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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四章 弹指已飞灰 ...


  •   白世非到达庆寿宫时,赵祯已然在座,看见他到来,两人不动声色地飞快对视一眼,一瞥之下已然相互知晓,对方也不知道刘娥在打什么主意。

      心里暗暗有些警戒,白世非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刘娥和蔼笑道,“怎地这会儿正经起来了,坐吧。”

      “在太后跟前小子焉敢不正经?”白世非轻笑答道,依言落座。

      他适时挑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与刘娥及赵祯两人闲聊起来,过年时开封府里恁多的热闹事儿,经他巧舌如簧添油加醋地一描述,不时令赵祯哈哈大笑,即便刘娥也笑弯了眼稍。

      笑歇时手中茶盏慢慢抿过,容色不为人察地敛了敛,她稍稍回首,对侍立身后的周晋说道,“被世非一逗,我倒差点儿把正事给忘了,那边派人过去了么?”

      周晋上前恭禀,“回太后,已差医官杨可久前去诊治。”

      赵祯眼眸眯了眯,好奇问道,“母后说什么事儿呢?”

      刘娥叹息道,“先帝的宫人里有位李顺容,今晨来报说染了重疾。”

      白世非心口一突,微微垂了垂睫。

      赵祯已经接口,“就是当初母后进宫时,侍候母后的那位宫女李氏?”

      “可不就是她么,与哀家虽不说是情同姐妹,然而几十年宫中岁月,到如今还识得几位旧人面?总归也有点儿特殊情份,如今回想起来,这些年我也不曾提携过她。”最后两句仿佛言若有憾。

      赵祯心窍玲珑,闻言笑道,“母后可是想晋封于她?孩儿听母后的。”

      刘娥点点头,又感慨不已,“到了这把年纪,天不怕地不怕,最怕便是那病病痛痛,一旦病榻缠绵,便不知何时才能够起来了。”转而对周晋道,“传哀家谕,即把旨给拟了,册封李顺容为宸妃。”

      白世非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只是他原本便肤如脂玉,那表情又一闪即没,所以在场众人也没觉察到。

      周晋迅速去作安排。

      然而片刻方过,还没待他办完事返回,已有内臣匆匆来告,“禀太后,李顺容……不治。”

      赵祯一怔,惊讶地看向刘娥,只见她轻轻蹙眉,似是也异样意外。

      旁边白世非垂睫低首,藏在袖子里的掌心白如雪色,正微微渗出细汗,谈笑间风云骤变,刘娥召他过来的目的已昭然若揭,此时此刻他这宫外之人不宜再作逗留,由是声色不露地起身告退。

      刘娥目光韵转,深沉无底地看了他一眼,“前两日夏尚书私下里与哀家说,过了年又翻一岁,他家中幺女的年纪可也不小了,我想想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你若心中确实无意,我便代你婉拒了他,却不好再继续蹉跎。”

      白世非似诚惶诚恐,长揖道,“小子该死,做事不周劳太后下问,还请太后代为转告夏尚书,出了年小子便差人准备起来。”

      刘娥面容略带满意之色,点了点头,不再留人。

      待得出了庆寿宫坐进暖轿里,白世非的脸色慢慢便沉下来,黑瞳如浮掠过一层薄冰,惊人寒绝,轿子很快便从长庆门出了宣德楼,他掀开窗帷,“即刻往首相府,我要见吕夷简,白镜你先行一步去递帖子。”

      周晋和吕夷简是刘娥的左臂右膀,事到如今,说不得只能找他去了。

      白镜看他神色凝重,知道事紧,应声后飞跑而去。

      不多时轿子到了相宅,吕夷简站在大门外相迎。

      入内看罢茶茗,吕夷简挥退下人,白世非亦无暇寒暄,说话直切来由,“我刚从宫中出来,李顺容今晨报病,太后差了医官杨可久去诊治,结果病重不治。”

      吕夷简脸色大变。

      这朝中上下,大凡如他这般年纪谁个不晓那李氏其实是赵祯的亲生母亲,不说她的病来得莫名其妙,只说杨可久才前往诊治便告离世,这当中已难免让人觉得蹊跷。

      白世非沉声道,“朝廷里群臣全碍着太后的威严,无人敢告知皇上实情,皇上虽然也早隐隐怀疑自己并非太后亲生,但就一直误以为生身母亲是抚养他长大的杨淑妃,却不知是这李顺容。”

      如今刘娥出其不意地当着他的面弑杀李氏,他却苦不能对赵祯明言,如今事已至此,日后他愈发不能再与赵祯提及只言半语,一来事关赵祯身世,知晓这等隐秘只会招来杀身之祸,二来刘娥已刻意在他与赵祯之间划下一道再也无法回头的鸿沟。

      倘若赵祯他日知晓了自个的生身母亲是李氏,定然会怒他在事发前知情不报,在事发时不曾告之,在事发后还隐瞒下去,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轻易谅解他。

      吕夷简沉吟了下,“白公子来找老夫是——”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丞相今日当可高枕,然而我说一句大不韪的话,以太后之高龄丞相以为她还能在位多久?再过几年定然还是皇上亲政,丞相可想过届时如何自处?”

      吕夷简默不作声。

      “日后皇上真追究起来,不止我白府可能招致灭族之祸,只怕到时丞相也难以独善其身。”

      作为辅政大臣之一的吕夷简,虽然在刘娥临朝的这些年间时有据理力争,约束她的铺张浪费和独断专行,为朝廷出力甚多,然而一朝天子一朝臣,眼下他始终是刘娥身边重臣,难保以后赵祯不会找籍口办他。

      为官多年,如今更位极人臣,吕夷简如何不懂个中厉害。

      “那按公子的意思可该怎么办?”他试探地问。

      “事情到了这一步你我已无能为力,只是我猜太后大约只想以普通宫嫔的身份把李氏草草殓葬了事,为了来日着想,丞相还宜劝谏于她。”

      吕夷简颔首,“太后若不顾及她刘家后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若然她还念着刘家香火,确实也该厚葬那李氏。”

      “我也是这意思,李氏乃皇上生母,今日若丧不成礼,他朝定有人会被治罪。”如可由吕夷简出面说服刘娥,安排以大礼殓葬,日后即使刘娥过身而赵祯知晓身世,也多少会因他曾厚葬其母而心存感激。

      “就这么说定了,我明日便进宫去向太后提出以一品礼为李氏殡殓,并请求在皇仪殿治丧。”

      白世非想了想,“最好可以给李氏穿上皇后冠服,且在她的棺木中灌满水银以护持遗体。”

      吕夷简一惊,“公子难道担心皇上日后会开馆查验?”

      “以皇上之心细,到时纵然听罢百般传闻,也不如亲眼一见。”

      “老夫知道该怎么做了。”

      白世非闷抑地轻叹口气,但愿补牢为时未晚,也不再久留,起身向吕夷简告辞,在他转身时吕夷简动了动唇皮,似还有话要说,最后却还是咽了回去,只默然将他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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