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轩簇》死*树

2、第一回

　　第一回

　　绚烂的盛夏。
　　冰轩山庄。
　　晨曦的光芒静静流淌在她纯白的衣裙上，裙摆在风中翩然荡漾而起，划出一个个美如彩霞的涟漪。
　　她手中挥舞着一把剑。剑身狭长，剑鞘精致。她错落有致的步伐，轻轻踏在一些枯叶上，发出阵阵迷人声响。似舞却不乏淋漓剑气带来的傲人侠气。本是柔和轻盈的光芒，溅到剑身上，也立时变成尖锐锋利的碎片，要杀尽一切的喧嚣。
　　靡烂的夏，恍然多了几分清凉的醉意。
　　“好剑法。”在一旁久久怔然不语的苏芒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整个人激动的上蹿下跳，似是要将全身的兴奋都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冰簇唇边又绽开一抹笑意，轻轻一收剑。原本凌厉的光芒霎时消散。她站在温暖的阳光中，整个人都变得暖如春风。
　　苏芒立即上前，仰慕的凝视冰簇，然后一阵欣喜若狂。“小姐，虽然我不懂什么剑术剑法之类的，但光是看小姐您这气势，就一定是天下第一啊！还有啊，小姐您的身姿，在阳光下，简直就是仙女轻舞，太迷人了。”
　　冰簇将长剑轻轻交到苏芒的手里，然后微微一笑：“如果你喜欢，以后我可以教你。”
　　苏芒一脸惊疑。“真的吗？小姐，我真的能和您学剑术么？”
　　冰簇好笑的看着她，轻轻摇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人。”看着苏芒一脸的呆样，冰簇只能垂下脸来，沉声说道：“不过，要学习剑术可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吃很多苦。”
　　苏芒听着冰簇越来越低沉的声音，心下也是一阵惊惶，霎时有些手足无措了。她是真心想要同小姐学习剑术啊，可是她天生很苯，没有好的体质，没有好的耐力。越想越慌，她竟然忘记手上还捧着沉甸甸的长剑。
　　一个趔趄，整个人连同剑一起扑向大地。苏芒这才意识到，自己闯祸了！
　　闭上眼，等待剧烈的疼痛和责骂一齐涌来。
　　沉寂了几秒，她只听到一个关切的声音。“苏芒，你没事吧？”
　　她睁开眼，看见冰簇担心的望着她，一手揽着她的腰身，一手握住长剑的剑柄。苏芒慌里慌张的站起来，哆哆嗦嗦的垂下头：“小姐，对不起。苏芒再也不敢了。苏芒以后会注意的，请小姐不要赶我走。”
　　冰簇握好剑，走到她面前。“你没事就好。我怎会赶你走呢？苏芒，你一直是我的好伙伴啊。”
　　苏芒听到冰簇如此的言语，双眸中氤氲着浓重的雾气。
　　冰簇小姐一向都是如此。如此好心肠，如此没有小姐架子。从小，苏芒就被卖到了冰轩山庄。原以为要饱受折磨，却发现冰簇小姐就像天使般的剔透，没有任何不羁与跋扈。渐渐的，苏芒就像小姐的朋友般，日日伴着小姐成长。可苏芒自己笨手笨脚，常常惹祸。不久前，冰轩山庄的主人冰绝颜已经发怒了，她严厉的警告苏芒，倘若再笨手笨脚下去，就要赶走她。
　　苏芒突然感到身后一阵凉意，她惊慌的回身，看见庄主冰绝颜冷冷的望着她。苏芒立即跪倒在地。“苏芒以后再也不敢了。请庄主原谅我。再给苏芒一个机会。”
　　冰绝颜不耐的挥挥手，苏芒立即抱着剑离开了。
　　盛夏的林苑，只有二人对视。

　　“已经无法改变了么？”冰簇淡定的站在光照下，静静的望着冰绝颜。
　　冰绝颜望着冰簇，心头阵阵刺痛。自己的女儿，那样的不卑不亢，像个天使样照耀着周围所有的人。“对不起。”她垂下头，不敢再看冰簇那剔透的脸庞。
　　“这么说，我一定要嫁给那个人了？”冰簇的寂寥，刹时让温暖也变得空洞起来。
　　冰绝颜合眼。“是。刚才幻帝山庄来人了。我们已经定下了这桩亲事。聘礼已经送到了。无可挽回了。”
　　冰簇的目光变得绵延而悠长。她疏离的望着冰绝颜，然而，除了空荡荡的忧伤，也多了一分难以割去的不舍。
