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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永不熄灭的星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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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任何事物影响不了分毫,笔尖大陆通用字的离不同汉字末笔一捺拖出长长的尾巴,娟秀包裹锐冽。搁下笔站起身,地暖手炉炭火,应有尽有的保暖设施。
开败的素心兰钢青叶片细而挺拔,光泽暗淡似有些萎靡抑郁,大抵是冬季不适宜娇贵的兰花生长。
旋身一转墨发如春燕惊起飞扬,拎住领边手轻翻,狐裘飘逸带风不沾发丝的披上身。
漫步晃去花园,寒冬腊月的天百花凋零,几处光秃的枝头残雪未消,地面青苔滋生湿润且滑。
洛云尘的生活和往常没有太大区别,晨兴夜寐,天才只是把庸才喝咖啡的时间用在工作上。纵使邱臻离开有一阵子,对他的影响还不如灵儿休假,只是每早膳的莲龙糯米粥味道变了,知晓是邱臻临走前嘱咐揽月楼厨子替他所专门准备,滋味不算坏。
普化寺正举行传大召,传大召意为大祈愿法会,正月初绵延至月中,随着广泛传教,比起凡俗界对修真的敬畏有加,佛法教义明显更具亲和力和影响力,造成该现象的原因不出二点,凡俗界之人几乎皆修真无望,那些高高在上的‘神仙’虽令他们羡艳又敬畏,但那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事物了,事实也正如此,多数修士从来不把他们看作处在同一个世界,即便多数修士的吃喝用度全离不开他们。道云今生,佛曰来世,今生成仙,来世成佛,修仙活的逍遥,修佛死的圆满。修仙比修佛优越?未必,仙有一天也是要死的,蟠桃人参果塞再多进肚子里也不能永生。
天际蒙蒙的亮,洛云尘双手拢在毛绒的袖中,手里两张请帖,通天眼菩提子盘于腕上。松松垮垮披束的头发遮挡耳朵,全身上下仅露一张脸在外被清早吹来冷冽的山风冻的麻木。
行走间山道旁发出咔擦一声,心头升起’点异样,如同羽毛撩拨又像蒲公英借南风飘摇,转头去看苍松翠柏郁郁葱葱,并无甚异常,自言自语道莫不是近来太累竟产生错觉了,大脑却清醒自持。
新来山门引路的沙弥们不认得他,一板一眼的看过请帖,出列一个疏离不失恭敬的走在前面带路。
洛云尘略通些佛理,他每每讲略通就真的只是略通,门外汉或许会认为哇哦,全才!但在各领域大师看来实在浅薄,他也不要求三百六十行样样精通,时间经不起挥霍,只要能用共同语言博取好感足矣。譬如以文采周旋凤茹阁阁主,以佛法应对摩诃国师,以前提不痛不痒的真诚回馈真诚。
法会进行的如火如荼,迎请法神、供奉、辩经、传灯、送鬼仪式……繁琐而热闹。
枝繁叶茂的七叶树下僧侣们盘腿而坐,一排老僧坐在根处,参与辩经的小僧一个接一个上去轮流与他们辩论,周围是或僧或信士居士的观众。
以前在山门引路的那小沙弥也尝试上去辩论,却不知是不是人缘不佳遭来取笑,洛云尘驻足聆听。
……
“因不成!”
“是!”
“否。”
小沙弥对经文了解透彻兼口齿清晰谈吐流利如霹雳连珠。
又换一老僧低喝一声,高扬右手拍击上左手发问:“成佛易耳?”
“不一定。”
老僧步步紧逼,“举手低头,皆成佛道。”
“一瞻一礼,果德圆通,证无上道。”
老僧指向头顶之树,“诸法空相,万物空相,树分明在此,去撞自会疼,何解?”
“那树是地、水、火、风四元素以及各种因缘和合而成,倘使树干管树干树枝管树枝劈开,便是树干和树枝,倘使搅碎茎叶枝干,便是碎屑,既无树之形也无树之名,如此是空。”
最末的老僧从辩经开始便一直在打瞌睡,左右两侧的老僧将其喊醒后不情不愿的抬头一脸苦相,眼也不睁就道:“明镜照见一切皆明,佛陀度引众生皆佛?”
