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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黄昏时分,庄文用马车载走了闵柔。
      是他将她接进来,也是他遣她离开。作为跟随元杰多年的属下,庄文颇有感慨,自从五年前九爷自立门户,她是他接进放鹤园的唯一一个女人。
      他的主子大约对这个女子是真心实意的,所以才会这么认真的对待她吧。这也是他头一回想要留住一个女人,可是天意弄人,偏偏要她与他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一路上,庄文始终沉默着,直到快到陵园,他才说了一句思虑良久的话。“今日闹得实在厉害,或许你离开几日也自有离开几日的好处。”
      闵柔默然不语,也不知道她是听见了还是没有听见。许久之后,她敛衽拜谢:“有劳了!”

      从马车离开放鹤园起,纪元杰就坐在迎芬阁里喝酒,燕如春在一旁侍候着,不停的给他倒酒,替他布菜。
      牡丹远远侍立着,自从上次的养身汤事件后,元杰见到她总是冷着脸,她也再不敢撒娇撒痴的缠着他。
      纪元杰闷着头,左饮一杯、右饮一杯,下酒菜却一口也未吃。眼见第三壶酒已经见底,他却意犹未尽。
      元杰执杯在手,转眸看着眼前这两个毕恭毕敬、小心翼翼的侍妾,心里想的却是闵柔,那该死的女人为什么不能像眼前这两个一样,顺着他的意,乖乖接受他给的一切。
      他是真心想要善待她的。
      可她……该死...她不但不领情,居然还敢对他动手!
      空杯子“咚”一声摔到桌上,力道过大,连带得胸前的伤处居然有些微的疼痛。
      看见元杰蹙起眉头,一脸不悦,燕如春心里担忧却不敢相劝。
      对于今日的这件事,牡丹和燕如春二人的感受各不相同。
      牡丹觉得闵柔此番际遇,无疑是替自己挨打出了口恶气,暗地里她喜不自禁。那天的晚饭她吃的异常香甜,若非侍婢元儿劝阻,她几乎想要在利华楼里高歌欢舞起来。
      心思缜密的燕如春脸上未动声色,心中却猫抓一般难受。她从元杰的怒气里,体会出的是他对那个女人爱恨交加的煎熬。若非心中在乎,纪元杰何曾为了那个女子这样大动肝火!
      她恐慌而愤怒,嫉妒而悲哀。纪元杰这样的真情真性,是她努力了四年也未能得到的啊。
      上天,请让那个女人就此消失吧!请让她再也不要出现!
      这一刻,燕如春是这样虔诚的祝祷!

      暮色渐起,元杰脚下已堆起六七只空酒壶,任他酒量再好,此时也显出了醉意。
      他胸前的伤口没有包扎,那沿衣襟淌下的血迹此刻已经凝固,却依旧触目惊心。燕如春瞧着心中十分不忍,柔声劝道:“九爷,还是少喝点吧,喝醉了并不好受呢!”
      元杰醉眼也斜地望着她,斥道:“你怎么知道我醉了!拿来!”
      他夺过燕如春手上的酒壶,就着壶嘴往肚里狂倾。
      都说烈酒醉人,可为什么今夜的酒不能令他麻醉?甚至,他从未有一刻如今夜这样清醒,他甚至能清醒地感受到来自深心的隐约疼痛!他能清醒的体味出自己心底难以排解的烦躁和苦闷!
      该死!
      该死!
      纪元杰心烦意乱地抛下空酒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出门去,一贯潇洒倜傥的身影,这一刻居然带着几分挫败和沮丧。
      院门外,两条人影迎着他走过来。
      元杰醉眼迷离的抬眼一望,走在前边的是庄文,施施然走在后边的却是大驾光临的三皇子卫卓云。
      瞧见纪元杰那副落魄模样,卫卓云不由蹙起眉头。今日的事,庄文已对他说了个大概,作为好友,他的确该陪陪他。
      “我本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瞧你这般摸样……算了。老九,你知我不善饮,不过今夜为陪老友遣怀,卫某也唯有舍命陪君子、一醉解千愁了,来,我陪你再喝几杯。”
      二人重新回到桌前坐下,两个侍妾立刻整饬了新鲜酒菜送上来供他们享用。
      元杰毕竟已喝了不少,他替卫卓云倒酒的动作都是僵硬的,“不错,你、你够朋友!来,咱们喝!”他手里的筷子要想夹起菜来其实也比较困难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一次次举杯相邀,一口一口冷酒下肚。
      两壶酒已经是卫卓云的极限,他停杯止饮,探手从衣袖里掏出个小盒子,送这个过来,正是他此行的目的。
      小盒子放到桌面上,再缓缓推到元杰眼前:“这是你要的镇魂香,上次你说效果不错,今日我又给你捎了一些过来,不过西域药师交代此香易使人依赖上瘾,不可多用,你切记!”
      元杰已醉得瘫坐在椅子上,仅存眨眼皮的力气了。可他还是挣扎着一把抓住盒子,紧紧握在手心。
      需要用它助眠的人已经被他遣出放鹤园了。
      她离开这个地方应该是夙愿得偿,再不会有什么噩梦困扰了吧!
      半响,元杰惆然道:“多谢好意,只怕是用不上了!”

