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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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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今天天气阴沉沉的,清早上山时就淅淅沥沥落了点雨,到了墓园鞠躬礼拜时雨落到最大,少恭撑起的黑伞在暴雨里被打得有些许的变了形。李易峰破天荒了穿了黑西装,凌乱蓬松的刘海安稳的吹上去,露出一张白净的脸来,上翘的唇难得的描绘上了严肃的色彩。欧阳少恭和尹千觞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再往后面是洪欣社的门徒们,人人都黑衣黑发,黑色的孝章箍在手臂上,是复爷给他们留下的最后念想。
李易峰把怀里捧的白菊敬在墓前,雨太大,花束刚落地就有花朵被雨水打落了点点花瓣,落在大理石面上像是飘了雪。
他这一生没见过几次父亲,两只手刚好可以数完的见面次数里,最后一次还是李复躺在棺材里。
上好的黑色棺材,苍白着脸的李复端正躺在里头,两道剑眉就算是死了都还带着凌厉的味道,望而生畏。
李易峰低头看他,看着看着就笑起来。
“老爹啊,生时不管我,死了倒是满惦记我的,绑都要把我绑回来当这个大佬。不开心。”
如今人成了一捧骨灰,就剩一块孤零零的碑上刻着生平事迹,李易峰倒是突然失去了调侃的精神。他直起身,袖口上沾了雨水湿淋淋贴着小臂,冰冰凉。
“你倒是好,死了一了百了,我找谁说理去都不知道。”
大雨哗哗作响,洪欣社一行人整齐划一的弯腰鞠躬祭拜李复,第三次弯腰时,低头的李易峰看见一双黑皮鞋映入眼帘,他狐疑的抬头——带着墨镜的阿霆率领双龙会的手下们已经团团围住了李复的墓碑。
“峰少,今天复爷头七,你不叫我们来送送复爷,说不过去吧?”
说话间阿霆摘下了墨镜,毫无避忌望向了洪欣社坐馆。李易峰倒是大方,颔首示意,天生上翘的唇角还带了笑意。
“小事一件不想惊动外人了,霆哥你还特意算着日子赶来,有心了。”
“复爷德高望重,自然要来。”
说罢,阿霆转身毕恭毕敬的弯腰鞠躬,身子屈成了九十度的直角,礼仪到家,毫无瑕疵。
李易峰站在伞下,隔着雨帘看阿霆,雨水打在他西装下摆上,黑色沾了水依旧是浓墨般的夜色,毫无区别。
他想起与阿霆吃的一餐饭,红色的唇咀嚼着鱼肉,像是双龙会张开了大口。
凶相毕露。
今天休假结束,宗峰岩刚回来报道就脚不沾地忙了一早上,张智尧路上碰见他还不忘打招呼提醒他头天吃早饭时谈的话题,宗峰岩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拍拍张智尧的肩膀。
“不如你请我吃顿饭跟我换洪欣社新坐馆资料啊。”
张智尧夸张的后退一步,指着宗峰岩大声嚷嚷:“哇,宗sir,你这是收受贿赂知法犯法啊。”
路过同事若有所思看看宗峰岩,被指控的督察是个薄脸皮,耐不住被人看,随便丢个略带深意的眼神到身上来脸上就要挂不住,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挥手赶张智尧。
“得了得了,算我怕你。我中午拿来你办公室啊。”
“谢了。”
说是中午,宗峰岩也忙得顾不上准时了,他回到办公室,手下人都去吃午饭了,情报科的大办公厅里空荡荡,他一边唉声叹气这帮兔崽子吃饭都不惦记自己一边推开了自己小办公间的门——O记总督察张智尧正捧着盒烧鹅饭一屁股坐在他办公桌上埋头苦吃,宗峰岩走到面前了才恋恋不舍的从饭盒里抬起头。
宗峰岩气不打一处来,连推带搡把人从自己办公桌上弄下去。
“下去下去,吃饭哪儿吃不好跑我办公室干嘛!”
张智尧抽出纸巾随意抹抹嘴,从桌子边上掏出盒叉烧饭递给宗峰岩。
“别说我小气啊,猜到你没吃饭,给你带了。”
宗sir打开叉烧饭,见白花花的米饭上就放着一排叉烧肉,他再探头看看张智尧的饭盒里——一排整理的叉烧肉配着鹅肉,看上去丰盛的不得了。
“卧槽!张智尧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几块叉烧肉你都要夹走!”
“诶,我花钱买的,爱吃不吃啊。”
…………令人发指!
