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塞外.春节》无雨之城

1、历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日希)﹒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si)﹒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zhi)﹒

　　坐在深圳开往北京的列车上，我默默背诵着简单而又优美的诗句，心在不停的抽紧，仿佛要窒息了。所谓佳人，又何尝愿意在水一方呢？只是那道路，太过漫长了些，难过关山万里，高似入云阶梯。

　　还有三天就是春节了，我放弃了回江西去看望一年没见的父母，只想在深圳陪他，而他，昨夜却第一次失约了，没有象以往一样来我们的小屋。电话那端，是他吞吐犹豫的声气，说这段时间忙，而且要照顾家里，一再劝我回家，不要让他分心。难道，这就是我要的爱情吗？

　　我不后悔一气之下选择自己去旅行，逃离这纷扰靡废的都市，也让我的心，能安定下来做个思考，为了自己的将来。在五颜六色的霓虹灯下，人的思想也时刻在变幻，营造不了出尘的心境。

　　窗外有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在青白的月光下舞动着身躯，跟随着列车前行，好像在追逐着我，让我想起‘月亮河’。我喜欢这夜色的笼罩，寂静的山林在远处。

　　两年前，我加入了这家公司，作为资讯部的经理助理。年过50的副总经常来我的办公室，其神情举止明白不过的是一场骚扰。孤单而懦弱的我，唯有克制着自己，在不太出格的身体接触下忍气吞声的工作着。每次上班走进办公室，仿佛都是一次过关，说服自己要忍耐。

　　我喜欢我的工作，在电脑上浏览，搜集各种有趣的数据，分门别类的制作成文件，交给经理去做分析报告。他是经理，也许是看出了端倪，明白我的苦衷，后来每次副总到来的时候，他都打电话或者亲自来找我，讨论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后来副总不来了，我们却保持了沟通工作的习惯。再后来就是吃饭，聊天，喝咖啡，不知不觉的发现，我们越来越不愿意分开了。那天下班，我故意留在了办公室，他回来取资料，发生了一切。

　　后来他才告诉我，他有妻子。不过我不在乎，我可以等待，一直等到昨天他的失约。我并不想破坏他的婚姻，那是他和她的世界，我只希望这份感情能够经历的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让分别来得再晚一些，再晚一些。我不惧怕世俗的眼光，往往高尚者的内心藏污纳垢，呐喊着的本质是为了掩盖自卑。我承认我是个红颜祸水，因为这是美女的权力，有心而不具备资本的东施们才会俨然做淑女状对像我一样的人横加指责，然后自己守着寂寞舔噬伤口。

　　我愿意活得真实和快乐。

　　我选择逃离深圳。在火车站前，娟子给我拿来托人买的卧铺，双眼微红的，差点掉下泪来。我为有这样一个朋友而感到幸福。她担心我的安危，我却笑着对她说：我会回来的。

　　我还能回来吗？我自己问着自己。

　　站台上人来人往，赶着回乡的人们脸上带着焦急和兴奋，他们是一群侯鸟，从深圳的家迁徙到另一个家。我，一如我胸前飘扬的丝巾，化作一片失去线绳的风筝，不知道掉落在哪里？

　　夕阳，雪，空旷的四野，是我的最爱，于是我选择去蒙古草原。

　　从北京坐火车到呼和浩特，再坐上汽车到乌克忽洞，又用去我两天的时间。如果没有遇到宝音格奶奶，我也许就停留在呼和浩特了，毕竟我不敢自己深入人烟稀少的亘亘草原。

　　宝音格奶奶自己在呼和浩特的汽车站前卖草药，被城管人员没收了，她在角落里默默的坐着，而目睹一切的我，给她买了一块羊排。她用稀松的牙齿慢慢的嚼着羊肉，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和我聊天，听说她马上要回乌克忽洞，我马上表示要和她一起去，她家里只有一个媳妇和不到10岁的孙子，儿子去了新疆打工，不会回来的。

　　起初她用不解的口气问我为什么要去那荒凉的地方，我说只想看看真正的草原，她就不再问什么了。蒙古人的热情好客和坦诚幸好没有被现代文明所掩盖。

　　从乌克忽洞坐着一辆马车，我们颠簸了3个多小时，才来到宝音格奶奶的家。马车是邻居的，去乌克忽洞办事，顺便接宝音格奶奶。蒙古人的邻居可不是门对门那么靠近，离宝音格奶奶家那顶暗金黄色的帐篷最近的另一个人家，也得走十几分钟的路，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帐篷的轮廓而已。