      深夜。
      忙碌了一天的守墓女林烟,端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来到床前。
      床上是从下车伊始就倒头闷睡的闵柔。
      林烟悄无声息地端详着闵柔,少女的睡颜并不安宁,似乎心里郁结了太多的忧伤,即使在睡梦里也愁眉深锁、泪盈于睫。看着她青春娇艳的面庞,林烟不由自主回忆起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林姨娘可是观月山庄里最得宠的女人,那时的林姨娘不也艳若桃李?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吗?
      可是,因为府中发生了巫蛊事件,而一切的传言都对她极其不利。尤其当四夫人从她柜子里翻出一个写着庄主生辰八字扎满钢针的布偶时。一贯宠爱她的庄主顿时幡然变色。
      顷刻间,天便塌了。
      她被贬到陵园,她那在贯月山庄供职的父兄均被赶走,无依无靠地流落异乡。
      可是,她是冤枉的啊!对于自己的夫君,她有着发自内心的热情和倾慕。但他夫君身边从来就不缺她这样的女人,所以她的真心并未换得他的珍惜。
      最初的日子里,呆在陵园的她日夜向天祈求,幻想着她的庄主夫君会看在昔日的情分上为她雪冤,将她由这困厄苦地接回去……
      在她望眼欲穿的期盼和等待中,一转眼就是十年。一个曾经光彩照人的女子,被十年的苦难磨砺得形容枯槁,美丽不再。
      她才三十二岁,可她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
      红颜易老啊!但比红颜先老死的是她的心吧!
      十年的无望等待、十年的青春流逝让她最终明白,自己早已被所爱之人抛弃和遗忘,她早已不在任何人的记忆中存在。
      而眼前这个女子,将重新经历她曾经的一切么?
      林烟自嘲地惨淡一笑,无论何时,薄情的到底是男子啊!

      一场醉酒过后,纪元杰以为只要假以时日,自己就会忘记那个让他心动又心伤过的女子。
      而最初,出于对她刺杀自己的震惊和恼怒,他的确刻意将她忽略。
      他的日子一如既往——周旋于父亲和兄弟之间,出入一场场奢华无趣的酒宴,或是听候三皇子的差遣、或是在西流营操练一众庄丁,他白日骑马练剑夜里翻阅兵书典籍。他把自己的每一天都安排的充实忙碌。他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却不敢深究是因为什么。
      那些夜里,纪元杰有时会留宿在燕如春的房中,有时却游荡在烟花之地。美月坊的魅香、飞花楼的琴清以及待月阁的心音都得以同他重温旧梦。
      放鹤园中再没有人敢再提及关乎那个女子的一切,他的生活经历了一些小转折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
      然而情伤有时就像蛰伏在阴暗角落的小兽,总会趁你不备,突如其来,一口咬住你的心。

