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Chapter 2(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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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冉，今天天气很好欸！”一下大巴，向莱犹如出笼的小鸟儿，又蹦又跳，欢叫不已。加上她一身扎眼的新活嫩绿，又背着同色牛皮小背包，头上还别了只蝴蝶结，乍一看以为是高中生，可实际已迈入令人忧伤的剩女行列。
跟在后的女子柔声提醒：“莱莱，你慢点，小心石头。”她一身素净白衣加黑裤，手里拎着一个帆布袋，神色平静，不紧不慢走着。但净白的鹅蛋脸上，眉心却微微拢起，似在躲避迎面而来的媚亮光线，仔细一看，却蕴藏着一股化不开的悲恫。
这一天，不过是别人眼中平常的周末假日，于她，却是心口上一道结了疤又被裂开的伤。今天是裂开的第九次，因为今天是她父母的忌日，第九个忌日。
九年了，她以为今年的此日会孤身而来，好友却主动提出陪她走这一程。她是极其幸运，总能在这样的时刻得到如此关怀。而亲爱的向莱，总是有办法将她沉重迟缓的脚步变成轻松愉快旅途。
如果她有过脆弱，也只是在这一刻。
已临近端午，但由于连日暴雨后才放晴，今天的太阳并不猛烈，却也没什么风，空气显得有些燥闷。
跑远的向莱折回来，手上多了一枝浅紫色的小野花，笑嘻嘻往她头上一插，后退一步，拍手欢叫：“嗯！果然超级适合我们家阿冉！”却没注意脚下有石块，身体当即失衡，一只纤手及时稳住她，并关切问：“没事吧莱莱？”
“没事没事！”向莱受惊不惧反咧笑，把石头搬到路边，一副夸张又正经朝她拱手作揖，“幸得这位貌若天仙又有菩萨心肠的小姐搭救，小生感激不尽，不知在下能否以身相许，报此恩情？”
她忍不住笑出声，清润柔糯的笑音极是好听：“好啦，以身相许倒不必，但你要注意些，这段路石头比较多，再来一次我可不保证还能及时拉住你。”
“明白！”闹够了，向莱吐舌一笑，终于摆正走姿，与她并肩，话匣子随之打开，“对了，阿冉，那个张叔不是说要来吗？”
“张叔出差了，抽不出时间。”
“他不是大领导嘛？大领导的时间应该很容易安排吧？”
“是大领导，但不是最高领导，而且，今天我只想跟你来啊。”
“唔，阿冉你最近说话好感性，真是让人感动到泪流满面！”向莱做了个夸张的抹泪动作，跟着挽起她手臂，嘻嘻问道：“阿冉，你说夏老师和时老师还记不记得我呢？”
她浅浅一笑，“当然记得，你这么特别，他们当然都记得。”因为每年的忌日有一部分话题她都会提到向莱。
“嗯，就是！我这么特别的人，外星人看一眼都过目不忘，何况我们可亲可敬做了仙人的夏老师和时老师！”向莱才不会妄自菲薄，当即笑容满满的自夸。
而事实如此，向莱长得一脸甜相，是名副其实的萝莉脸，笑容又常常放绽，总能惹人喜爱，莫名想去亲近；却又因为生了一副浓眉大眼，且性格明朗果断，可爱中还透着几分豪情飒爽。
真性情，富有感染力。这就是她眼中的向莱。
向莱对她来说不仅是朋友，也是亲人。
她没说话，一脸柔和笑意望着好友。
“不过，九年了呢，”向莱又道，带着抱歉看她，“我都老得长皱纹了，已经有些记不住夏老师和时老师的模样了。”
“没关系莱莱，呆会就看到了。”她微笑道，向莱前后仅见过父母三次，记不住是应该的。
“嗯！”向莱重重点头，“这一次看，一定会一眼铭记一百年的！”
两人边说边行，不觉已走到墓园门口。她们走的是抄近小道，正准备从旁踏进大门，一辆由大道开来的黑色商务车领先她们一步，还送了一尾烟尘给她们。
嘴巴正张开的向莱防备不及，呛了满口尘烟，当即咳嗽起来。
她忙拧开一瓶水递过去，“莱莱，你还好吧？”
“咳咳咳！没事没事，不小心呛到了。”向莱灌了几口水顺气，“不过刚才那车型还挺好看，我钟意！”
“嗯，挺好看的。”她轻答，熟悉的车型和车牌号，那天在下班路上遇到的简庚山，就是从他车上下来的吧。那当下她虽意外惊慌，但还是保持平静，如常般与简庚山聊了片刻，好几次，他从车内投来的目光都被她利用简庚山给挡住了。
可那一夜，她一连写了一千一百一十九个定字，也未能平定浮动混乱的心。
既在抗拒，却又期盼。
真是矫情又可笑。
她无法不自嘲。