拉开椅子坐下,宗峰岩愤恨的拿出勺子开始吃饭,边吃边从抽屉里把资料抽出来丢给张智尧。
“喏,你要的,洪欣社新坐馆,李易峰。”
文件夹不厚,感觉根本没什么内容。张智尧咬着勺子翻开。
“哟,才二十三啊,旧金山大学全额奖学金毕业生,高材生嘛。”
“是啊,可惜是李复的私生子。不过话说回来,李复保密工作做的不错,我问过几个线人,这个李易峰在空降成为坐馆之前,道上没一个人知道他的存在。”
咽下嘴里的饭,张sir若有所思,对这个发展不太看得透。
“李复死以后本来以为洪欣社会力推欧阳少恭来当选坐馆,怎么会突然杀出来个李易峰?”
宗峰岩含糊不清的接话:“这就不清楚了,李复死了洪欣社不就为坐馆这个事情闹了一天嘛。”
“那是因为欧阳少恭没有上位,内部势力有点小摩擦,但是……”
张智尧低头看文件首页上李易峰的照片——白白净净,大眼薄唇,浓眉毛,彻头彻尾还是个学生仔的模样,年轻又阳光。
“李复都藏了他二十几年了,怎么会让他来当坐馆?”
百思,不得其解。
大雨在午后停止,人群随着停下的大雨各自散去,最后只留下李易峰与欧阳少恭,还有一个阿霆。
“少恭你先回去吧,我待会儿自己回去。”
少恭斜睨阿霆,不太安稳。
“可是?”
“没事啦,霆哥又不是老虎会吃了我,霆哥你说是吧。”
阿霆不搭理,欧阳少恭收起雨伞,附耳交代了李易峰几句就无奈的走了。
雨后初晴,墓园里满布着泥土与植物的气息,李复的墓碑被洗刷得干干净净,黑色大理石透着亮光,一束白菊扛过了大雨的冲刷,现下安静的摆放在石面上,白色衬着黑色,相得益彰。李易峰蹲下来,抹去了墓碑上的雨水,手指拂过字迹的刻痕,凹凸不平,冷冰冰。
“霆哥你也没必要赶在头七来出风头,死的太不风光了,一点也没做传奇大佬的风范。”
“复爷传不传奇我不在意,我在乎的是,他教过我,我不能忘恩负义。”
阿霆十七岁时入了□□,当时双龙会如日中天,仅有洪欣社与之抗衡,洪欣社的大佬叫李复,拼着一腔热血与赤裸的双手打下江山,成为了双龙会十数年都啃不下的硬骨头。阿霆摸爬滚打上了位,期间得益于耀文哥的鼎力相助,也不乏长辈的指导——其中就有复爷。
“复爷教过我,在道上混,钱不是重要的,命也不是重要的,唯有义字当头,才可以站稳脚跟。”
李易峰撇嘴,伸出双手比划。
“我可不了解他,见面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完啦,谁会来得及欣赏他的育人方针。”
阿霆看李易峰的手,十指骨节分明,皮肤细白,指甲微微泛着粉红,是那夜拿着白色玫瑰花瓣的颜色。
“耀文哥教我惜命,复爷教我有情有义,可叹都死得可惜。”
“是吗?你今天来是为了表现自己有情有义的?”
“你要这么觉得也可以。”
抖抖手上的水,李易峰直起身,雨过天晴的午后出了太阳,光照得人晃眼,他从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舔舔唇角。
“有情有义不错啊,可惜我是学霸不是大佬,不然说不定我比霆哥你还青出于蓝。”
阿霆笑笑,觉得李易峰说话随时随地都带着点贱兮兮的味道,却又难以让人讨厌起来。
“你现在不是大佬吗?”
“算得上是个实习生吧,以后还要仰仗霆哥你指导业务呢。”
“这事儿还有实习的?”
“也许吧。我回去了,霆哥你要多瞻仰一下我老爹遗容的话随意。”
“我也走了。”
李易峰刚迈出半个步子,听到阿霆这句话连忙回过身凑到阿霆旁边来。
“霆哥我就等你这句话!”
“嗯?”
“我没车,送我回去吧。”
阿霆皱眉:“欧阳少恭回去都不给你留张车?”
“黑脸保姆哪儿有那么好心,走吧走吧,我绝对不蹭饭。”
……这个脸皮厚的,也没几个大佬比得上了,单论这一点还确实是青出于蓝。
阿霆无奈的掏出了车钥匙:“走吧。”
李易峰笑笑露出两排白牙:“话说,霆哥我有个事情很好奇。”
“什么?”
“都叫你阿霆,你全名难道就叫阿霆吗?”
阿霆站住脚步,扭头和笑意盈盈的李易峰说:“不是。”
树叶落下一滴水,正打在阿霆的额头上,他伸出手指抿掉。
“我叫陈伟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