小沙弥答是。
老僧也不说话,刷的弄出一面镜子,施个小范围的禁光咒,镜子便看不见了。
接下去道:“明镜照黑暗皆明,佛陀度乱心皆佛?”
小沙弥犹豫不决,不知是肯定对还是否定对,或许都不对。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如是等圣河沙数诸佛,佛比众生多寡?”
半响无言,老僧施舍般睁眼怜悯的看他一眼,压上最后一根稻草,“只会空谈,根本未入我门。”
小沙弥恍惚的站起来,亏他竟在信士居士群里一眼瞅见洛云尘。
“洛云檀越也来了。”
洛云尘视线投落,年轻的脸上垂头丧气,霜打茄子一样,无非是辩输了,有甚好难过,逐出师门也没这样。
莫名的想起,有够莫名其妙,更莫名其妙的是他生出微微不忍来,轻声道:“我若是你便不会犹豫。”
或许想起他不由会心软。
小沙弥眼睛一亮。
“不明是人非镜。”
那准备继续打瞌睡的老僧望过来,露出个不伦不类的苦瓜笑容,“哪里不明?”
他道:“看不破黑暗,看不透乱心。”
苦瓜脸老僧顿了顿,双手合十宣告佛号:“檀越道心坚定,仙佛可期。”
洛云尘垂眼不答话。
……
人人尽道事空王,心里忙于市井忙。惟有马当山上客,死门生路两相忘。
忙里偷闲知有几,忙里偷闲得几回!
夜间,传大召重头戏传灯祈愿在万众瞩目中进行,国师摩诃点燃首支明灯,刹那后十千灯明。
燃点十千灯明,以忏灭众罪业。
无悲无喜的表情庄重而肃穆。
“凡生病违和者,恢复健康;
凡身心不宁者,予以安乐;
凡遭受灾难者,抚平创伤;
凡水深火热地,风调雨顺;
凡啼饥号寒地,丰衣足食;
凡枕戈寝甲地,息兵罢战
……”
洛云尘独自走在帝都大街,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应和传灯祈愿民间举办花灯节,他许久未去昊阳宗,连带出门也少,维护一个众矢之的对象定要付出某种代价。
数不清的花灯随水云川顺流漂浮,宛如银河繁星,他随手用锡纸折叠出一只灯的形状,学周围喜笑颜开的百姓们写上愿望放到水面,目光也不停留转身离去融入茫茫人海。
他没看见黑暗中有个人一直在默默地注视他。
那一日宣言犹在耳。
“谁敢动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信他绝无可能做出背信弃义之事,不管多少证据摆在我面前也一样!今者他之刑罚我担等罪同处,若有一息尚存,来日山高水长,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驱逐除名的处罚发落,洛云尘义无反顾的选择和他一起离开。
但很快的,师姐秘密出现将他带走,经过好长的高压政策操练才得以喘口气,立刻心急火燎的跑回来了。
他也知道不该来——“你想永远需要他保护的待在他身边,自己遭殃还牵连他受累?只要你说是,我现在就送你回去。相爱,不存在配不配,但相守呢?弱小不配谈天长地久,因为任何一点天灾人祸都或能摧毁所谓长久的憧憬!”
惜和开始便如是道,打消掉他当时就想回去的想法。修炼物我两忘,一旦放松又思念泛滥。终究压抑不住本心决定去见上一眼,只一眼不会移性,担心控制不住不如躲在暗中偷偷看一眼好了。
结果自然是看了一眼还想第二眼,看了一天还想第二天。
糯米粥没吃完,是不好吃?
头发扎的也太简单了,簪子都未插。
山上风大,鼻尖都冻红了,不会戴块围巾包住脸啊!笨蛋!
早知道当时就该把请帖拿过来,不然就能进去了〒_〒。多一张也不会找个人陪同去,心里不由有些明媚的忧伤。
看来恋爱不仅能降低智商还能引发精神疾病~
邱臻捡起水面上的锡纸灯,上面只有四个秀丽的字,‘愿君平安’,痴痴的自言自语,“灯不亮算哪门子的灯,有愿望也传达不到啊……”遂买来支小蜡烛点燃置于其中,细心摆弄的锡纸不致烧着,使风不致吹灭、水不致浇息烛火,再观望它愈飘愈远,愈燃愈亮,仿佛一颗微弱的星子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