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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番外之双击 ...

  •   十来个马仔齐聚在关公像前面,为首的尹千觞手持清香,率领众人三鞠躬后香插入炉中。
      敏叔在作揖结束后从旁边走来拍了拍尹千觞的肩膀,三个铁核桃在他手里卡啦作响。

      “大局已定,千觞好好做吧。”
      “是,敏叔。”

      随着敏叔离开的脚步声,所有马仔向着尹千觞伏下身,口中齐声喊出:“觞哥好。”

      洪欣今天起,姓尹。

      1.
      陈伟霆登记完所有手续领到了自己的物品——递过来的小袋子里装着那条手链,他站在桌前放下了手里的其他东西,打开袋子取出手链仔细的带到了自己的左手腕上。转眼已经两年了,他从石澳南弯道上一路向前最后到达这个四方的牢笼里,铁闸门一落就斩断了他两年的时光,如今终于重见天日再次拿起这条手链,像是拾起了沉甸甸的过往,重新披上了自己最坚硬的盔甲。
      陈伟霆提着行李从赤柱监狱出来,踩在四月末梢上抬头看天,晴朗无云,倒是与两年前石澳南弯道上的场景相似。他提前一月出狱的消息并没有通知给任何人,此时孤身一人迈出了铁门真正的生出了孑然一身的感慨。
      和驻守大门的军装打了身招呼他就离开了,头发被剃成了寸头还没长出来多少,这会儿在大太阳底下走着总觉得头皮被赤裸裸的暴露在了光线底下晒得发麻。从大路上向前走寻找公交站牌的时候,斜前方树荫底下停着的一辆车忽然按响了喇叭,陈伟霆取下墨镜,见到车窗落下,尹千觞从车里探出了头:“霆哥。”

      陈伟霆上车后打量了下四周,发现原先他挂在自己车里的那串翡翠被乾坤大挪移出现在了这里,陈伟霆狐疑的伸手去摸了摸,仔细观察下发现确确实实是自己车上的那串,最下面的那枚铜钱形状的翡翠边缘缺的一个小口是最佳证明。

      “霆哥你走以后峰少就把你车上的这串东西拿过来了。”
      “不问自取视为偷。”

      尹千觞认为陈伟霆说得不无道理,可车是李易峰的翡翠又在李易峰的车上,他总不能再擅自取下来物归原主,说不定李易峰又要把陈伟霆的说辞原样转嫁到他身上来——不问自取视为偷!尹千觞想到此还是选择了闭嘴开车。

      “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我们知道霆哥你要提前出狱,所以特地来接你的。”

      陈伟霆在看窗外迅速倒退的树木,长久没有见过辽阔的天空与绵延无尽的道路,永无尽头的现实与他如今的心情倒是成了反比。在那个四方牢笼里看到四方天时心就无比广阔,如今出来看到了无尽的景物,那点心情就迅速缩水,成了微茫的星光。

      “两年了,你们的行动应该都结束了吧?”
      “嗯,双龙外围的地盘全都进洪欣了,说起来,峰少当时冒险走这步棋真是没有错,就算当初双龙内部反霆哥你的人不少但也不至于散架,没想到霆哥你刚进监狱,双龙就彻底分崩离析了,根本没花我们多少功夫。”

      陈伟霆缓慢的触摸自己的嘴唇,长年累月的狱中生活让他颓唐不少,现下嘴唇干裂,几乎要翘起皮,像野兽的犄角。

      “阿祥呢?”
      “去台湾了,走了快一年了。”

      刚进去的时候阿祥来探望过他,告知打算离开的事情。彼时陈伟霆是怎么想的呢,现在倒是有些记不清了,大约是很舍不得离别,可又不得不面对离别,就像是石澳南弯道上与李易峰的最后一次对话,他捏着自己空了的左手腕向阿祥询问方兰生的情况,阿祥沉默半晌才开口:“李易峰替兰生联系了学校,送他去英国了。兰生走之前说要来和你告别,李易峰拦住了,直接把人送上了飞机。”
      不知道要怎么说,李易峰拦住了方兰生强行送他出国,不是因为憎恨或是其他,只是为了让陈伟霆不要牵挂,让方兰生不要牵挂,事情都结束了才把自己柔软的心公之于众,究竟是该说聪明过头了还是太傻。
      应该是后者吧。