车经过时，她不确定有没有看到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可是直觉告诉她——他也来了。
如果他来了，那么——
她骤然蹲下，手捂住腹部。
“阿冉！”她突来的动作吓到了向莱，向莱急忙蹲下，不顾手中的水溅洒了一地，紧紧挽着她，“你怎么了，阿冉？”
“莱莱，我肚子好痛，可能是要拉肚子。”她抬起头，两道秀眉紧蹙，面上一派惨白，一副痛容不似装出来。
“那那——”向莱也不料这意外，不免慌神，“那你要不要上厕所，还是我们先去买药？”
“我去上个厕所就好。”
“好，我带你去厕所，你还能走么？”
“嗯。”
向莱扶起她，顺便取下她手中的袋子，“阿冉，厕所在哪边？”
她咬了咬唇，手指向与停车场和墓地反向，最偏远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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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冉，你还好吧？”看到她从卫生间走出来，蹲在地上玩蚂蚁的向莱立即跑过去，上下左右端量她，“阿冉，你脸色好苍白，真的没事吗？”
她摇头笑笑，“我没事，就是腿有点麻。”
向莱扶住她，一脸怜惜，“当然麻啊，你一蹲就蹲了快半个小时，还是第一次见你拉肚子这么严重。来，先到那边坐，我给你揉揉。”
“莱莱。”她一时哑然，她从未对向莱撒过谎，这一次，却不得不以谎言来圆谎。半个小时，应该已足够与那人错身，她保持着笑容：“莱莱，我没事，我们走吧。”
“你说的哦。”向莱也不勉强，扶着她往上走，她父母的墓穴就在山腰。
正值初夏时节，坐落在整座山上的墓园处处绿林掩映，因地处偏远，环境清幽，周围又有不少古朴典雅建筑，看起来倒像是个度假山庄。
向莱说道：“这环境还真不错，夏老师和时老师在这里一定住得很开心。”
“嗯。”她笑了笑，因为登高，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我以后——嗯，不行，这离我家有点远，我哥他们肯定不会同意把我爸妈的坟地选在这里，”向莱继续说，“可惜我已经决定了死后把骨灰撒进太平洋，不然我一定来这里陪夏老师和时老师。”
“你呀！”她无奈一笑，真是拿好友没办法，“你还有许多大好的时光，别想这些。”
“想想也好啊。”向莱咧齿，两侧的浅浅小酒窝有一种既成熟又天真的灿漫，“人类这种生物，一向把生死看得过重，我嘛，看来也是不能免俗的，不过总要俗中来点与众不同。不对，要想与众不同，撒进大海还不够，应该撒到大沙漠！嗯，这个不错！”
面对好友的奇思异想，她不禁莞尔，应和：“撒到大沙漠好像是不错，不过又太远了些。”
“不远不远，其实我对沙漠也有一种情怀啦。”向莱好是兴奋，“最近我又在读三毛的书，我一直觉得这个女子是极其幸运的，她的幸运在于跟一个爱她的男人在自己最爱的地方生活了六年。虽然时间短暂，但至少幸福啊。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像她那样幸运，但我想，如果我此生不能找到一个与我互相喜欢的人一起生活，那么我一定会去自己最喜欢的地方度过余生，死后也要留在自己喜欢的地方。大海、沙漠，都是不错的选择。不过要是选沙漠我一定不选撒哈拉，因为那里已经有别人的故事了。”
她敛足，非常认真的看着好友，“莱莱，你会遇到那个人的，相信我，你会比三毛还幸运，跟喜欢的人在喜欢的地方幸福长久的生活下去。”
“可是阿冉，我希望你比我先遇到。”向莱自然接过话，脸上挂着笑，却真挚真诚，“说句煽情点的话，只有看到你幸福了，我才有动力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啊！”
她挽住向莱的手，笑语盈盈，带点调皮，“好啦！我们一起幸福。”
“嗯，一起幸福！”向莱抱住她，突然又放开，夸张似的抖了抖全身，边笑边叫：“我们今天真的好煽情哦！”
“难得煽情一回。”她粲然，一步跨上台阶，才转身，就怔住了。
远处小径上，正朝她们走来的，是两个身形相仿，看似父子的男人。
向莱来到她身边，“怎么不走了，阿冉？”
“莱莱，我——”她怔醒，望着渐行渐近的二人，双手捂住腹部，猛地蹲下，“我肚子又痛了！”
