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尤爱真理》毛小简

4、杭州

　　顾顺章年后可能回到上海继续作恶的消息，杨慕次第一时间通知了老余，由老余向上汇报，提醒在上海工作的所有同志提高警惕。
　　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杨慕次，正站在戴笠的办公室里，在戴笠的怒气下煎熬。林志远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喝着茶，简直一副看戏的模样。
　　有这样的组座吗？！杨慕次暗暗腹诽。
　　“杨慕次啊杨慕次，你说你……”戴笠围着杨慕次转了两圈，手指着杨慕次的脸，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里是南京！是讲规矩的地方！”戴笠的话掷地有声，砸在杨慕次脸上。
　　“所以属下更不能眼见汽车在马路上横冲直撞伤害了百姓。”杨慕次不卑不亢地接了一句。
　　“砰！”戴笠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用力之大竟让杨慕次打了个趔趄。
　　林志远的戏看不下去了，茶杯轻轻墩在桌面上，他站了起来：“戴先生，不过是拦下一辆当街横冲直撞的车，阿次是年轻毛躁些，可他也是一片好心呐！当时那女娃子在街中间吓都吓傻了，阿次不出手，难道看着等顾顺章那厮当街撞死人吗？”
　　林志远的不忿完全发自内心，要他说，顾顺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街上横冲直撞！于情于礼，阿次做的一点儿错没有。
　　可恨顾顺章那没廉耻的东西竟然腆着脸找徐恩增诉苦，硬缠着徐恩增把电话打到戴笠的办公室，你们特务处的人也太跋扈了吧？不说顾顺章是□□的专家，党国的功臣，便是一个普通人的车，你也不能当街拔枪砰砰地往车盖上打吧？
　　戴笠被对头讨伐上门，自然不肯示弱。是啊，不论是谁的车，也不能当街就打；可是徐科长，不论是谁的车，它也不能当街猛冲，朝着行人就撞不是？杨慕次也是怕闹出人命来不好收场嘛，说到底还不是为了维护顾先生？
　　早知道戴笠是护犊子出了名的，加之这事儿到底是顾顺章没理在先，徐恩增讨了无趣，自然不再纠缠。
　　戴笠刚放下电话，正好林志远带了杨慕次来辞行，公事已经办完，私情也已叙过，他们明天就要回上海去了。
　　戴笠的火还没下去呢，杨慕次可是自己送到枪口上。

