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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贰、一瓢烈酒断红尘 ...

  •   甲子年春末,境外胡人勾结境内激进派的一班胡人,集结人马对蛮荒进行数次强攻,死伤惨重,息王重伤,久不能愈,圣上却不招他回朝,给他的命令是死守蛮荒,直至今冬雪至。
      这是我第一次听说他的伤势。
      我更换男装,独自往西北方而去。
      进入胡地,一路听平民说起骁勇善战的息王,一路也听人议道世间的不太平,但我此去蛮荒,并不是要听他的丰功伟绩,也不是来听这世间万象。
      离开中原时我只带了一匹马、一把匕首,还有两坛子女儿红。
      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蛮荒之地,人烟稀少,却未曾有我想的那般荒凉,原来也有树木也有野花,也有流水也有古道,这里的日子倒是比那头要慢上许多。
      我能幻想他在此的生活,若无事,炊烟胡笛尽平生,若有事,塞外激鼓乱世起。
      原来这就是他大多的日子,而京都那凄冷的将军府,烟花,大雪,石碑,只是他此生的刹那画面,连禅意都不被赋予。
      当然,还有我。
      行路一月有余,我远离城镇与驿站,竟误入荒烟之地,四境没有行人没有山丘也没有树木,行走三日已迷失掉方向,只是望着星辰日月一直朝着北去,因为断水断粮,我支撑不过四日便从马背上重重跌了下去。
      醒来时四境已是深夜,我睡在一顶帐篷内,帐中点着炉火,前方一人坐在案边,长发散肩,古月刀依腿边,他正垂头翻看文案,手边有一碗凉透的白水,里面已经浮着黄土。
      “饿了吧?” 辞息抬起头来,笑的平静,但笑终是一僵,他走近将我的脸抬起,擦了擦,“怎么就哭了。”
      “我还以为……”我埋头在被褥中,轻声问他:“我带的女儿红,你喝了吗?”
      他像从前一样抚了抚我的头发,“千山万水的,就为了送女儿红?”
      “也不是,也想看看你所说的塞外烟花,我总觉得亲自来了才算看过,所以酒不过是顺便带来的。”
      “塞外烟花要等到夏末,你……”
      “我留下便是,等到夏末再走,顺便照料你的起居。”
      “但这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我起身直直望向他,“这也不是任何人该留的地方,但既然你在这里,雁如就该来这,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将军府,你走后,京都那一处不过就是虚设。”
      他望向我,良久后方道:“好好照料自己。”

      在蛮荒的那段时日,十二分恬静,每日他会出去巡查,我便在战营物色他爱吃的爱喝的,还有带来的女儿红,将所有一并摆在帐中,然后便坐在帐外草垛上,时而望落日,时而望归途,他归来的身影总翩若惊鸿,出现在地平线上,越来越近从幻像到真实,然后下马来抚我一头长发。
      我时而有错觉,以为我们又回到最初在将军府度过的那一年,是流萤小扇,或是梅雨落霞,喜与乐,悲与痛,我只消一回头始终能在月下亭中看见他的身影。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身子并未像京都中传言的那般羸弱,依旧长驱烈马,只不过在夜中越来越怕冷,每日天明前我便温一酒囊的女儿红,让他随身带着好领兵巡查边境,天微暗便匆匆在他帐内点上炉火。
      已入夏,蛮荒的夏夜分明躁热,但他常在午夜冷醒,一夜我醒来,发现他独自坐在床边望着炉中火光,眼里死寂一般。
      他看我一眼,道:“是不是将你吵醒了?”
      我摇头,“雁如做了个梦,梦到六年前那一场逃荒,家破人亡,受尽欺辱,但梦的结尾遇到了你。”
      他望着我久久才收回神色,“给我热一碗女儿红吧。”
      我为他温好了酒,他只慢慢喝着,依旧望着那一团火焰,而我望着他,不住抬手将他眉梢摸了一摸,那里又是新伤。
      “这里胡人作乱,内忧外患,五年已经足够久了,为何不向圣上请命回京都?”
      他轻轻一笑,“何以回去?人心险恶,口蜜腹剑,在这里也好,风沙荒野了去一生。”
      我撑着下颚,也随他望着火,“五年前你临走前一日答应我的事,还算数吗?”
      他顿了一顿,我从他手中拿过酒碗一口饮尽,叹了口气。
      “睡吧。”
      我走到一旁,扭头却见他侧卧在床中,瑟瑟发抖,他怕冷到如斯地步,于是我合了衣在他身侧躺下,他起初僵着身子,背过身去丝毫不碰我,待我迷蒙中再度醒来,明月已高悬,月光下他的脸近在眼前,眉睫如此清晰,吐息都在发间,我被他紧紧环在怀中,如同怀抱救命稻草。
      原来,这已是一个这样冷的怀抱,如冰一般,但在那之下还有心跳,时而慢时而快,我总贴上去伴着这些声音入睡,从此再未做过任何梦,好的不好的都不再有。
      我问起他是何时起这样怕冷,他说自我入府便开始,我不甚明白,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每年赶去看那场雪?
      又一夜,我再被惊醒,见他独自在灯下饮酒,见我醒来笑了笑,竟温润如水。
      他说:“我做了一个梦,梦到你逃荒那一年,你可知道知道我为何偏偏救下你吗?”
      我笑了笑,“莫不是见雁如被人欺负,奋起拔刀相助?”
      他摇头,“因为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谁?
      “一个被我杀死的人。”
      帐外忽起风沙,从缝隙间卷进沙土,帐内迷迷蒙蒙,好似一层流雾,他在我身侧却不甚清晰。
      我抓起他的右手,是冰的,便揣在怀中暖着。
      “我渴了,喂我喝一口吧。”
      “去睡吧,这些酒我一人喝。”他抬手抚了抚我的长发,忽道:“我答应带你策马江湖这件事,一定会做到。”
      那夜,边境胡人起了小波澜,他起夜带兵前去制止,我一人守在帐篷内,望着四野星光一片,好似流萤,好似华胥。
      我习惯了守候,守在最低处,不要他知道,不需他知道,是惊是喜是期待都是我一人感知,这种寂寞甚好。
      我坐到天明,但他没有回来。
      他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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