      “李易峰呢?”
      尹千觞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抬起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还在睡觉呢,不可能起的。”

      陈伟霆很想问为什么不是他来接,话到嘴边打了个转又胡乱吞进了肚里去——有什么好问的,两年来也不见李易峰来探过监,如今要求他来接人出狱真是自作多情。

      “霆哥,很多事情不该由我来开口告诉你,不如你自己问峰少吧,时过境迁,我相信现在他也不会再瞒你什么了。”

      陈伟霆下意识转了转手上的链子,认为确实是时过境迁,可人心是否变化就由不得旁人来讲了。

      半小时的路程远不算长,车子驶进陈伟霆别墅所在的片区时他还有一瞬间的晃神,没有想到尹千觞为何要带他到这里来。车子转过路口,在那栋被李易峰评价为暴发户风格的房屋前停了下来,陈伟霆越过车窗遥遥看见花园里的喷泉还在不停的运作着。

      “房子不是被拍卖了吗?”
      “峰少拍下来了,里面的装饰都没动过,虽然我看他样子是挺嫌弃这栋房子的。”

      陈伟霆可以想见李易峰那副对房子评头论足的表情,嫌弃喷泉太大,讽刺屋檐太显眼,嘲笑屋内装修华而不实,大到房子整体小到一块儿地砖都入不了他的眼。
      下了车,陈伟霆站在大门外朝里面看,恍如隔世。

      “门锁什么的都没换,这是钥匙。”尹千觞把东西塞进陈伟霆手里后就关上了车门:“霆哥,峰少已经不是洪欣的坐馆了,三个月前拿了双龙最后一块外围地盘后,他就退了。”
      陈伟霆低头盯着手里的钥匙开口问道:“那他现在倒是闲得很,在洪欣做米虫吗?”
      “据说打算下个月回美国去读书吧,也根本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我的任务完成了,霆哥再见。”

      车子在陈伟霆身后打了个急转弯调转车头走了,余下的人还站在大门外面迟迟没有迈步向前。
      钥匙戳着他的手掌心,腕子上的手链忽然生出了点轻飘飘的份量来,叫陈伟霆心神不定。

      时过境迁。

      2.
      陈伟霆在半夜里醒来,挣扎起来摸一把额头,全是淋漓的汗水,空调悄无声息显然是坏了。他在床上呆坐半晌,觉得口渴难耐就裸着上半身打算下楼去找水喝。
      佣人已经全都辞退了,余得两个修剪花园的工人晚上不用在别墅过夜早早就回家去,陈伟霆的房间在二楼走廊的尽头,他边走边按亮灯——黑暗让他非常不自在,像极了准时熄灯的监狱。他就这么一路走出来,待到楼梯口时停住了,这里光明大放,连带楼下都是,陈伟霆皱眉,想自己睡前应该是记得关灯的。
      于是悄悄走下去,走到楼梯转角时终于吃惊的张开了口——面前站在玄关单脚独立弯腰脱鞋的李易峰比他还惊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半会儿都说不出话来。时间比较漫长,金鸡独立造型的李易峰终于使不上力腿软腰瘫啪叽一下坐到了地板上去。

      “哎哟!”

      陈伟霆望着眼前久别重逢的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比起重逢更让他看不开的是不知道李易峰哪根筋抽了,居然也去剃了个板寸,那头短短的黑发此刻比他本人更加另陈伟霆感觉扎眼。

      “卧槽,霆哥你越狱了吗!”

      李易峰甩掉脱了一半儿的鞋坐在地上惊悚的开口问他,陈伟霆从呆滞里缓过神来,信步朝饭厅走去——他的目的是喝水,也没功夫玩儿重逢的把戏。

      “比起我到底是不是越狱,我更想问你为什么深更半夜擅闯私宅。”
      “什么叫擅闯,这房子我买的我家好不好!霆哥你才是擅闯!看看你深更半夜不穿衣服在我家里到处乱晃的德行,不要逼我报警啊!”

