜维只是呆立了一会,便接着问:“当时魏军何人领兵?”
“徐质。”
“好,来日我便引军进攻,定要斩了他的人头,来祭我军将士。”
姜维说到做到,不久以后与徐质大战,斩其首而归。备喵未得亲自上战场,因此无法得见姜维斩首敌将的雄姿,心中甚为可惜。他甚至想过哪天找个机会,变成人形一次,随他上一次战场。
不过自己突然出现,又该说是什么身份呢?备喵有些纠结。
此时正值姜维率兵得胜过来,备喵三下两下窜上姜维的马背——军中很多人都知道卫将军有这么一只奇特的猫,若是换算成人的年纪,应当是寿过百岁,是猫中的神仙一样了,似乎颇通人性。看到他跑出来,也没人阻拦,任凭他趴在马鞍上,晃悠悠地随着大军进营。
然而姜维此时脸色却不大好,没有像平时一样抱着备喵摸他的头,反而把徐质的人头往辕门一扔,径自下了马,打着趔趄往营内走。
备喵意识到,姜维可能受伤了。其实出兵之前姜维就有些身体不适,后来听说张嶷的死讯,似乎病得更加严重了一些,带病上阵,虽然有所斩获,但是不免阵前受伤。果然很快军医围拢到姜维营中,开始替他疗伤治病。
这一次姜维伤势不算太重,但加上病情侵扰,看起来让人颇为担心。即使如此,姜维还是勉强进军,但已经无力深入,只好拔三城百姓而还。退回汉中的路上,行至武都,姜维终于撑不住,病得无力行军,只好暂时驻扎于武都休养。
一时间幕府之内,医者和巫师进进出出,随时随地都有人来诊病,也有男女巫师于院中作法祈祷。备喵每日陪伴在姜维床前,虽然自己做不到什么,但偶尔姜维睁眼,他都会蹭上去,用粉红的小鼻子轻触姜维的手背。那手背骨节嶙峋,凸起多年来积累的伤痕和被风霜所侵蚀的干枯皮肤。北地肃寒,地高谷深,行军颇为不易,即使是不畏艰难困苦的姜维,也无法阻拦那些苦境在自己身上留下如此的痕迹。备喵用有刺的舌头舔着姜维的手背,竟然觉得自己的舌头都比他手上的皮肤光滑柔软。
又有人来探病,当时姜维精神稍好一些,还能和他们说说话。那些人劝姜维莫要担忧,好好养病,但是话语有些模糊
“咳咳……不知道那群巫医跟诸君说了什么,多半是说我……来日无多了吧?”姜维索性笑着直接问了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劲的摇头,说没这么回事。但是也有人垂了头,看似眼中有泪。
“别担心我,我死不了。”姜维说,“我清楚自己的身体。”
“请将军不要多想……”
“我自己未曾多想,反而是各位替我忧虑了……实在惭愧。”姜维的眼窝深陷,但眸子还炯炯有神,“等我病好了,还要再次出兵……斩敌首级,进奉陛下。凉州……咳咳……迟早为我大汉所有。”
当时他身上还有热度,大家的表情看起来都一副“你烧糊涂了吧”的样子。不过姜维也没有更多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继续休息下来。
待众人都走了,备喵趴在他的枕边,姜维侧过脸看了看他:“你若是有什么法力,可否看出我能否渡过这一劫?”
备喵没出声,只是静静地把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姜维翻了个身,又睡下了。
过了几天他果然病情有所好转,医师嘱咐药可以暂停几日,以观后效。如果再次病发,便继续服药。这些天来姜维看照顾自己的亲兵也都十分劳累,特意嘱咐他们这几天晚上不必盯着自己,可以去休息。他自己甚至可以下地来短暂走动。大家看他身体转好,十分欣喜。
然而过了两日,一夜备喵正挤在他被窝里熟睡,忽然觉得隔着汗衣,那身体热得不正常。他睁眼用鼻子贴在姜维颈窝,果然热得怕人,再看他的脸色通红,双目紧闭,任凭备喵怎么推他都不醒。他口中似乎念着什么,听不清楚,多半是高烧的胡话。隐约也听得“魏贼”“北伐”乃至附近几个地名,甚至喊了已经去世的张嶷的字。
备喵吓坏了,跳下地去找亲兵。无奈大家都奉命去休息,门口的守卫都打起盹来。备喵本来气不打一处来,想要狠狠给他们几爪子,又想起姜维生病的那些时候他们熬得眼睛里全是血丝,又于心不忍。想了想,他忽然灵光一现。
念动李意其教他的口诀,一阵轻烟,他果然化身为人。看向镜中,正如他前世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的模样,精神焕发。
而且最好的是……妖物化人,果然还是穿着衣服的——此时便用他前世的名字称呼他吧——刘备掸了掸衣袖,转入厨房,轻而易举找到药物,把药煎上,又打了冷水,拿了厚麻布,先打算替姜维降降温,免得烧坏了身体。
他替姜维擦了擦额头和脖子,然后用冷布敷于额上,不时去看看药釜。辗转走了几个来回,约莫不过半个时辰,便觉得体内妖气扰动异常。他平心静气引导内气,还是觉得不顺。果然第一次变成人形颇为不熟悉,看起来这一次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不过好在这种药本是应急,应该不需要煎久,只要能帮姜维弄好药汤,喂他喝下,自己变回去也无妨。
冷敷有了点效果,姜维体温稍低,表情不那么痛苦,稍微整了整眼。刘备起身拿了药,扶他起来,喂他慢慢喝下。姜维微微张了张口,似乎要问什么,但是喉咙嘶哑,发不出声音。
“将军好好休息,别多费力气。”刘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又慢慢帮他躺好,掖了被子。姜维闭着眼睛,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从被下探出一只手,备喵抓了那滚热的手心,笑着俯下身来,“你会没事的。”
姜维安静下来,迷迷糊糊半睡半醒,也不只是因为发烧还是做梦,口中又念叨起什么来。刘备一时心酸——他即使在病中,也在环境之内与魏军作战。此等执念,却又未审从何而起。然而当初自己的执着,又是为何?细细想来,若是说因为功名,倒也不错,但是那困苦乃至数次甚至有丧亡之危时,又何尝是什么简单的功名富贵,能够撑着他渡过那些困境?
或者,倒不如说支撑他的,是比功名富贵还简单的,纯粹的不甘和对自己没来由的自信。也许希望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想着,便去做了,一生无怨无悔。
又静静坐了片刻,刘备已然觉得自己要撑不住了,即将变回兽形,但心中却有些不舍这样的相伴。于是他再次俯身,轻轻吻了姜维的唇。他的唇间还留有药草苦涩清香之气,而刚被药汁滋润过的唇,也不那么干燥皴裂。这一吻过后,姜维又微微睁了眼,刘备却一转身躲入屏风后的阴影。
再次出现的时候,他又是之前那只白底花毛的大猫,几步窜上姜维的床,趴在枕边。此时姜维也已经闭了眼,呼吸平静地睡下了。
第二天姜维好转了一些,问起昨夜谁来给自己喂药,亲兵都说不知。有亲兵壮着胆子问是不是昨夜烧的太重出现幻觉,姜维摇头说你们也看到水盆和厚布,乃至药碗羹匙都在屋内,难道是自己变出来的不成。
备喵揣度着,多半姜维也没好意思开口问,谁照顾了他然后还趁机揩油——想到那一吻,他心中到还颇为得意了好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