　　“娘，如果有选择，您还会让我嫁去幻帝山庄么？”她的话看似暗藏无限波澜，却那样若有似无的漂浮着。
　　再多的伪装，都在这一刻崩塌。冰绝颜疾步走到冰簇面前，一把拥住了婷婷而立的女儿。不多言语，只想再抱抱这样倔强的女儿。
　　冰簇诧异的睁大双眼。
　　曾经多少次幻想，那样高高在上的娘可以卸下所有伪装，这样亲近自己。而真正实现了，她又觉得说不出的怪异。她闭合双眼，头轻轻倚在冰绝颜的肩膀上。
　　安静，祥和。
　　“对不起，簇儿。对不起。娘也是不得已。”冰绝颜真诚的看着冰簇。“娘真的不想把你嫁到幻帝山庄去。但簇儿，要知道，这是祖上就定下的亲事。不容任何人破坏。而且，能够拯救冰轩山庄的，只有幻帝山庄了。不然，咱们渐渐只有被人欺负的份儿……”
　　冰簇垂眸。
　　她懂，她全都懂。
　　从得知自己即将嫁到幻帝山庄那天开始，她什么都了解了。
　　不是没有试过反抗。但那样做，只会让衰老的冰绝颜更加绝望和不知所措。作为女儿，冰簇实在不忍看着她日渐疲惫老去。但一定要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护得所有人的周全么？矛盾的情思，如此纠结不齐，教人心烦。
　　冰轩山庄主掌庄事的尽是女流之辈。从庄主到德高望重的元老，都是从古至今延续的冰轩女辈后裔。凭着前辈无限的努力与奋斗，冰轩山庄坐到了如今江湖第二号强者的位置。冰轩山庄让世人都为女子而折服倾倒。如今一代庄主是江湖上人称“媚眼娇娘”的冰绝颜，她的美色让人人垂涎不已，但更令人佩服的是，她一身的好功夫。
　　但事实证明，越来越多的帮派想要取冰轩山庄而代之。冰轩山庄的地位越来越险峻。不久前曾经被人陷害，引起江湖上豪气壮士们强烈不满。各个门派争相到冰轩山庄讨个说法。
　　与幻帝山庄，这个江湖老大联姻，即可震慑众多江湖造反人士，以获得山庄地位的周全。代价却是要牺牲冰轩山庄的千金。
　　冰绝颜号称上辈与幻帝山庄有个不成文的约定。在第二十九代到了可婚嫁的年龄时，让其联姻。
　　冰簇对祖上的约定嗤之以鼻。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听从祖上的安排，与一个完全不相识的人成亲。过分的莫名其妙。
　　冰簇沉下心，慢慢的在嘴角边扯起一抹笑容。“娘，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反悔。我不会让山庄陷入危机。”
　　冰绝颜突然觉得两眼干涩，需要湿润的液体来缓解疲惫。
　　“娘，但是我要说的是，祖上的什么约定我并不认可。我不认为你们可以凭着几句祖上戏言就断定我的终身。我之所以嫁，其实，只是为了您，为了您一个人而已。”冰簇的笑忽然变得那么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吹走。
　　“簇儿……”
　　“因为我爱您，所以，我不要您日日为江湖纷争而烦恼下去了。所以，我嫁去幻帝山庄。一旦稳定了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我希望，您可以退隐了。”
　　“簇儿，现在娘还不行。但娘答应你，日后娘一定退去，一定和我的簇儿一起生活。不再沾惹江湖琐事。”冰绝颜抿住嘴唇，像是无限的憧憬，双瞳一阵绮丽的光彩。
　　“娘，您去忙吧，我还想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冰簇轻轻的说完，就背靠在一棵巨大的树下，缓缓坐下。冰绝颜心中一纠痛，尽管想再多说些什么，但也只是轻轻点头。
　　“簇儿，不要呆太久，身体重要。”
　　冰簇点点头。
　　望着远去的冰绝颜，冰簇突然又翘起一抹笑意。她饶有趣味的对着林子大叫：“出来吧。”
　　树林后一阵跌打声。
　　冰簇忍不住，又嗤笑出声。“放心。只有我一个人。”
　　望着身上挂满落叶和树杈的苏芒，冰簇原本的愁意荡然无存。