      陈伟霆仅穿睡裤站在流理台前饮水,再看看李易峰穿戴整齐人模人样的换好了鞋子自由自在进了客厅舒适的躺上了沙发。陈伟霆觉得李易峰的话乍一听似乎是挺有道理,可在打量了李易峰许久后他总算感觉到了这话的不妥之处。

      “峰少你身上的衣服哪儿来的。”

      李易峰低头看身上的褐色针织开衫和白T恤,下半身是破洞的牛仔裤。他抓抓自己短得没几分的头发,尴尬的清了清嗓子。

      “我穿衣服难道还要报备哪儿来的吗?”
      “别的没关系,你在我家屋子里穿着我的衣服,峰少你想做什么。”
      “你的衣服?!你叫它它答应吗!”

      ……
      气氛不大好,空荡荡的屋子里他们两人用异样平静的心态面对面,倒是比真刀真枪或者直接肉搏打上一架来的更加尴尬。李易峰摸摸鼻子,撅着嘴磨磨蹭蹭从沙发上爬起来,边爬边开始扯身上的衣服。

      “你的你的,现在脱了还给你不就完了,小气鬼。”

      陈伟霆端着水杯走到客厅默然无语地看着他三两下就扯掉了开衫和T恤,手膀子一甩衣服直接凌空就扔到了自己身上来。上半身除干净就开始扯皮带,边扯边嚷嚷:“裤子也扯了啊,里面的也是霆哥你的你要不要!”
      李易峰别别扭扭的扯了半天皮带仍旧不见把皮带扯开,陈伟霆拿开衣服好整以暇的等着他脱,对于这事情的真实性持有怀疑态度,或者说根本就不相信。他停下了动作,微微侧头露出委委屈屈的目光瞧着陈伟霆:“霆哥,深更半夜这样不太道德,要不裤子就算了。”
      陈伟霆摊手:“随意,反正我也光着身子在你家里走了,不怕多一个。”

      两个光了上半身的大男人在客厅里面面相觑,李易峰放弃扒裤子后又重新没皮没脸的躺回沙发上。陈伟霆靠在墙边喝干杯中水方才意识到他俩的对话有多么尴尬。
      两年都没有见过面的旧相识,曾经不止是语言上的交流,连深层次交流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反而在再次相见的当□□会到了尴尬,他皱眉看着细皮白肉的李易峰像块可口的棉花糖似的舒展在沙发之上,也许放在以前他会感到欣喜感到雀跃,可今时今日以与往昔大不相同——那些自然生根发芽开花结果的感情已经成为冬季里伏倒的枯枝,化入了泥中遍寻不到。
      究竟是不是想去找回来,自己也不知道。

      “霆哥,是千觞把你送过来的?”
      “嗯。”

      我以为是你让他来接我的,陈伟霆把这句话在肚子里来回的嚼,嚼到质地糜烂肉筋分离,最后在李易峰的一句霆哥你越狱了的疑问声里化成了触碰不到的虚无。

      “他就没干过几件好事儿。”
      “他帮你吃了双龙干掉了凌端还不是好事儿?”
      “诶,霆哥这话你说的不对,双龙是我吃的,但凌端确实不是我杀的。”

      都是过去的事情,陈伟霆心知深究也根本毫无意义。他挺直身子,想要去沙发旁边挨着李易峰坐下,可思虑半天还是放弃了,最后换到了距离李易峰躺的沙发有不短距离的饭厅椅子上坐下,脊背靠着木椅冰凉的椅背,由身到心都是疲累的。

      “他怎么死的和我没关系了,我不计较也不在乎。”

      李易峰翻过身来,下巴搭在沙发扶手上,视线正前方是陈伟霆的背影,两年的牢狱生活让他的体型消瘦了不少,当年那个在月夜下背着他走出树林的男人脊背已经不再像是绵延的山,兴许是窄了很多,可此时落在李易峰眼里,居然看上去像是铺面而来的海水,随时随地要将他淹没。