　　我拿出路上买的奶糖和小手饰，宝音格奶奶的媳妇推脱了半天，直到宝音格奶奶发话，她才涨红着脸收下。并很快的为我们准备了一顿可口的晚饭：马奶茶和手扒羊肉。尽管马奶茶和羊肉的味道很浓烈，已经饥肠辘辘的我还是香甜的吃了个饱。

　　早上起来，走出帐篷的时候，被平射着自己的太阳吓了一跳。平时看到的太阳，不是挂在楼顶就是在山后，这种朝日初升，柔和的光线向四处无尽的伸展的景色，还是第一次感受。帐篷前的草上带着露水，晶莹剔透宛如一条条深绿的翡翠，从脚下蔓延开，直到天际尽头。

　　昨天睡得早，加上小阿勒泰还不熟悉外来的客人，他一直没有和我说过话，我送给他的一把小刀则被他戴在了腰间。阿勒泰在蒙古语中是‘金山’的意思，现在这座小金山正在给家里的马刷毛呢。我在他身边蹲下，他对我忽闪忽闪眼睛，呲牙笑了起来。

　　他问我：你从哪里来？
　　我说：从深圳来，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指着远处的一座只看得见轮廓的山说：有那么远吗？
　　我哈哈大笑着说：过了那座山就到了。
　　他也笑了起来，更加起劲的刷着黑马的四肢。光滑油亮的黑马就像一个英勇的卫士，骄傲的昂着头，不时打两个响鼻，表示舒服受用。
　　我问阿勒泰：你去过那座山吗？会骑马吗？
　　他沮丧的摇摇头：没去过。
　　然后又梗直脖子说：我再长大一些会去的，去猎黄羊。大人都是骑马去山那里猎黄羊的。
　　他反问我：你会骑马吗？
　　我只好遗憾的摇摇头，在民俗文化村拍照那种骑马，说出来应该会被小阿勒泰耻笑的。
　　他神情一下子变得威武起来，拍拍马的后腿说：来，我带你去骑马。

　　黑马很听阿勒泰的话，在草原上奔跑着。我坐在阿勒泰身后，紧紧抓着马鞍，唯恐自己会掉下去。我们在一家家的帐篷前掠过，向草原深处疾驰，地面上的草和花朵看得我头晕，阿勒泰让我看前方，不要看地面。我的心在飞驰了。那种风驰电掣的感觉，速度的快感，真的是笔下难以比喻！

　　回来的时候，阿勒泰放松了缰绳，让黑马慢慢走着。路过一家门口的时候，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对阿勒泰喊道：阿勒泰，晚上我们大家要吃烤全羊，让宝音格奶奶和你妈妈都来吧，还有这位尊贵的客人。

　　这个大汉就是昨天接我们的乞力格尔大叔，阿勒泰简单的回答一声知道了，越过了他家那顶簇新的帐篷。

　　马头琴幽远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硕大的篝火在熊熊燃烧，三只被烤的滋滋流油的全羊散发着扑鼻的肉香。每个人端着一个碗在喝酒，刺鼻的酒味烧红了我的面庞，小伙子和姑娘们围着篝火挑起奔放热烈的舞蹈，草原的冬天多么让人欢畅。

　　乞力格尔到过一些城市，算是有见识的人。他端个酒碗来和我捧了一下，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用袖子擦去胡子上的酒渍，爽朗的说：姑娘，我知道你们汉族现在是最热闹的春节，不管你为什么来到草原，我们都用太阳一样的热情欢迎你，小鹰飞得太久，也要归巢的，把这里当作你自己的家吧。

　　我不争气的泪水已经悄然流下了，说不出话来。乞力格尔用草原人的大嗓门喊道：大家唱起来，跳起来吧，让我们尊贵的客人，过一个快乐的节日，草原上不应该有哀伤！

　　几个小姑娘拉起我跑进起舞的队伍，让我随着他们歌唱。尽管我听不懂她们的歌词，那温婉动人的旋律，明明是在向每一个人祝福，祝福所有的人们，抛开烦恼，忘记悲伤，心胸象大地一样宽广，志向象雪山一样高昂，心灵象白云一样纯洁，生活象花儿一样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