“啊？又痛？”向莱大惊，忙环顾四周，“那边有卫生间，阿冉，赶快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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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守一天，能等到她人吗？”沉默了许久，斯然终于开口。日头虽不猛，可他还是感觉有点热，不由微皱眉头，先是望了眼远处的绵延青山，才看向父亲。
“等不到。”斯宏安摇头，“那孩子在躲我，根本不想见到我。”
“来之前你说的那番话，我以为你真的很有把握。”斯然看着父亲，他肤色偏白，一副深刻俊挺五官又惯于敛着，加上话不多，一旦表情凝下来就更显冷漠，“你只是想让我陪你来做一次救赎，而且是一次毫无意义的救赎。”
“这不是我救赎的方式。”斯宏安却淡淡一笑，面容平和，并不在乎儿子话语的讥讽。
“可是你却需要并热衷这些形式，并且用一翻煽情的话说服了我。”想到由自己亲手摆在墓碑前的那束俗艳扶桑及夹在其中的纸条，斯然心头突然一阵厌恶，“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造物主，我认为他最大的败笔就让你我成为父子。”
“阿定，”斯宏安皱眉，无奈而痛心看着他，“我知道你一直对我很不满，可我那天对你说的全是我的真心话，”叹了声气，又像对自己说，“但有些事情，不能急。十几年不见，我了解你的某种迫切，可是那个孩子，也许并不是你当年所看到的那个样子。”
“我并不迫切，迫切的是你那份亟待得到救赎的心理。”斯然面无表情，“我是想见她，可并没有到非见不可的程度。爸，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又在打什么主意，就算有，也请别算计到我头上。”说完他大步先行。
斯宏安拔高音调，“阿定，我们父子俩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当然能，”他停下，偏首望父亲，一脸冷然，“可前提是你别总做一些强人所难的事。”
“你都这么大了，我怎么会勉强你？”斯宏安重声叹气，“公司的事我是没怎么尊重你的意愿，可你是我唯一的儿子，除了把它交给你我还能交给谁？而你不是也答应只呆两年吗？”
“两年已经是我的极限。”
“我明白，所以我不也没有继续强迫你吗？”斯宏安轻拍他的肩，“阿定，你今天能陪我来我很高兴，我也知道你现在很厌烦我，不愿跟我呆一块，呆会你就直接把我送到机场吧。”
“你又要去哪儿？”
“我订了去黎都的机票，提前去陪你阿公过端午。你要是能抽出时间，端午那天也过去吧，你阿公他非常挂念你。”
斯然表情一动，面色缓霁，“我知道，我会当天下午飞过去。你先上车，我去洗个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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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莱跑过来时，看到正走向洗手台，一身通黑的斯然，好奇瞅了瞅，在他伸手去压水阀把柄时出声叫道：“帅哥，这的水龙头坏了。”同时手指向旁边的小草坪，“你得去那儿洗。”
斯然看她一眼，说了句：“Thanks。”
“You’re welcome！”向莱冲他一笑，跑到卫生间前喊道：“阿冉，你好点没？”
里头传了低轻的一声嗯。
“阿冉，我刚问这的工作人员了，他们说外头有个药店，你先继续蹲着，我去给你买药。”
“莱莱，不必了，我真的没事，你再等我——五分钟，我五分钟就可以出来了。”里头传来的声音虚弱而急促。
离得并不远，斯然也听到了。洗手完毕，他不由再瞥一眼，那绿衣女孩还在絮叨，声音低了些，似在说回去要给对方熬暖胃药汤之类。
看来是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
他扬唇浅哂，提步离开。
向莱这时扭过头，看到他离去背影，心血来潮，嬉笑高喊：“Bye！Men in black！”
斯然笑意变深，他没回头，很快就走下台阶。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Chapter 2(a)