      “我还了你衣服,霆哥你是不是该把手链还我。”
      “拿你车上的那串翡翠来换。”

      李易峰撇撇嘴,痛恨尹千觞把他卖的一干二净。

      “我把兰生送去了利物浦大学,他当时哭着喊着要去见你一面再走,被我拦下了。”
      “嗯,千觞同我说了。”
      “这两年每隔一段时间我耳朵就要发烧,肯定是你们两兄弟隔着异国他乡也同时在暗地里骂我太冷血无情了。”
      “兰生我不知道,可我没骂过你,也没恨过你。”

      李易峰浑身瘫软,像条无脊椎动物似的爬在沙发上,皮肤摩擦到沙发表层,细腻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他的手指在扶手上抓来抓去,指甲蹭着真皮刺啦作响叫人难以忍受。

      “你恨我我也不会少块肉的。”
      “你没有和于婆婆道别是因为不想她留下惦念留下不舍,李易峰,你也怕自己不舍得不忍心。”

      李易峰停了手指,像是被人戳穿了心事尴尬的眨了眨眼。他表情麻木是在听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不痛不痒只是心里被扎了个小孔,在陈伟霆背后扑簌扑簌的漏气,本来强大的一颗心全是他一厢情愿撑起的表象,要扎破很容易,只需要一根针,也许来自眼神也许来自语言。

      “我落在凌端手里的把柄绝对不是两年有期徒刑就可以倒干净的,你藏起来的是打算预防我东山再起吗?”
      “我烧了。”
      “路障放在石澳南弯道的丁字路口,查牌的全是警校学生,是你让张智尧故意安排的吧,就是害怕我突然反悔会被追捕,用警校学生演戏就可以完美的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

      石澳南弯道上空万里无云,晴朗的天与下沉的夕阳,金色的光注视着他们的离别,可惜没有声响,否则一定是悠扬的乐章。

      李易峰撑着手肘爬起来,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听陈伟霆这些莫名其妙的分析。他走下沙发捡起丢弃的衣物,光着脚走到陈伟霆身后去。

      “我和当初一样,可霆哥你倒是完全不一样了。”
      “我怎么了。”

      李易峰俯下身搂住了他的肩膀,侧脸碰着侧脸,微微生出了热度。

      “以前我们彼此脱了衣服你是做禽兽的,今天,居然是个绅士。”
      “……”
      “都不一样了。”

      3.
      大概已经许久没有人来祭拜耀文和阿栋,陈伟霆把花放下的时候陵园管理员正在旁边打扫别的墓碑前放着的枯败的花束。

      “李先生这个月不是来过了吗,怎么今天得空就又来啦?”

      陈伟霆皱起眉,管理员没得到答复回过身发现眼前是个陌生男人。

      “啊,陈先生!你回来了吗?”
      “你说的李先生是不是个和我身高差不多白白净净的男人。”
      “对,陈先生你走以后每个月都是李先生来的,我有问过陈先生你去哪儿了,李先生说你出国去了就由他来了。”

      陈伟霆看着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墓碑,上面耀文的黑白照还映衬着亡者年轻时的模样,在生者看来,墓碑大约是唯一可以回头的岁月,年岁的停止带来了无穷无尽的生命。陈伟霆在管理员走后点燃了三支烟,两支放到耀文和阿栋的碑前,一支自己抽了,他在呛鼻的烟雾里皱眉忆起两年里所看到的四方天空,时间线再朝前拨一点,就到了晴朗的石澳南弯道,他咀嚼过去的时候混入了方才管理员的话语,这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时光里,来看望他故人的就是把亲手把他送进监狱的家伙。
      时针迅速回转,倒流了上百圏跑过了上千米,最后回到了那年夜里的天桥,他在马路上抽一支烟,身后发热的是某人紧紧胶着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一上一下一明一暗,像隔着万水千山也像是只隔着一层薄纱,在等他去掀开。