　　苏芒惊慌的连忙跪在地上，来不及拂去面颊上的尘土泥埃，只得边甩甩头，边用哭腔说：“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冰簇望着那样焦急的小可人，忍不住扳住面孔逗逗她。
　　“哦？那你说说，不是故意的为什么一直躲在树背后偷听我们的谈话？”她挑起眉毛，故作恶狠狠的说道。
　　苏芒望着脸色越来越阴沉的冰簇，浑身更加战栗不已。“小姐。我再也不敢了。”她一头磕在地上。“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因为，听到小姐您说，您说嫁给那个人，所以，太担心小姐您……所以就，忍不住，好奇的顿在树后面，想知道小姐，您到底要不要嫁……小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啊！”
　　失败的谎言者。冰簇无奈的摇摇头。苏芒的好奇心总有一天会害了她的。不过苏芒的确没有恶意，只是骨子里的不安定让她不经思考就做出举动。
　　苏芒害怕的直发抖。怎么办，小姐该不是要惩罚她吧。或者，会直接把她送到庄主那里去？想到这里，苏芒更是害怕的缩起头来。畏缩的目光只是缓缓漂浮在地上。
　　冰簇释然一笑。“逗你玩呢！看你害怕的……”说着，她一把将苏芒拉起，然后让她和自己一同背靠在树下。
　　苏芒还在颤抖着。“小姐，你别吓我……”
　　冰簇斥声道：“哈，既然害怕我惩罚你，还要偷听？你那三脚猫的小功夫还想瞒过我和冰绝颜？我们早知道你躲在树后了，只是冰绝颜碍于我的情面，不去揭发罢了。”
　　苏芒感激的笑：“谢谢小姐。谢谢小姐。以后苏芒一定伪装的只让小姐你一个人猜到我躲在树后面，让庄主毫不察觉！”
　　冰簇突然觉得又气又好笑，只能支吾着：“你……”这个屡教不改的苏芒啊！
　　苏芒却顿时僵住了唇边的微笑，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焦急的看着冰簇。
　　“小姐，这么说你真的要嫁去幻帝山庄了？”
　　“呵，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就是那样，不久后我就要成亲了。”冰簇淡淡的答道。
　　“小姐！”苏芒大声叫道。“你怎能为了别人的安全而牺牲自己的幸福呢？况且是小姐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万一，万一那个幻帝要和你成亲的人，非常的丑陋呢？万一，万一是个变态的人呢？”
　　看着苏芒因为着急而通红的脸颊，冰簇心中又淌着一股暖流。
　　幻帝山庄的庄主，丑不哪儿去吧。人家不嫌弃自己就行了。“事已至此，我决定好了。不会再改。”
　　苏芒预泣的脸庞更加灰暗。
　　“有时，我们必须牺牲一些重要的东西去保全更重要的东西。现在，我的幸福就是次重要的东西，所有人的和平安全是最重要的。所以，我并不觉得，自己嫁去幻帝山庄会有什么太多不妥。决定了，不变了。”
　　苏芒崇拜的望着冰簇：“伟大，太伟大了！小姐，冰轩山庄有你太美好了！”她小脑筋一转，似乎又遇到什么瓶颈。“只是，小姐，苏芒还想和您一同去。苏芒想照顾小姐一辈子！”
　　冰簇看着她闪闪发亮的双眸，轻轻点头。
　　喧闹的欢呼声。
　　冰簇别过头去，不去看苏芒喜悦的脸庞。
　　没多久就要成亲了。
　　没多久就要离开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
　　没多久就要变成另一个山庄的庄主夫人了。
　　所有的事情，都没多久了。
　　冰簇一声叹息。只好静静迎接一切没多久到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个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