      六月中旬,纪元杰的七姐纪元幽出嫁。
      这是他同父异母的姐妹中与他最亲近、最友善的一个。比之别的姐妹被当作筹码嫁给毫无感情的权势之家,纪元幽十分幸运地嫁给了自己倾慕的对象。
      酒席上,元杰一时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待回到放鹤园时,他已经酩酊大醉。
      因为自己身体不适,燕如春故作大度地将满身酒气的纪元杰安置在牡丹的利华楼。
      “这些日子,爷的心里不痛快,也不来妹妹房里。我看今日爷多喝了几杯,便大着胆子送他过来了,妹妹你可要用心侍侯好爷,或许他看你服侍的好,就不再与你计较了呢!”
      她一番花言巧语说得牡丹感激涕零。
      于是那一夜,牡丹衣不解带的守候在元杰床前,只盼着自己这番做法能讨得元杰欢心。
      那一夜,牡丹也委实操劳。
      前半夜,元杰吐得她一身污秽。后半夜,元杰在梦里叫了三次水,力图将功折罪的牡丹均是殷勤服侍。
      天将亮时,牡丹已是呵欠连连、困顿不堪。侍女元儿几次劝她下去休息她都不允。生怕元杰醒来看不见她而白费了这一夜的苦劳,最后实在困极了她才歪在床边睡去。
      朦胧中,她感觉自己被人一把抱住,睁眼一看竟是元杰,心中刚刚一喜,耳边却听见元杰喃喃呓语:“闵柔!闵柔!你这该死的!你说,究竟要我怎样?”
      顿时,牡丹的一腔柔情蜜意都掉进了冰窟窿里。
      偏偏这时纪元杰也睁开了双眼,一见怀中人是她,立刻就撒开两手。
      跌落床沿的牡丹既失落又委屈,终于憋不住“哇”一声哭出来:“九爷好偏心啊,小妾服侍你一夜,爷都不疼惜,偏偏还在梦里叫那女人的名字,她是斗胆刺伤九爷的罪人,她...她有什么好啊……”
      牡丹的话仿佛一块巨石投进元杰的心湖,掀起了漫天巨浪。他…他竟然在梦里……叫了她的名字?
      一刹那间,元杰感觉深压心底的情丝迸发出来,如同一柄柄利刃刺痛了他。
      他忽然明白,半个月来他都是在自欺欺人。
      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的煎熬让他明白了一件事情——他以为只是用来满足欲望的女人其实已经在他心底生根。
      事实上,他一刻也没有忘记那个女人;在父亲的豪宅里,在无聊的酒宴中、在校场的马背上、在灯下看书的每个夜晚……
      他其实一直在苦苦压抑自己对她的思念啊!
      可是那女人!那个让他心心念念的女人,她违背他!反抗他!憎恨他!刺伤他啊!
      然而,簪子扎伤的是他的身体,疼痛的却是他的心。尽管身体上的伤口早已痊愈,心底的伤口却在时间的流逝中持续溃烂了吧!哪怕他刻意坠入烟花之地,那些妖娆的□□和醉人的美酒依旧不能将他救赎!
      “这样的女人,我不可能会挂念!”
      尽管他说的那样大声,那样肯定,却无法否定自己心底对她的思念和因她而生的疼痛!
      曾几何时,他纪元杰是那样骄傲的男子!
      他将自己的情与欲一分为二,在不同的女人身上追寻最原始的满足,他认为如果女人的身体可以带来满足,自己就不必花心思去爱谁。可是当闵柔出现在他的生命中时,他想要的不仅是她的身体,还有她内心的臣服!他对她不知何时已不能自拔,纵使他不肯承认,其实他是爱着她的吧!
      也许爱情就是这样,没有理由、没有预约,一旦发生了就是覆水难收!
      要么随波逐流,得偿心中所愿,要么在爱情的风浪中覆灭,拼上性命才能罢休!
      元杰心烦意乱地抱着牡丹滚进床里……
      他把对她的思念化成了对另一个女人欲念。
      或许,只有在疯狂纵欲、昏昏睡去后他的心才不会痛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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