      法院审判时没收充公了他一部分财产,房子被李易峰给买了下来,其他的资金有部分在赴约前被他转入了方兰生户头里,陈伟霆盘算着要从李易峰手里把屋子拿回来,那栋房是耀文留下的,不管人死了多久,陈伟霆终究没有把耀文哥遗产拱手送人的道理。他从陵园出来就上了公交车打算回去联系方兰生看看究竟还有没有能力把房子买回来。
      这几天他在家里收拾过,没带走的一部分衣服被李易峰那个兔崽子鬼鬼祟祟搬到了他的屋里去,其他的装修什么的倒是没变,就是不懂李易峰干嘛非得穿他的衣服。他从楼上查看到楼下,在储藏室里甚至于还发现了李易峰的一大堆杂七杂八的物件——俨然是真的把这栋屋子当成自己家了,按照李易峰的话来说就是钱是我花的凭什么我不能住。
      陈伟霆在公交车上翻来覆去的想李易峰的无赖可耻行径,也是惊叹于自己当年钢铁锻造的心,折磨至此还能甘之如饴。他在身上四处摸索,在上衣口袋里发现一条口香糖,衣服还是他去李易峰的衣柜里重新扒出来的,反正也百无聊赖,索性就拆开一条扔进嘴里嚼了——冰凉的薄荷味道像极了那个小疯子的气息。

      公交车行至弥顿道,陈伟霆下车来打算就近找家银行先去查询下自己的财务状况好做下一步打算。已经距离五月没有几天,天气越来越热,他沿着街边慢悠悠的走,口香糖的滋味在路途中已经慢慢淡去,陈伟霆在这些滋味变化中从潜意识里生出了不舍的情绪,大约是太过近似于这几年的遭遇,刻骨铭心的味道因为时间的逝去而慢慢的从最外面开始淡化,这般过程是陈伟霆不中意的,尤其是他明白自己骨子里还是这股气息,根本毫无变化。
      他嚼着淡而无味的口香糖再行过两个街口,忽然就见了前头巷子口外站了个男人,眯着眼在抽烟,胸前还挂着证件。张智尧结束行动等待部下的间隙里也发现了他,两个人在几百米距离的两段对视一会儿后,陈伟霆向张智尧点点头,扭头把口香糖吐进了垃圾桶。

      “麻烦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张sir喝什么?”
      “一样的。”

      服务员点单离开,陈伟霆和张智尧面对面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上,外面车水马龙,马路对面就是一家银行。

      “提前出狱了?”
      “对,今天出来逛逛就碰巧遇见张sir你了。”
      “嗯,最近不大太平,扫荡行动多了点,刚扫了新竹一个场子。”

      陈伟霆对现在的道上局面不大了解,他也不太有心思去了解,两年前开着车毅然决然前往路障的时候就料到了今时今日变成了淡漠如水的个性。黑咖啡送上来了,张智尧接过来低头尝了口,苦的他龇牙咧嘴下巴上乱糟糟的胡子都在乱晃。

      “啧,你和阿峰怎么都会喜欢这种玩意儿,是人喝的吗?”

      陈伟霆认为张sir也是个泼皮无赖,明摆着东西是他自个儿主张点的,却要来抱怨旁人的品味真是莫名其妙。

      “张sir你喝不惯可以换换。”
      “随便吧,和你聊几句我就回警局去了,还有报告等着我打。怎么样,在里面过的日子如何?”
      “还好没死。”

      话是说的比较夸张,他是双龙的大佬,就算入狱得见一群豺狼猛虎也得卖给他这个前任王者几分薄面,说不上拉帮结派在监狱里横行无阻,可两年来也没有沦落到凄惨的境地去,甚至其间有不少人认为他出来后还能够东山再起而忙不迭的拍他马屁,这些行为多了,狱警也常常是对他睁只眼闭只眼,除开四方的天压抑了他,总的算来还过的比较顺风顺水。可此时此刻张智尧的话里里外外都透着不一般的滋味,O记督察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两年的生活如何,说不定尹千觞能够踩着时间点去接到他也是拜张智尧所赐。

      “也怪阿峰活得太自我中心了,当年听了我的话没把你救走那霆哥你也不用去过这两年牢狱之灾了。”
      “你说,阿栋死的那晚?”