　　戴笠指着杨慕次大骂，倒不全是因为杨慕次当街开枪，威胁的对象还碰巧的顾顺章，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杨慕次没有处理好善后工作，导致顾顺章居然还敢去诉苦，更导致徐恩增居然还打电话给他来问罪！丢人现眼！简直丢人现眼！
　　杨慕次被他踹得很重，大腿根儿疼得厉害，咬着牙恢复了立正的站姿，没有说话。
　　这到让戴笠称奇，他虽然个子不算高大，但体格健壮，打人更是从不知手下留情为何物。被他踹了的人，一半因为他力气大，一半也因为在长官面前认怂，没有一个不是直接倒在地上干脆不起来的。打个趔趄又站直了的，杨慕次还是头一个。
　　林志远瞧着戴笠的样子，心中自然有底。戴笠能混到今天的位置，性格又岂会是“冲动”这个简单？能这样对杨慕次，就算他还没有把杨慕次当成心腹的“自己人”，也决没有把他当“外人”看了。此行带着杨慕次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一半。至于另一半……杨慕次这些天还是规规矩矩地恪守着属下的本分，倒令林志远莫名失望。不过就他在街上对顾顺章的车拔枪相向这一点来看，咳……这乖顺的面具，摘下来是早晚的事。
　　“戴先生，”林志远笑着开口，“您骂也骂了，踢也踢了，这事儿就算揭过了吧？”
　　戴笠原本也没打算把杨慕次怎么着，也就下了台阶，冷“哼”一声：“你把他带回去好生调、教着吧，再出这样的事儿，我就把他送到乙地关起来！”
　　“组座，您找我？”杨慕次推开林志远的门，问道。
　　两个月过去，他已渐渐适应了侦缉处的环境，尤其是林志远这个特勤组长的习惯，不再像一开始那时时处处小心翼翼了。
　　“嗯，”林志远正在埋头翻检一份资料，“最近有事吗？”
　　“没有，组座。”杨慕次答道。
　　“哦，那麻烦你出趟短差吧。”林志远抬起头，手里整顿着翻散了的文件，装进一个文件袋里，“这份文件要送到杭州。”
　　杨慕次心中惊奇，出差，又不是出任务，为什么要特勤组的人去？那么多内勤每天在处里闲着没事，送文件这种事……用得着一个特勤人员吗？不过，这番计较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嘴里还是恭敬道：“组座吩咐。”
　　“好，”说话间，林志远已经熟练地封好了文件袋，递给杨慕次，“明天就出发，顺利的话还能回来过元旦。”
　　“是！”杨慕次答应着，双手接过。可是等他低头一看上面的地址，表情瞬间就扭曲了。
　　文件袋外面粘了一张纸条，交杭州警~官学校杜处长旅宁。
　　”组座，这……“杨慕次有些为难。
　　”怎么？你找不着地方？“林志远明知故问。
　　”不……不是。“杨慕次纠结了一下，还是说，”我离开的时候，杜处吩咐过，和那里再无瓜葛。“
　　”嗯？“林志远挑了挑眉，”谁说你好那里有瓜葛了？“
　　”……是！“杨慕次懂了。所谓的“再无瓜葛”，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可并不代表他不会和杜旅宁、俞晓江甚至军校里的每一个教官、同学在工作中发生联系。只是……他是阿成开车接回来的，林志远对他的底细自然也是清清楚楚，又偏派自己去送文件，真的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组座……对阿次可有嘱咐？”杨慕次心中揣度着，小心地问。
　　孺子可教。林志远心中笑道，面上却不露声色，用公事公办的口气说：“代我向杜处长问好。”
　　杨慕次怀着忐忑的心情踏上了去杭州的旅途。这一次他没有坐船，也没有坐车，而且开着一辆特勤处的军用吉普车，杨慕次仔细衡量过，综合考虑下来，这是最快的方式。
　　临走之前，他按惯例将这件事向老余做了汇报，当然没具体说自己去干什么，只说要出个短差，保证没有危险。
　　一路上，杨慕次一边开着车风驰电掣，一边胡思乱想，眼角偶尔瞟到放在副驾驶座上的文件袋，心中的疑虑就更生一层。
　　虽然这个文件袋上并没有“保密”的字样，但林志远是封好了口加盖了签章才给他的，他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况且这件事暂时无关他的工作，当然还是少惹麻烦得好。杨慕次按捺着自己的好奇心，继续开车。
　　一大早就出发，中午时分，杨慕次就到了军校门口。
　　“证件。”哨兵拦住他的车。
　　杨慕次将自己的军官证递给他，随口问：“杜处今天在吗？”
　　“不知道。”哨兵冷着脸回答，只问他：“来干什么的？”
　　“送文件。”杨慕次一手拿起文件袋晃了晃。
　　“进去吧。”哨兵想了想，放了行。
　　杨慕次七拐八拐地把车一直开到杜旅宁的办公楼下，这地方他可是熟门熟路，用不着别人指点，便找到了杜旅宁的办公室。
　　杨慕次深吸一口气，叩了两下门，大声道：“报告！”

　　听到这一声熟悉的“报告”，俞晓江微笑道：“处座，他来了。”
　　“哼”，杜旅宁沉声道，“进来。”
　　杨慕次打开门，大步走到杜旅宁办公桌前三步，立正敬礼：“杜处长，沪中警备司令部侦缉处二处特勤组，杨慕次向您报道！”
　　杨慕次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倒让杜旅宁有些惊讶。
　　俞晓江在一旁抿嘴一笑，道：“阿次！这才走了多久，连老师也不叫了？”
　　“报告俞教官，”杨慕次转向俞晓江，“属下以前从未来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