      张智尧点头,勺子有一下没一下的在搅动咖啡,中心升起的黑漆漆的漩涡落到陈伟霆眼里像是巨怪张口了口在等待吞食他。

      “我猜到那夜出警晚了几分钟是张sir你在做手脚,阿峰的消息也是你给的……”
      “你在里面的两年我估计也该把事情七七八八理明白了,消息是我给阿峰的,可我没叫他去救你。”

      那夜雨很大,他跪在铁门后面,外面的人群散开后阿栋悄无声息的趴伏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呼吸和心跳都已经逐渐冷却停止,有人踩着孤独的水花从外面进来,然后停在阿栋身边伸出手去确认人的生死,在得知人已经死亡后,来人颤抖着声音在雨里唤了声:“霆哥。”

      “阿峰当时只需要让人紧随其后去把你解决了,然后把凌端给揪出来,就根本不需要再有后面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可他没有这么干。”

      陈伟霆记得李易峰那声呼唤,穿越了近三年的时光在与张智尧的此番交谈中再次站到了自己的面前。
      他跪在雨水里抬头见李易峰丢掉手里的伞不管不顾的寻找工具开始鼓捣铁门的锁,雨水淋湿了他的额发,丝丝缕缕粘在他的眉眼之上,是个活灵活现的小疯子,年轻妄为,可心是个黑洞,无论如何都摸不透彻看不明白。

      “为了不让你出事,他干脆最后把你送进了大牢。阿霆,你虽然没了双龙,可人生过的真是无比精彩啊。”

      李易峰边嚷嚷边脱了身上属于陈伟霆的衣服,最后赤裸着上半身在椅背后面抱住了他。
      皮肤摩擦,耳鬓厮磨,偌大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二人的呼吸。
      李易峰一般在他耳边说完了那些话后就又退开了,重新变回两年前结局里的那个他,决绝的拿着衣服光脚上楼。

      猫爪上有肉垫,就连离开,都无声无息像是鬼魅。
      他抓不到,摸不着。

      4.
      办公室门被推开,秘书急匆匆进来说外面有个男人没预约擅闯,尹千觞放下报表起身掀开拨开百叶窗见外面顶着个板寸头的陈伟霆正坐在别人的转椅上打量着办公桌上的物件不亦乐乎。他朝着秘书摆摆手:“没事,我去接待吧。”

      乐峰在两年间接了大大小小上百单生意,洗白社团这个初期目的虽然没达成,可这家小小的投资公司却是春风得意,由原本的两间扩展到了四间,员工也日益增多,可原先李易峰的那间办公室却被撤除了,里面从意大利定制而来的真皮转椅搬进了尹千觞的办公室里去,李易峰美名其曰是庆贺尹千觞由□□上升到公司老板,尹千觞盯着那张转椅觉得李易峰拿旧货来搪塞自己根本感受不到丝毫的诚意。

      他随意拖了张别人的椅子到陈伟霆面前坐下:“霆哥怎么有空上来了?”
      陈伟霆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递到尹千觞面前:“我去查了下,我临走前转走的那笔钱全部被挪到了你们乐峰的户头里来,问了兰生他说是李易峰骗走的,你倒是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尹千觞接了卡,抿嘴想了想李易峰骗钱这事儿做的实在不大好看,债主登门催债,他也不能继续瞒着,只好起身引着陈伟霆走去了办公室。

      “霆哥你的钱峰少一文钱没动,这两年拿去投资了不少生意,利滚利下来也是翻了好几番了。”

      尹千觞指着电脑屏幕上的账目记录,陈伟霆仔细的从头到尾看了一通,待看到最后的数字时沉默了——他原先以为自己隐瞒的那部分财产大概在买回耀文的房子后也就所剩无几了,可没想到看看现在挂在乐峰账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财产,不说是赶超以前做大佬时的水平,可也算是能够衣食无忧生活阔绰了。可他不喜欢这种好意,像在吃别人的施舍,食之生厌。

      “什么意思,他在弥补我?”
      “谈不上。”

      把屏幕转回来,尹千觞把卡还到陈伟霆手里,他拿着报表噼里啪啦在电脑里录入了几个数字,随后又拿出计算器按了一通,结束后把计算器推向陈伟霆。

      “霆哥,弥补的前提是做错了,可峰少没有错,身在其位这些事情是难以避免的,他只是把属于你的部分保管下来等着还给你,你看这笔钱。”尹千觞手指点着计算器:“是你被判刑时法院没收充公的财产,再加上你的那栋屋子,差不多就是这个数字,没走涨多少。”

      陈伟霆看着这组数字,联想到早晨时在路上偶遇张智尧时进行的那番谈话,他此刻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根本就没有恨意的事情,李易峰何必做这些莫名其妙的举动出来,现下倒是让他对自己的偶然间生出的小心意耿耿于怀了起来,叫人难受。

      “峰少把钱转过来的时候交代过,就按照霆哥你当初的身家来做,一文钱都不会多给你,要是少了几块钱的话就不需要斤斤计较了。”

      小兔崽子。

      “峰少根本没打算告诉霆哥你,想着他回美国以后你自然能追查过来,到时候人也找不到了,你也拿他没办法。”
      “他要走了吗?”
      “嗯,他报考申请了法学院的研究生,本来当年要是没有被少恭绑回来的话他这会儿硕士都该毕业了,算算时间,这几天录取通知书就该下来了吧。”

      陈伟霆在身上四下寻找,最后在裤袋里掏出个空荡荡的烟盒来,他手指夹着烟盒翻飞旋转了一阵后尹千觞递来了自己的烟。

      “霆哥你不用想什么,峰少本来也就不按理出牌,他正常的一面是藏在心底的,猜想不到。”

      手拢在香烟四周接受了来自尹千觞手中打火机的火苗,陈伟霆望着燃起的烟认为自己大概在潜意识里还是对李易峰不按理出牌的德行安之若素的,甚至于在知晓了他内心所谓的正常想法后反而觉得不大舒适了。谁也没亏钱谁的,谈什么偿还,如今面对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财产倒是叫人不知所措了,陈伟霆想自己把屋子买回来后大约会把这些钱全部捐赠到某个慈善机构里去,李易峰要是得知了这样丧心病狂的举动说不定要骂他是钱多了要烧心,做善事也得给自己留口吃喝。
      得知你柔软的心就可以了,那些来自于外部的坚硬的刺与盔甲都是可以丢弃的,血肉之下附带的赤裸裸的内心才是他想要的。
      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行走过了漫长的岁月,终到头了才知晓原来那个人一直在陪伴着自己。

      “我回去了。”
      “霆哥钱怎么处理。”
      “阿峰乐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随意。”

      李易峰回来的时候陈伟霆正在研究他放在屋里的那幅拼图,手边摆着原图,是张李易峰自己的大特写照片——也是没见过几个热衷于把自己照片变成拼图来玩儿的家伙,令人发指。

      “我回来的时候有你的信,替你收了在你房间桌上。”
      “嗯?我去看看。”

      陈伟霆看他脱了鞋就迫不及待的光着脚朝楼上跑去了,替手里属于右眼瞳孔的那块寻找到了妥善的落脚点,桌面上的拼图已经完成了大半,余下左边脸颊边缘和下巴还没有露出原样来。陈伟霆纹着青黑色W的手指自上而下的摩挲,像是在抚摸李易峰的脸,柔软光滑,属于年轻男子的肌肤,却冷得发颤。
      他知道那封信是来自于哪里意味着什么,这几日里陈伟霆时常在半夜间辗转反侧,他睁着眼静悄悄的躺在床上,隔着一堵墙几乎都能猜想到李易峰在柔软的被窝里睡得深沉香甜,纵是八级大地震都估计难以唤醒。陈伟霆侧躺着,心想李易峰没心没肺,明明都快要离别却还是不肯开口说句发自内心的人话,并且还在他失眠的深夜里睡得毫无知觉。
      像是就他一个人在痛苦,本来果断干脆的自己在张智尧和尹千觞的泄密行为中消散得一干二净,要说李易峰的心被扎了眼子在扑簌扑簌往外漏气,那他就是还在固执的涌上去想要堵上那块儿细小的缺口——并不想窥见李易峰的内心,若说停留在自己的猜想中那大概还有快刀斩乱麻的干脆利落,可现在知道了一切就反而是失了淡定的心实打实的变作矫情的物种了。
      不喜欢不乐意不高兴,痛苦异常。
      可凶手还在安然大睡根本不管他的感受。

      他在翻检剩下的拼图时李易峰雀跃欢喜的从楼上跑了下来,手里还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

      “怎么那么高兴。”
      “我的申请通过了,我即将重新踏上美利坚的土地继续去造福万千洋妞去了。”
      “回去做学霸?”
      “对!霆哥,我走了以后你好好看家护院啊,这房子好歹也是我买的,我要是回国来发现旧了坏了就找你麻烦!”

      说着就光脚蹦上了沙发,坐到陈伟霆身旁不安分的探头来看拼图。陈伟霆摸着一块拼图随意放了上去,李易峰连忙丢开手里的通知单去抢过来自己亲自去拼。

      “怎么能放这里,霆哥你蠢吗?!”

      陈伟霆往旁边挪开让他自个儿去对着照片发挥。

      “什么时候走。”
      “嗯,四号。要提前回去准备面试。”

      只剩下不到一个星期。

      “我帮你收东西?”
      “不用,也别去送机,你说的,我怕舍不得我怕不忍心。”

      陈伟霆看他迅速的把左边脸颊拼了出来,还缺那个下巴,像是轮距离完满只差一步之遥的月亮。

      “一路顺风。”

      李易峰要开始拼下巴的手停顿两秒,他眨眨眼,大概在考虑要怎么回答这句祝福,在拼图着落的时候却还是咽下了长长短短的话语,吝啬地回赠了一个字。

      “嗯。”

      5.
      李易峰遥遥看见自己的座位旁边坐了个男人,从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能见到剃着板寸的头顶,看不到脸颊,他摸了摸自己短到扎手的头发,大概是自己想太多了。
      陈伟霆入狱以后他曾经想要去探望他,可他不敢去,害怕陈伟霆恨他恨到骨子里去,说不定要在监狱里扎他的小人。不去见,他就发神经跑去剃了个板寸,把盖住眉眼的头发剪得一干二净,露出了久未见天日的额头,去晒一晒也会照到陈伟霆身上去的阳光。
      真怕自己舍不得,所以就做的决绝异常,丝毫念想都不留下。

      这样挺好的,起码不用伤心难受不用辗转反侧。
      什么事情都该有个终点与尽头,结束了总归是好的。

      李易峰边吸鼻子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临出发前两天他破天荒的感冒了,如今带着个口罩病恹恹的单独上了飞机,鼻塞到一直在用嘴巴呼吸,口干舌燥难受至极。
      他走到座位旁边把包放上去后低下头就愣住了——陈伟霆坐在他的座位旁边好整以暇的在看他。

      “霆……霆哥………………”
      “看什么,还不快点坐下来。”
      “卧槽,霆哥你不要来妨碍我回美国去追求洋妞!”
      “不妨碍,你追求洋妞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追求你就可以了。”

      李易峰翻个白眼,呼吸不上来差点要心脏衰竭。

      “又是千觞把我的航班号给你的。”
      “多好的大佬,我把房子都送给他去照顾去了。”

      李易峰愤愤不平的跻身进去坐下,说话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彻底失去了平日里的爽利。陈伟霆俯身扯出安全带替他给扣上,一起一伏的间隙里他低声说了句什么,李易峰集中精神去仔细的听了才发现他说的是生日快乐。
      今天五月四号,李易峰的二十六岁生日,两个人再一次坐上了同一班飞机飞往美国。

      “这次别住酒店了,去租套房子吧。”
      “好。”
      “生日快乐。”

      陈伟霆再说了一遍,李易峰望着窗外,瓮声瓮气的答了:“嗯。”

      失了石澳南弯道上的万里无云。
      可香港与旧金山的今日,仍旧是明媚的阳光。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5章 番外之双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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